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菲冰抱着狗官大腿嚎，“我也要去，我就要去！”
狗官居高临下瞥了她一眼，十分嫌弃，“李真今日来专门叫我，大概率是程日来事。男人家谈事情，你去干什么？”
陈菲冰继续嚎，“据说这种聚会都会叫美女作陪！李白杜甫都参加过！我怕你去嫖！我要盯着你！你们读书人最好这一口！”
贾雨村蹲下，像看智障一样看着她，“你如此博学，连我朝官妓禁止向官员提x供服务都不知道吗？狎妓宿娼者，一律罢官免职，永不录用。”
陈菲冰嚎的声音更大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我还不知道你们，嗨起来摸摸小手搂搂小腰，甚至更过分！”
贾雨村无奈笑，“我从来不。”
陈菲冰抱住他脖颈，挂在他身上，“我要监督你！”
贾雨村揉了揉她头发，“乖。”
陈菲冰委屈唧唧，“我摊牌了，我就是要坐你旁边，挡你的艳福，防止美女来敬酒坐怀。”
贾雨村起身，双手托着她，想将她甩榻上，不仅没甩下去，反而被她拉的跌榻上，他真真无奈，“李真在书房等好一会儿了。”
陈菲冰搂紧他脖颈，“你不让我去我就不让你走。反正我如今只是个奴婢，大人用着不顺心，大不了把我卖了！”
贾雨村真真是无法了，她恃宠而骄，他却很吃这套，“起来，穿衣服。”
陈菲冰兴奋地亲了他下巴一口，立刻挽鬓画眉，喜滋滋地换了件烟紫色织锦罗裙，插上金簪，花萼托珠，清丽奢华，正是那颗樱粉色珍珠打成，金簪旁边云鬓一溜斜缀四颗小珍珠，让灵蛇髻显得更加婉约飘逸。
李真看见贾雨村身后跟着位女子，举止秀媚，容光绝艳，一时没认出来。定睛细瞧，才发现是半月前质问自己的那位奇女子，心下倒疑惑，初见姿色平庸，现在看感觉竟美若仙人。然而面庞身段依旧是从前样子，只是如今气质清华，眉眼盈盈，肌肤凝雪，倒有几分脱俗之美。
怪不得雨村兄不愿送走呢。
不等李真开口，陈菲冰忙上前福了福，“奴婢问大人安。”
李真自然不敢把她当奴婢，忙拱手回礼，“好。”
这夜圆月高悬，难得无雨，夜风微凉，吹的她衣衫翩飞，也将歌楼画舫的欢声笑语吹过来。
两岸灯火倒影，江面浮光跃金，这样好的月色，实在应该乘船夜游。
除了李真，同来的还有张如圭，郑散之，都是刑法系统的，陈菲冰琢磨了下，果然是要谈事情。
李真揽着贾雨村脖子，“今儿有一位从京城来的公子，生的真真是好，比你还好。”
贾雨村含笑，“是哪位？”
李真笑而不答，卖了个关子，“一会你就知道了。”
陈菲冰心下将京城的帅哥都过了一遍，毫无头绪，总不可能是凤凰蛋贾宝玉大老远跑过来罢？太扯了。
但她猜这位公子是个中间人，大概率是来周旋诸事。
这边几人登了画舫，船头摆设精致，有琴有酒，青绿鼎中正烧沉檀，香风不散。丝竹悠扬，船夫在水底抛锚，岸边钉橛，几人便立在船头赏月，说了些朝中动向，谈及西北匪事，辽东兵乱，沿海倭患，都叹息不已。
舫中有歌女音喉婉转，虽是靡靡之音，却动人心魄，“泛舟芙蓉湖，散思莲子间……”
柔软的歌声透过江面，清越缥缈。
陈菲冰坐在席上，看到不远处有美人四个，或按银筝，或弄箫管，或抱琵琶，还有个竟举了埙，她十分好奇地盯着那抱琵琶唱歌的玲珑丽姬看，看的那女子眉眼含笑，频递秋波。
唱歌的美人正值芳年，见惯了这种场合，看席上那女子眼神好奇，满怀天真，瞧她的眼神像逗小孩子玩。
陈菲冰倒不好意思了。
李真也带了个侍婢，名唤翩翩，雪肤花貌不必细说，然樱唇欲动，眼波将流，纤纤素手捧着羽杯，真个是意绪风流，使人忘倦。
陈菲冰感慨，怪不得李真见她第一面十分不屑，家里有这样的美貌女子，自己可真是庸脂俗粉。
不多时，珠帘轻响，进来个紫衣公子，看见众人说得热闹，那公子笑道，“我来迟了。”
众人忙起身，李真介绍，“这位是定城侯之孙，现世袭二等男兼京营游击谢鲸谢营官。”
陈菲冰余光瞧他，果然生的貌如玉立，神情闲远。这样的磊落少年，当真是风神秀异，容止可观。
大脑刨了半天才刨出来这个人是谁，陈菲冰心里无语至极，以为是什么鼎鼎有名的帅哥，原来是个npc，知名度还不如陈也俊、卫若兰，甚至连戚建辉都不如。
这个定城侯是作者杜撰，但定城确实存在，奇在定城在明朝有的废有的立，千百年来也算独一份。虽不是什么知名地方，但废立地方，对一个王朝来说却是要事。
陈菲冰不确定这个谢鲸祖籍哪里，但按照封侯的大多数是安徽一带人，这个谢鲸又是京营游击，大概率排除河南海南等地，就当他是个南直隶人。
见陈菲冰打量他，这个谢鲸也看了她一眼，轻轻一瞥，未明情绪，不等贾雨村开口，他先含笑拱手打招呼，“见过大人。”
贾雨村回礼，“今日私席，你我年纪相仿，不必论这些，谢公子。”
谢鲸爽朗笑道，“恭敬不如从命。那我便斗胆唤一声雨村兄。兄可叫我的字横秋。”
贾雨村先赞了句，“好字。鲸饮未吞海，剑气已横秋。开阔豪迈，十分配谢公子。”
谢鲸也回夸，“我在京中多有听人提及雨村兄，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如此年轻便放地方做了知府，我辈实在惭愧。”
陈菲冰知道这话是真夸，在座的除了谢鲸，都比贾雨村年长几岁，功名却差的远，想到这儿，陈菲冰不禁与有荣焉。
大奸臣虽恶迹斑斑，但确实牛批。
这个谢鲸身份再清贵，官职也不过是个镇长，在知府面前真不够提的，但他此番受省上大员委托，身份自不一般，所以才敢姗姗来迟。
众人互相认识毕，举杯再三，方打开话题，还是郑散之先替贾雨村开了口，“谢公子，此番来如州，是公干还是私事？”
谢鲸笑，“倒不好说是公是私了。连日阴雨，我因腿上旧疾复发，告假在家。前儿收到都督府来文，道如州地方的振贫和惠军，实施二年，颇有成效。此番说是让我闲游放松，其实是来学习，再者，观察实施难处。我倒不敢推辞，只得过来。”
陈菲冰听贾雨村之前提过一嘴，兵房崔恕将荒地交给没有土地的贫民开垦，免征三年税粮，是为振贫。又让兵员在训练之余开垦荒地，开荒所营补贴军士，多余的部分以备军资，补经费不足。
张如圭笑道，“这确是我如州府的妙法，之前边军陈指挥使就来看过，又给我们提了条建议，为免贫民贷款更贫，由官府提供粮种。我们从苏州采买良种米豆，这二年虽天不好，但颇有盈余。”
陈菲冰有些惆怅，这个王朝日薄西山，但还有很多人想办法挽救，可他们不知道，再努力也挡不住大厦将倾，天灾人祸，时运不济，上苍要让你灭亡，你就是再挣扎也没用。
谢鲸赞叹，“九边重镇地广人稀，正需要此法。”
贾雨村道，“这是我府衙崔恕崔经承想的妙法，崔经承文韬武略，实乃人才。”
说起来，贾雨村和这个谢鲸以后还颇有缘分，这缘分就在谢鲸的顶头上司乃京营节度使王子腾，而贾雨村就是搭上王子腾这条大船，一路平步青云。
《大明会典》载，国朝京营之制，主训练在京官军。《明会典》亦载，国初设京营，隶大元帅府。后改五军都督府，以训练在京官军。
明军数年疲弱，积弊丛生，土木堡事变后，兵部尚书于谦改革兵制，组建新军，亦称京营。
京营节度使，自然是没有这个官职，如作者所写，假借汉唐，但这京营，暗戳戳地表露十分，不然你节度使节度的什么？京营提督称为京营节度使，不过是猫叫了个咪。
这京营军，是王朝军队的核心，也是精锐。皇帝亲征时，三大营环守于皇帝大营。贾代化、王子腾都领过京营军，可见真是皇帝亲信。
谢鲸又问，“这衡量土地，采买粮种，督收督卖，都是兵房营持吗？”
张如圭道，“土地在我府户房管理，其他采买等琐事，都交由工房代办。”
谢鲸奇道，“能将这繁琐事处理好，也是个人才，不知是工房何人代为劳累？”
张如圭看了眼贾雨村，正思考如何开口，郑散之回答，“是我府监生程日来代为处理。”
谢鲸了然一笑，“原来是他。”
郑散之道，“因着近几年不太平，财用不足，例监便十分多。程日来捐纳钱粟，十分阔气，按照官例，本该授职州县佐贰或府首领官，只是他十分推脱，便在工房挂了个从九品散官。”
谢鲸对贾雨村道，“不瞒兄，弟此番来，就是代三司来考察程大人。程大人捐纳解了省上许多燃眉之急，三司长官不愿寒了人心，特命弟来，请兄通融周协，若活动的顺利，许程大人一个京职，或光禄寺，或上林苑。虽是异途，却也抵得上程大人几番出力。”
陈菲冰听谢鲸如此说，立刻看向贾雨村，眼神制止。
这程日来此番受辱受罪，若去京城，岂不是挟私报复更得心应手了？贾雨村自然也想到了，他面色不显，含笑道，“程大人自有过人之处，我如州府离不开他。请兄代为转告，好意心领，如州府不放他上京。”
谢鲸闻言并不恼，“雨村兄爱才，弟自然知道。只是长官有言，若拂逆了意思，终是不好。难道兄认为省上安排的不妥当？”
贾雨村心下冷笑，自是不妥当，这种烂人站得越高，越多人遭殃，省上要保他，不惜为他活动京官，还真是用心良苦。
他微微一笑，“省上自有考量，我如州府也有难处。”
只要知府大人不松口，不写考字，不举荐，省上也难行事。
谢鲸自然明白贾雨村意思，但谈话贵在点到即止，再说下去，反而撕破了脸。他自然而然转移了话题，“刚才说到的崔恕，弟倒想见见。众所周知，我军在淮扬每年都会挑选精员补充到京，不知这崔恕，是怎样人物？”
啧，这是搞背调来了。
众人想不到谢鲸直接抛了个大招，实在是意外之喜，连贾雨村都十分快慰，“崔经承鲠直，带军严明，虽武举出身，但文字颇通，是个难得的将才。”
听他做出如此高评价，谢鲸也有几分好奇，“雨村兄眼光自然不错。弟改天再具一席，请邀崔经承。”
贾雨村道，“崔经承在如州府已待五年。三年考核时候，虽十分优秀，却无根基人脉，只得继续待在如州。横秋兄此番来，既是为京营选拔人才，这崔恕倒真十分适合。”
比起刚才谢鲸说调程日来进京，贾雨村婉言相拒，对崔恕的举荐，贾雨村当真是不溢赞美。
谢鲸莞尔一笑，言语机锋，“弟十分愿意给崔经承个机会，不知雨村兄愿不愿意给程大人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