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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1 / 1)

明烛节这日,晨起但见疏云流霭,山光黛浮。

锦柔也想一睹明烛节盛况,一早便央求我放河灯时带她同行。

依扶光旧例,护法需提早备好竹滚灯,而晌午已过,我却连竹圈还未劈完。

分篾、破丝、刮青,刀口一寸寸向下,不料被棱角卡住,向一边倾斜,带走一块皮肤,竹青霎时染上血红。

明烛节当晚需由扶光护法领众人放河灯祭祖祈福,而我初当此任便不慎划伤了手,被人瞧见不知又要被如何议论。

我摘下蓟草止血,又胡乱往伤口处抹上蜡液与脂粉,总算遮住了那伤口。

入夜,月明风闲,树影绰绰,清溪镇上则是人声鼎沸。古桥下灯火荧荧搅乱一池河水,如神明浮舞临凡赐福。

锦柔带着流苏假面与我一同坐在船头,仰头欲将两岸的火树银花尽收眼底。而眼前盛景与我却似隔有墙碍一般,初次作为护法为镇民祈福的惶惑不断将我从周遭喧嚷中抽离。

城门放下,扶光船行,不断涌向岸边的人流又是一阵骚动,我将划伤的手又向衣裙中藏了藏。

船过渡傍,我借月辉隐约看到城东门的暗塔上似乎有一凭栏远眺的人影。

我低声问侍女碧云:“阿云,你看那东塔上怎会有人?”

她仰头扫视一眼,满不在乎地答道:“是少主吧,方才他没随船队过来,大抵是嫌镇上人群嘈杂,想躲个清静。”

“此时跑去城塔上躲清净,真是奇怪。”

“少主自有他的道理,姑娘快看,船要靠岸了。”

碧云早已被两岸烟火气迷住。

船行至桥前,碧云领一众侍女将莲灯摆入水中,河面上漾开一层碎金涟漪,两岸霎时间灯火莹煌,宛若银龙潜入人间。

“那就是扶光继任的护法?真是生得标志。”

“琴婆走了这好些年,扶光派如今终于有了新人继任,却听说是私生女出身,门户不怎么干净。”

岸上不断传来闲言碎语。

“这护法身后的姑娘是谁?”

“那姑娘是京城人,听说九壬山那些刺客正是她引来的。当今这世道真是几年一变,过不了几个太平日子了。”

“竟还招来了刺客。”

……

众人的高声议论愈发难以入耳。

我点燃了竹滚灯,竹条托起洒金纸罩灵巧腾空,两岸乍起一阵惊呼。

夜幕似火,浮船绚烂,烟波渺远。

我闭眼默许:

“祈愿清溪镇烟火长安,九壬山松丰柏茂,再无敌国间人贼寇来犯。”

竹灯隐入夜空,船头调转,河面漾开细纹,这流程总算去尽。

“快跑啊!有刺客!”此时一声惊叫刺破长空。

怎的偏在我放灯祈福时出事。

眼下血迹星星点点溅入河中,人群四散,侍卫拔刀向中靠拢,急忙拉船回岸。

我轻功极差又不谙水性,直随河岸上的阵阵惊叫战栗不堪。

我将锦柔护在身后,屏息间忽觉一道凉风袭身,命门登时被一块飞石击中,撕裂般的剧痛沿脊骨袭来。我一时失去重心,连带着锦柔跌入河中。

河水湍急,寒冷刺骨,呼吸仿佛已被凝滞。在我双臂快要托不住锦柔时,岸上忽飞来一身披夜行衣的蒙面人,猛地从水中将人拽起,乘轻功而去,消失在我视线外。

少顷,我忽觉一股暖意袭遍周身,此刻我的身子仿佛负重千斤,直坠河底。浮沫旋起,我的视野逐渐模糊,竟觉那急流也变得恬静。

意识丧失之际,我的腰突然被人托起,紧接着面前覆来一片乌影。

*

睡梦中,我恍惚间又来到了儿时熟悉的将军府。

府中飞雪满天,一片素净。别院山楂树上红果还未落尽,似是秋日眷恋人间,迟迟不肯离去。

母亲着一身荔肉白细折儿缎裙,坐在树下正剥着青豆。

父亲走出书房,臂中是一件浅玫瑰绒斗篷,叫我拿去为母亲披上。

他朝我招手,“来尝尝爹爹做的凉果!”

清甜的香气盈满膳房,木桌上摆着一盘小巧的凉果,我拿起一块,酸甜的果香直侵入口鼻,爹爹慈蔼地看着。

仰头望向窗外时,院里竟围满了暗卫,我跑出膳房,只见院内每名暗卫衣袖上齐绣一排梅花纹。

再一回头,眼前竟已变作遍地素白的军帐,犹如一堆堆坟冢。

母亲被人制住双肩,跪在营前,又一黑袍刺客走来。手起刀落,只见鲜红溅地,血污氤出一幅瘆人的梅花图……

“阿娘!”

我惊醒,环视四周,发觉身下那锦织的软榻竟已被冷汗浸透。

我掀起罗帐……

“醒了?”

一抬眼见是少主凑了过来,我慌忙别过头,装作若无其事。

“怕我吗?”

“没有。”我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起身想要离开。

“这么着急走?”

“锦柔昨夜……”

“先把药喝了。”他瞅了瞅一旁的药碗,我只好赶紧端起服下。

白绛巳不露声色道:“我昨夜在城塔上观望,发现那暗卫据点就在城东垛楼。这北襄人赶在明烛节人多眼杂时出手,大抵是想将事情闹大,以扫陛下颜面。”

“只是苦了锦柔,若是真被押去北襄,陛下怎会惜得救她回来。”

“如今我看两国的形势,是想开战。”

“西赤军心涣散已久,如何开战?”

“萧元为表忠心,定会自请征讨北襄,倘若出兵,北襄王也不过是陪陛下演出戏罢了,会故意输给西赤,好叫陛下放下戒心。”他沉定道。

“陛下既意在厉兵秣马,那我们便先将锦柔救出再说。”

白绛巳继续说道:“扶光派本属陛下心腹之患,如今恰好又有了包庇长公主替身之罪,我们不可正面与北襄暗卫交锋,倘若救出锦柔,接下来该如何?”

我眼神柔和下来,以服软口吻说道:“是我的不是,那日不该执意带她进来,既然如此,就让我一人做事一人来担。”

他赶忙改口:“走一步看一步吧,我这就派探人去城东打听锦柔下落。”

“好。”

见我从祭清堂走出,碧云急忙迎上来。

“昨夜姑娘真是叫人虚惊一场,落水后就随急流冲去老远,姑娘素来怕水,幸好少主离那刺客不远。”

我抬眸浅笑,只听她一连珠说道:“姑娘没瞧见,少主昨晚回来就将镇上侍卫训了一通,可怜他们皆被罚去后山闯那铜壁阵了。”

“我要是少主,定然不会与门派里这么多人作对。”

“姑娘瞎说。”

不过也对,我继任不久,初次在明烛节放灯祈福时便不巧引来敌国暗卫。如此一来,从此存心与我作对的便不单只有门派内的人了,而今任谁见到我都避之不及,闲言碎语恐已遍传。

午夜,山林沉郁,黑云频频,宛如化不开的焦墨。

无端的不安似野火蔓延,我毫无倦意,只浮想着近日之事。那梦中萧元的身影却在脑海中迟迟挥之不去。

我撑头望向窗外长夜繁星。

今夜恰逢太微入庙,乃破国乱军之兆,朝中恐有兵变。然贼寇逞凶,君王却不守宗庙,只想遣一女子草草以安社稷,置满朝公卿将帅于何处?

我愈发气恼,直至窗外星星点点飘起凉丝才昏沉过去。

翌日,探人从东垛传来消息时已日落西沉,我连忙去寻白绛巳。

暮色尚浅,月光却已似雾迷蒙淌过静谧的山林,掌中提灯幽黄的光影在祭清堂的兽纹青砖上投下一片荧惑。

抬手叩门时,我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无法遏制的暖流,浑身发紧。

白绛巳见我进来,遣退了侍卫。

“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我低头一看,那日劈竹时划出的伤口浸水后便红肿起来,不知何时竟崩裂渗血,我急忙将手藏于身后。

“做竹滚灯时不小心划到了手,无妨。”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抬起我的手腕。

掌心的温热透过衣衫传遍手臂,袭来酥麻,我望着眼前那骨节分明的手掌不敢出声,只觉面颊滚烫。细凉的药粉覆上肿胀的伤口,将疼痛减去一半。

我悄悄抬眼,瞟向他澄亮的双眼。

那目光如同精心布下的一张网,捕捉着四周每一寸涟漪,吸引着人上前,却又使人止步难前。

“少主,探人可有在城东发现什么?”

“那些北襄细作似乎并无启程之意,应还在观望怀远帝的动静。锦柔现下被关在柴房内,已断食两日,不过只留了一人看管,现在要救人还算方便,待他们准备启程再动手,她必死无疑。”

“那就赶在天亮前。”

“嗯。”

长夜轻云微月,前路寂寂。扶光水缎夜行衣,近乎完美的隐匿于月色,使得衣下人步若鬼魅。

我与少主避开巡夜的侍卫,沿城东门梁脊来到据点,一路摸索到柴房。

白少主掀起披风,朝昏睡着的把门暗卫放出一排迷针。见人倒下后,我便破门而入,背起一旁昏厥的锦柔,离开阴冷的柴房。

“何人擅闯?!”一粗重嗓音喝道,带着异族口音。

我推门出来,只见四面各一黑衣暗卫飞身下梁,短刀劈来,已无脱身之策。

白绛巳挥剑架住那四柄短刀,肩膀禁不住合力,倏地一沉,衣布断裂,落下血印。我赶忙拾起一片利叶旋出,直中其中一人指骨,破开短刀合力。

我接住弹飞的刀,挥向四围,铁刃交接,血点四散飞溅,而紧接着身后又一队细作闻声赶来。

“壬洛!带人快走。”

“谁敢带她走!西赤人果然都这般不讲信用,打不起仗,还妄图送个假公主蒙混过关。不打招呼就要抢人,这就是你们君主议和的态度?”

一身着玄色锦袍的人阔步走来。

我喊道:“不打招呼抢人的分明是你们这帮贼寇!擅闯西赤疆域,就不怕掉脑袋吗?”

他嘴角滑起一抹阴翳,冷眼看着城东楼垛堪堪沦为血腥之地。

“快走!别管我。”

“少主自己当心。”

白绛巳一路与蜂拥而至的暗卫厮杀,我紧随其后,借机带锦柔从刀光剑影中撤离。

既出城东,我环顾四围,却已不见少主身影。

思绪在一时之间停滞,我整个人僵在原地,冷汗从鬓边滚落。

此时若贸然折返,敌众我寡,恐是凶多吉少,我需得尽快赶往门派调遣支援,只是不知少主能撑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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