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大的军阀府里，除了他为你安排的几个女仆，你只能看到一些卫兵，他们穿着笔挺的新式军装，手里拿着带着银亮刺刀的漆黑枪支，你害怕这些人，他们和你脑海中闯入家里将父亲杀害的人影逐渐重合，你厌恶这里，这座新式装饰的府邸里处处都是你所不能理解的所谓的先进的，新奇的，西洋的东西，你越来越想念曾经自己的家了……
陆忱很忙，你自从被带回来就没有怎么见过他，你遇到最多的是来这里共同讨论新思想的学生们，你是识字的，他们似乎把这里当成了据点。你不敢跟他们正面相见，只一次遇到过，你看到他们穿着时下流行的装束，剪着短发，间或有带着西洋镜的……
而穿着旧式短而窄的袄裙的你，盘得整整齐齐的发，清丽的钗花，你像是被时间遗忘的美人，在这个日新月异变更的时代，像一件完美的藏品，被摆放在军阀府里。
你听到他们说德先生，赛先生，他们说无政府主义，讲民主共和，讲白话，你喜欢在他们讨论的那间院子后面偷听，你躲在郁郁葱葱的枝叶之后，阳光很好，如同碎金从枝叶的缝隙中散落，照亮角落每一处的黑暗。
你听到他们说，中华民族的希望，是新青年的，在最危急的时刻，需要有牺牲……他们去游行了，他们会像父亲一样被枪杀吗，你想着他们脸上的朝气蓬勃，是啊，只比你大一点的年岁，却有勇气为了自己的，民族的事业而奋斗。
接连很多天你都没有见到他们，徘徊在院子里的你被葱郁的树影挡住，茂密的枝叶仿佛一张巨大的绿色的网，将你紧紧罩住，在这个狭小的院子里，没有阳光洒落，只有沙沙的风声和树叶相互碰撞的声音……
你没有等来他们，陆忱回来了。
他身上的血腥气似乎更重了，浑身带着一种火药和枪炮的味道，只有他沐浴完你才能从他身上找到一点曾经熟悉的味道，曾经……他身上是一种淡淡的玫瑰香，是小时候你让他为你调香制作精油，他在那里待了快一个月，浸润了一身玫瑰香。而你从小就让他来服侍你，所以他和你身上的味道明明是相近的，如今，你还保持着原来的玫瑰味，而他却变了……仿佛一切都变了，只有你还停留在原地。
他又来服侍你了，你握紧双手，忍受着他撩起温水的手抚过你的肌肤，氤氲的热气带着扑面而来的水汽，带来另一股香味，是你所不熟悉的西洋香水，不是你熟悉的玫瑰精油味道，你皱着眉，是那种甜腻腻的味道……“我不喜欢这个味道，下次不要加这个了。”
你靠在背后那个宽阔的胸膛里，细细的发丝被柔软的毛巾包裹，你犹豫地问道，“那些学生，怎么不来讨论了？”他停顿了一下擦头发的手，看着你如瀑墨发，想起手下卫兵的汇报，你经常去听他们讨论……
是厌倦他了吗，那群学生里有你喜欢的人吗，是他不再年轻了吗，能让你每天去见，去听那些你没有接触过的新式知识……他攥紧手中半湿的长发，压抑着心中长久的自卑与渴求，他向来不会表达自己，像当初一样无法讨你欢心，最终只能被驱逐……
“上街游行扰乱秩序，被抓了。”
他看向面前的你，即使穿上了新式的绸缎睡衣，却还是让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像他藏在乱世里的旧式名画，怎么能，怎么可以去接触那些新的东西呢！你是他曾经的回忆，是独属于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