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
“蓝天......”
“沿着山坡往上走，走向与地狱平行的暮色。”
一个飘渺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它苍茫而又古老，令人听了不免恍惚：我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这种感觉令蓝天感到浑身舒畅。
前方不知名的地方，仿佛世界在痉挛。
他伸手顺着那愉悦的感觉摸过去，触碰到一股湿润的、液体一般的东西。
“呃——”
他睁开了眼，将手里湿润的东西擦到脸上闻了闻。
“原来是梦遗啊......”
这里怎么到处都是白色的。
“难道我已经死了吗？这里应该是天堂了吧。”
慢着，好像忽略了什么事。
“我脸上的东西不就是——？”
他如受惊的马，朝洗手间飞奔而去。
可为什么那里有洗手间？
他打开水龙头，却没想到水流滔滔，如堤坝轰塌，莽水出关。
大水冲垮了全部的背景，天堂般的白色一寸一寸地坍塌，露出了全部的虚无。
一片空虚混沌之中，黑暗的渊面之上，蓝天被大水冲了进来，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形虚影说道：
“你终于进来了。我从你昏迷那刻开始就已恭候多时。”
“你是......”
“你不是从很多人的嘴里听到那个称呼吗？”
“你就是分体？”
“是我。”
分体抽取了一点蓝天身上的海蓝色梦魇出来，让他的虚幻轮廓充盈着实形，海蓝色拂过的地方便有了人样，器官、血液、筋骨、皮肤如水涌山川饱满了起来。
三梦共生体分体的人形是一位古代的游侠，一派翩翩少年之气，秀色英朗，颧骨突出了些，长得颇具西方的立体感，少了些东方的典雅之美。
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掳走了王冷的心。
蓝天对他，有直觉里的敌意。
“我为什么对你没什么好感呢？”
他的眉毛下压着盯着他，不自觉的，跟个小毛孩儿一样。
有一位古时的朋友嫌弃分体太难听，取了个谐音名：芬惕。
知道这个名字的人不多。
“在你体内住了这么久，也没交过房租。那我勉强当你的朋友吧，就当交租钱。叫俺芬惕吧？这样说话好像山东人啊，哈哈。”
“你没事吧？自说自话什么呢？”
蓝天认为他有十足的天分去跟老白比比谁更疯。
没想到这芬惕还挺有当喜剧演员的气质。
“你想学造梦吗？我可以教你。拉戈那套通过将梦画出来的方法过于呆板，少了些创造力。”
“你说，该怎么造梦。我勉强听听吧。”
“造梦是件很痛苦也很痛快的事。首先你得晓得，造梦会损耗寿命。每一个造梦者创造出来的梦境都是有生命力的。你如果太久不管它们，它们会自我繁衍，生长灵智，变得越来越复杂。不过，梦再复杂也是从造梦者身上抽出去的寿命生长起来的，所以梦境空间认主，梦也认主。因此你不能将梦看做一种单纯的工具。如果你认为它们是工具，在使用它们之前，你得在心里跟它们问好，把它们当成有智慧的存在。听懂了吗？”
“呃......”
蓝天一句都没听进去，芬惕讲得太快了。
“你再从梦字开始说。”
“难怪小冷要把信息直接靠AI传送到你的脑袋里，唉。”
“你在说什么？”
“无事。你到时候自然会知道的。我慢慢传输吧。现在，我们一起闭眼。”
蓝天没有闭眼。
芬惕闭着眼往他脑袋上狠狠拍了一下。
“闭眼！”
他这才哼哼唧唧地乖乖闭上了眼。
“记得在心里向你的梦问好。”
怎样才算向自己的梦问好呢？
“我数三个数，一起睁眼。3，2，1——”
睁眼的瞬间，空间变换到了一个荒郊外的小镇。
这里的住户都搬走了，每一栋房都已年久失修，若有一个雷打下来真能劈碎那些破烂的小房子。
这里的环境是杂草丛生，黑土污泥，灰色的天空闷着热，阴风呼呼呼地吹。
村子躺着几座枯败的山的脚下。
山与山相连，荒坟遍布。
“这次我从你身上抽了一个小时的寿命来创造了这个梦。”
“等等。你抽了我一个小时的寿命？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会少活一个小时。”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你在折我阳寿啊！怎么可以这样？”
“别废话。一个小时想做出如此丰富细腻的梦境几乎是不可能的。不是我帮你，你还在跟拉戈学画画呢。”
芬惕说着说着就飘了起来，飞出了阴天之外，留下一段话在空中浮荡：
“下次我主动来看你的时候，希望你已经在这个背景上做出了自己的梦。记住，要与你的梦共情，视之为工具时先跟它们问好，这样使用起来会更加简单。”
蓝天仰天大喊：
“喂！你别他妈故弄玄虚啊！把我留在这阴气沉沉的鬼地方算什么事儿呀！我要是死在这里怎么办啊？”
可天不在乎他仰不仰，完全没有回音。
只有阴风抽打他的脸。
他扫视了一番周围荒凉的景象，跟小时候看过的《山村老尸》里的村子一模样，瘆人得慌。
“这里怎么这么吓人呀……救命……我又不是制造梦境的天才，怎么可能自己学会做梦啊......”
蓝天的梦境之外，芬惕的梦境空间里，一片空虚混沌之中，芬惕叹道：
“唉。天才在成为天才之前并不知道自己是天才。你身上的可能性无限大也无限小，我必须帮你把可能性稳定在一个你可以自行操控的区间里，否则太容易出事了。我现在已经做不了太多事，终归是要走向灭亡的，不能一直守在你体内。你如果不是天才，那就只能把自己逼成天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