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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选择(2)(1 / 1)

眼见叶影入内室换下湿衣,张良行到门口,正欲关上门防止风灌进来,偌大的雨帘中,一张小脸黯然神伤,手中的栀子花倒垂向地。

子息对他摇了摇头,樱桃小嘴抿成一条直线,撑着伞慌乱跑开。

张良心情复杂地落下门闩,点亮蜡烛,用膳的木案上还有几块糕点。

幽淡的细香钻进鼻息,张良扭头一看,与他近在咫尺的女子一身明黄衣裙,脂粉未施,如若远山的眉毛恰如其分勾在眼上,半干的长发随意披散肩头,素净清丽的模样像极了弄玉。

世上真有如此相似又毫无关系的两个人吗?

“张良,我饿了。”

雨声淅沥,女子本就娇柔的嗓音和着,仿佛带了撒娇的味道,张良眸色微变,心中顿时有些后悔:该在外面陪她。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沦落的一定是他。

糕点放到她手心,张良问起她和叶析叶斐相处的事。那些个过往的细水流长,若说起来就会孜孜不倦。人的话一多,就不会想起身陷的恐惧。

“我和叶析认识了十七年多,当了师姐弟十五余年,在他眼里,我是男是女无所谓,我也不会觉得他有性别存在。我脾气坏,他虽然平时经常损我,可多少会让着我点。师父脾气也坏,平日里惯着我,生起气来却比谁都凶神恶煞。”

“师父年纪也不大,就比我多个七岁,不过我一向怀疑他比我小七岁,他实在太不成器了,除了工作做得稳妥点外,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天天吹嘘着自己的盛世美颜,只知道追星追剧,时不时看了剧感情上来,扯着纸巾在那哭,他感情最充沛就是那时候了。”

“要不是那张美过头的脸,就那比我还怪的脾气,我怀疑他出门都要被人打死。”

“我小时候和师父置气,故意摔了几个他喜欢的限量版杯子,他脾气上来,差点把家具都砸了,还好叶析来得快。他想罚我,又不舍得罚我,就罚叶析到外面跪了一整夜。他知道我在意叶析,就用这种方法对付我,让我认错。”

“……”

听她说了一箩筐大大小小的事,尽管许多词汇听不懂,但张良不想打断她的思路,约略明白她话中意思,不禁轻笑,“姑娘师父与姑娘的性情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叶影一愣,手指微微收紧,喃喃道:“我像他也是应该的。”

连叶析都说过,“小影你这荒唐的性子是不是遗传了师父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叶斐忧郁的眼神在脑海中浮现,她忽而不想提他的事了,咬了几口桂花糕,问:“以前的张良先生又是什么样子?”

大约会比现在恣意一些,嘴角含着令人舒服的微笑,一身清贵之气,远远走来,就会惹得少女们惊艳不已。

“良出生于韩国新郑,家中五代相韩,深受韩王器重。良的祖父是韩国相国,家父家母在良十岁的时候意外去世,家里面还有个弟弟,叫张善,善儿从小身体不好,一直养在外面……”

“与韩兄的认识也是机缘巧合……他说良比他更适合到桑海读书,良来了,他却再也回不来了……”

对韩非亦师亦友的感情这些年一直藏在心里,韩国的故人散的散去的去,他也不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少年时代的自己八成不会有这样多愁善感的感慨。

他需要承认,一切都在改变。

昨日去且去,今日来且来,秦国的铁骑踏平了韩国的疆土,往后也会有人覆灭这岌岌可危的河山。

烛光照亮他锋利如刀的狭长双眼,只那么一瞬间,又展露出平和温柔,望向了伏在木案上睡着的女子。

锦缎般柔亮的黑发掩住半面,挺翘的鼻梁雪白的肌肤在烛光中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正如他初见她那般。

他一直没有告诉她,在终始山将她救起,抱她到墨家道家诸人面前的是他。

终始山,这个韩非特意提及的地方,似乎带着某种诡异的力量,指引着他与叶影的相遇。

屋外雷雨渐歇,他打横抱起熟睡的女子,轻柔放到床上,仔细为她掖好被子。女子翻了个身,鼻息喷在他下巴上,咕哝一声“张良”便再无声息。

张良摸摸下巴早就散去的热度,凝视着眼前的睡颜片刻,轻声道:“你平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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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良是什么时候走的,叶影完全没有印象。子息一大早过来给她送早晚,整个过程一声不哼,她也是奇了怪了,这小姑娘平日里是不怎么多话,但彻头彻尾的闷葫芦还没当过。

“你是不是有心事?”

子息摇了摇头,想到她看不见,只能出声:没有。

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叶影耳尖,连她声音的小小沙哑都听出来了。

“你哭了?”居然哭到嗓子都哑了。

“没有。”小姑娘还是固执否认。

“被谁欺负了,我帮你揍他——除了张良外。”

空气一下子凝固起来,叶影也感觉到不对,诧异着:“是张良欺负你了?”

“不是。”小姑娘说得又急又快。

叶影眉间一蹙,总觉得哪里不对。双手一抬一撑,少女纤细的腰肢被她托起,坐放到回廊的阑干上。

“到底怎么回事?”

子息被这一动作吓到了,小手紧紧抓住臀下的阑干,转头面对叶影低垂的面容,脸上倏然一片绯红。

“我的功课没做好,被师尊说了。”子息头埋得低低的,隐藏住闪烁的眼神。

“就这?”

“不与你说了。”子息推开她,跳下阑干,仓皇而逃。

叶影揉了揉被撞的肋骨,这两叔侄怎么都这么喜欢推人?

一想到张良,她的心情又低落下来。

他怎么会想不到她忽然冷却下来的原因,却如常对她,甚至为了陪她耍起了无赖,是该说他太傻还是太笨。

一时间心乱如麻,幸好,颜路加重分量的药材很快送来,才免了她继续胡思乱想。

经过一次失败,颜路在分量上格外谨慎,调试了几次才确定。一口气闷下一大碗黑漆漆的药汤,叶影终于感受到了眼部传来的刺痛感。

颜路也为她感到高兴。

眼睛有了感觉,叶影又打起了别的主意,“……颜路先生,张良先生对我有不轨之心,他想睡我,动词的睡。”

颜路的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抚平惊吓过度的心脏,“姑娘的用词……非同凡响。”

他现在十分能理解自家大师兄在面对名家公孙玲珑时用“非同凡响”这个词应答的心理活动,也忽然明白张良何以待她特别。

这样的坦率,一旦有了特定目标,又有几人承受得住?

他又迟疑道:“姑娘对子房无意吗?”

叶影语塞,“无意”二字反复滚在唇边都说不出口。她骗人,可以把不喜欢说成喜欢,却从不欺骗自己的心,把喜欢说成不喜欢。

喜欢就是喜欢。

就如同她无法在张良面前开口地让他离她远一点一样,只能选择从颜路着手,借颜路的口来阻止他靠近自己。

见她神色犹豫,颜路只道二人闹了别扭,便将此事抛在一边,收拾了药箱去教下午的马术。

叶影唉声叹气了几分钟,也不再耿于情绪中,留了字条在吃饭的木案上就下山去了。

她换了男装,天气越来越冷,她傍晚回来的时候在小圣贤庄的山路上冷得直发抖,于是又套了件宽宽大大的斗篷。

刀疤脸那里似乎有特别的消息,也许是关于叶析的。自从她让他去找叶析的下落以来,他还算尽心尽力,估计是看她出手还像个大主顾。上次听他故意透的口风,让她三天后去找他,想来是想趁机捞一把。

三天已到,叶影把最近攒的钱全都带上,想着应该是能用钱砸死他了。

小圣贤庄这一段山路她是轻车熟路了,脚步也格外快些。

她压了压风帽,不让风吹到脸。天气干燥,又不能及时护理补水,皮肤都没以前那么光滑水灵。

走到半山腰,戒心忽起,空气中凝固的气息太过熟悉。

杀气,浓重的杀气,干她这行的,最熟悉不过。

杀气迫近眼前,她弯腰避过飞来的利爪,竹棍直起,毫不留情往下一扎。

那人的动作也是飞快,她这一击不中,立即退开到几丈外,用热辣辣的目光盯着叶影。

“隐蝠,退开。”

一个娇媚的女声从边上响起,叶影顿时醒悟过来,怪不得那股子血腥味闻着恶心又熟悉,原来是旧仇人。

机关城内要不是他那一脚,她不至于受伤。多日的苦痛折磨,她记着呢!

她把风帽扯下,束发的布带也随之掉落。

她冷笑:“熟人啊!”

真是冤家路窄。

她一路想着叶析的事,居然没觉察到山路上还有人,也许是最近的生活太过安逸,警戒心远不如从前。

山风吹起她如云的秀发,逆光中她的容颜若明珠般耀眼。

白凤站在高高的树干上,一低头,正好对上了那张脸。

一时间,日月无光,天花乱坠,河水倒流,所有的声音在世界静寂,一身白衣自树上坠落。

叶影微有所觉,指尖动了动。

是有人,被她吓到了吗?

未落地,白凤一掌拍向地面,借着掌风翻身一仰,稳稳当当落在叶影面前。

“弄玉!”

少年激动地抓住她的手,无来由的,叶影心中鼓点一敲。

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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