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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同行(3)(1 / 1)

与墨家分别时,他们给了叶影和张良一辆马车和一匹马。

叶影看不见,摸了摸那匹很有脾气的马,有些怀疑张良这么一个世家公子哥会不会驾马车。

事实是她多虑了,纵然张良的驾车技术有待提高,但也勉强过得去。对叶影的腰伤心存愧意,他有急意,却并不急行,走一段歇一段。

两人都不算多话,但一路同行,叶影又知张良对自己有些不满,便尽量殷勤问候。

张良脾气倒是极好,没显示丝毫不耐之色,认真配合她的问候。

到了镇上,张良添置了一床棉被塞给叶影,叶影愣了愣收下,顺带借了点钱买了几壶酒。

一路走走停停,两人大部分时间在客栈过夜。一想到古装连锁客栈都叫悦来客栈,叶影一踏进门槛,就问了客栈的名字。

“北燕客栈。”

叶影失望地摇摇头,心想住的不是连锁,可惜了。

连续几天都碰不到连锁店,叶影抱着被子坐在马车里,琢磨着叶析有没有机会住进连锁店。

一想到叶析,她波澜不惊的脸上就开始显出裂缝:不知他身在何处,是否平安。

马车缓缓停下来,外面传来张良温润的声音,“徐姑娘,夜已深,今夜就在此处歇一晚,劳累姑娘风餐露宿。”

叶影没什么意见,一路上过来人声渐微,凉意渐浓,就猜到今晚找不到住的地方。

张良拾来柴火,快速生了火,热了干粮,明显是在野外生活惯的人。

叶影温了最后一壶酒,心想行走江湖果然得学会户外生存,要不然这种随时随地来个人迹罕见的原始森林,活着出去都成问题。

她摇了摇酒壶,“张良先生,更深露重,要不要来一口?”

张良哑然失笑,推辞了去,抬眼见她兴致不减地又灌了一口酒,道:“姑娘酒量之好,良生平罕见。”

叶影也不谦虚,“酒下伏尸百万,别人送的外号。”

“姑娘如此善饮,想必对酒情有独钟。”

“不是。”

“那姑娘为何?”

“入眠。”

火光在张良瞳孔跳跃不定,他良久无声,河水潺潺,偶有水花溅起的声音。

叶影微喜,“是有鱼吗?大不大?能吃吗?”

张良这些天顾及到她眼睛看不见,每日点餐都尽量点些安全的,像鱼这种有刺的食物被摒除到可点范畴之外,都快馋死她了……

“姑娘想吃?”

“方便吗?”其实是怀疑他杀鱼烤鱼的本事。

“姑娘稍等。”

耳边有衣袂飘动的细响,张良用掌力吸了两条鱼上来,蹲坐在溪边,取了把刀子开膛破肚。

洗净破开的鱼架在火里烤,不一会儿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最要命的是,张良居然还随身带着盐。

叶影一瞬间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好香,张良先生真厉害。”

八分真心掩盖了两分假意,女人于火光中洋溢的笑,多多少少令张良怔了怔。

叶影拂过鱼身,刀痕有序,焦嫩适中,香气四溢,这手艺没个几年练不出来。

不由好奇,“你怎么会这个?什么时候开始练的?”

张良回答不上来。

那时的韩国还在,祖父还在,韩非也在,身为相国的孙子,日常起居有人照顾,身边也没有谁特别爱吃鱼,自己是为什么学起杀鱼做鱼的本事?

小酒配烤鱼,酒足肚子饱,叶影摸索着回到马车,倒头就睡,余留张良一个人在石头上端坐思忖许久。

夜里偶有狼嚎,叶影听得清晰,生出的一丝睡意又消散。也怪不得那些狼,像她这样的失眠重症患者,就算夜里静悄悄,她也不一定睡得着。

察觉到她的辗转反侧,张良起身敲了敲马车。

“太吵了吗?”

一只素白玉手自车帘内伸出,紧接着,叶影清丽无双的脸庞出现在张良眼前。

“睡不着。”

张良眼神微动,垂下眼,无声微笑,“多躺一会就好了。”

说罢拉上车帘,转身离去。

叶影气得半死,这是什么直男回答,一点都不像他,肯定是看穿自己借故亲近的心思,才故意这样说。

她瘫回到马车床铺上,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由近及远,不一会儿,狼嚎声低下去。

叶影不禁唇角上扬,张良这个人啊,明明看穿她的恶劣,看穿她的坏心思,又偏偏干些符合她心意的事。是该说他太好还是太会揣度人心?

慢慢地,车壁外只剩下张良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她摸索着下马车。平日都有人在旁指点下去的位置,如今凭她一个人,险些一脚踏空与天地做会面。

有惊无险摸到放干柴的位置,一根根轻轻放进火堆里。火越烧越旺,凉透的深夜多了一份暖意。

叶影艰难将火堆往张良的方向挪了挪,在火堆旁取暖了好一会,才再度爬回马车。

经火一烤,寒意驱散,全身暖烘烘,眼皮舒服地打起架来,她终于安静地睡下。

翌日清晨,叶影一觉醒来,听到外头收拾的动静,拉开帘子,心情舒畅一笑,“张良先生,早上好。”

清晨的阳光落在她身上,仿佛编织了一件金色的羽衣,张良定了定神,漾开眼中笑意,如清晨露珠在荷叶上滚动的嗓音温煦无比,“看来姑娘昨夜睡得不错。”

“多亏张良先生,我昨晚睡得很好。”

她知道像张良这种习武之人,早在她下马车的一瞬间就醒了,她就是要他知道。

假作真时真亦假,虚虚实实,多装装,虚情假意说不定就能被看成深情厚谊。

两人继续动身前往桑海,叶影这种难以入眠的状态张良有所察觉,经过镇上补给时顺便帮她带些好酒。

一掀开车帘,酒的香味扑鼻而来,叶影在酒中多睡了会。雷声阵阵,她一个激灵乍然惊醒,攥紧被子连忙问张良,“是不是有闪电?”

“确实是电闪雷鸣,前方有客栈,可歇息一晚。”张良意味不明瞄了她一眼,快马加鞭前进。

叶影听着间断的雷声,放下车帘,缩回到角落里。

在这穷乡僻野,竟然有偌大一个客栈。二层楼围成半圆状,后面是空地,前面栽种着瓜果蔬菜,周遭是削尖的木栅栏,栅栏外种着苍天大树。

听张良描述,叶影猜想老板是个很有心思过活的人。

到了店里登记住宿,叶影才知道不止有老板,还有个快要临盆的老板娘,老板王氏,客栈是照着老板娘意思布置。

老板和善,看他们二人斯斯文文,还特意叮嘱他们晚上别乱走。前面不远是个小镇,强盗猖獗,时不时劫掠人财,现在到处都人心惶惶。

兵器摩擦声从楼下客人中传来,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无论怎样偏远的地方都不能幸免。

晚饭由小二送到客房,天空依然响着雷,她根本吃不下,直接叫人来收拾了碗筷,省得待会脾气上来,砸了东西还得赔。

大雨倾盆,叶影抱紧自己,不敢缩进被窝里。尽管眼前尽是黑暗,如果真躲起来,无休无止的噩梦会汹涌无忌吞噬她。

现在没有人可依靠,她不允许自己软弱。

恐惧压抑得她无法透气,最终克制不住,发疯似的冲向门口。

“徐姑娘,你这是……”

根据平生经验,她似乎快撞到一堵人墙,脚下猛刹车,找个固定点刹住往前的趋势。

“徐姑娘……”张良被勒得粗喘。

“对不起。”

叶影立即松开手,身体忽的钻进一股电流,她又鬼使神差地摸上去,抓住张良胸前那样东西。

滑润冰凉,上方圆润有孔,下方有尖勾,类似于阴阳符号的一半。

“是勾玉吗?”

“是。”

她握着勾玉,手背搁在张良胸口上,不经意地摩擦着。

张良平复微乱的呼吸,轻轻将勾玉从她手里抽出来,放入衣襟内。

这即鉴勾玉随他而生,有术士占卜这是天降之物。少时祖父为了避免他人好奇觊觎,便散播了丢失的消息,他也很长一段时间将它藏于匣中保存,过了十八岁诸多旧人去世才重新戴上。他一般都贴身挂颈项上,用衣裳遮挡,不显露于人前,方才不知怎的竟露在了衣裳外,恰巧被她扯住。

“姑娘识得这勾玉?”

“应该不认识,我对玉器没什么研究,就是觉得有点……就是有种奇怪的感觉。”叶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道惊雷轰响,叶影微颤,一把将张良拽入房内,快速锁上门。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姑娘可觉妥当?”

张良善意提醒,叶影充耳不闻,身体挡在门锁上,生怕他跑了。料来张良不会强硬把自己推开,这才松了一口气,听清张良在说什么。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话一出口,立刻发觉不妥,这说得好像是在诱逼良家青年。

她叹了口气,轻声道:“只是张良先生要对我怎样,我就不得而知了。”

张良眉眼轻抬,看向那抹堵在门口的高挑身影。知她想反客为主,更是不慌不忙,如天上弦月微笑,“姑娘很紧张?”

看似温和无害的人往往不缺少锋锐,而像张良这种人现出锋锐时往往直指人心。他轻飘飘将问题打回叶影身上,只尚且比当夜直接戳穿她的谎言温和些。

叶影收敛表情,故作镇定,“我一见到张良先生,心脏就怦怦乱跳,可紧张了。”

张良既答应带她回小圣贤庄,她原本也打算不再撩拨他,以免节外生枝。也许是生性恶劣改不掉,总想引天人堕尘,圣僧犯戒。

“……”

明明是轻佻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无比自然,这份本事张良自叹弗如。

“在良进来之前,店家端出去的菜完完整整,想来姑娘紧张之因不在良。”

天空又一道响雷,叶影脸色发白,张良原想再说,喉结涌动了下,终究不忍直说,转而道:“姑娘腰伤还未痊愈,旅途奔波,还是吃些好。”

他揭开食盒,叶影闻到饭菜的香味,陡然明白他来见她的目的,胸中顿时生出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对自己的恶劣有了丝愧意。

语气柔软下来,向他走去,“张良先生,我饿了。”

本是极其普通的一句话,张良忽的失神,好像有人无数次在他耳边说过这句话。

虽然他没有出声,但叶影感知到他在身边,浓重深切的恐惧被冲淡,她感受到了饥饿。

张良带来的饭菜里有鱼,叶影吃下几口,“还是张良先生做的鱼好吃。”

她想念叶析做的每一道菜,要是他在,在吃的方面完全不用愁。

张良闻言一笑,这客栈的吃食确实一般,他晚膳只勉强填了肚子便不再进食。

刚准备起身,叶影立刻惊觉,伸手扯住他袖子,“张良先生,你要走了吗?”

她指节攥得极紧,张良一时竟抽不回来,低头凝视她强作平静的面容,几不可闻的叹息后柔声道:“良观姑娘胃口不错,想再为姑娘取些吃的来。”

叶影暗自松了一口气,“不用了,这些够了,你再在这里待一会,等我吃完好不好?”

张良点头,“好。”

叶影这才松开袖子,继续扒着米饭咽着菜。

雷电交加,雨声滂沱,屋内明黄色的烛光映在两人身上。叶影眼睛看不见,张良却看得十分清晰,身侧两人的影子交织在一起,仿佛经历了旷久的缠绵。

他喉头一阵紧涩,偏移开视线。

“张良先生,我们还有多久可以到小圣贤庄?”

张良平缓了呼吸,“按如今的行程,还有四日可入桑海境内。”

叶影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她的眼睛必须尽快好,她还有很多必须去做的事情需要这双眼睛。

“张良先生,你不必顾及我的腰伤。”

她的言下之意张良懂得,沉吟了会,“既然姑娘这般焦急,良定然从命。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

“谢谢你。”叶影露出一丝笑容,于烛火辉映下,格外明亮。

张良怔了一瞬,垂眸道:“答应过姑娘的,良不会食言。”

叶影这顿饭故意拖延,吃得极慢,张良也不出声催促,因此蜡烛过半,两人还保持着原来坐姿。

夜里风声雨紧,张良侧耳倾听了会,眉头微皱,“店内为何这般安静?”

叶影一下子也警惕起来,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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