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头冠挂着金属流苏，随着无虞的转身旋散开，折射着日光，闪烁着光鳞。无虞笑起来极具感染力，也能让她苍白的脸颊有所红润，实在是好景色，引得周边村民总是忍不住侧目。
南离这对视一眼，倒是让无虞瞬间停了下来，表情也凝滞了。
“你怎么跟调皮孩子见了长辈一样。”南离笑道。
无虞脸色一下涨红，变出一个不屑的表情来，“你出现的太突然，吓到了而已。”
“你哥太严肃了些，”旁边拉着无虞手的谭霜月首饰又多了几件，真成人形风铃了，“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妹妹，不得天天夸，跟天仙似的。”
“霜月，不说这些，还有正事呢。”无虞一副被戳破心事的样子。
“是挺好看的。”南离点头。
刚把银冠摘了准备还回去的无虞顿住了，小摊摊主是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看到九霄跟谭霜月，自然也知道眼前少男少女身份不凡，笑嘻嘻道：“这么合适，我当个顺水人情，送给你啦小妹，这银冠也得配美人才亮眼。”
“这怎么好……”
九霄抬手抛去一个精美的锦囊，“几块银子，也不值一提。”
“九霄先生好意，我就却之不恭啦。”摊主火速把锦囊收好。
这一下无虞也没了办法，一边感谢九霄一边压制不住嘴角的笑意，惹得古灵精怪的谭霜月大笑连连。
两个女孩一路嘻嘻哈哈的，谭霜月是真的没心没肺玩得开心，她难得遇到同龄、外来、说得上话的朋友，憋闷许久的心一下敞开了；倒是无虞心里装的全是南离见大长老谈了什么，碍于谭霜月在场不便发问，只能跟着稀里糊涂往前走。
往前走？走去哪？
在两个少女反应过来的时候，四个人又回到了见贤堂的门口。靠在小竹椅上的谭五岭紧张兮兮地起身，还没开口又见这四人径直走向隔壁的明德堂。
明德堂的形制与见贤堂完全一致，只有牌匾不同。门口倒是摆了张檀木桌跟太师椅，坐在上边裹着黑色大氅的，正是虎背熊腰的谭三阳。
虽说天麟街人来人往，但位于谭家村正中心的这两堂，倒日常冷清。
礼器向来只有大典或者大节才可能由谭氏核心嫡系取用——因此许多人对谭三阳端个桌子办公颇有微词，记载着谭氏族人口口相传故事的书籍明显也对他们没有吸引力。
故而当九霄四人停下时，谭三阳看向他们的眼神十分迷茫。
“九霄大爷，这是？”
“怎么还叫起大爷来了，霜月跟他俩合得来，带着来谭家村转转。”
“我听五岭叔说你们还私自去了见贤堂？”谭三阳的眼睛带着狐疑。
“什么叫私自？”九霄眯起狐狸眼。
“唉，没有没有。你可别想着动礼器啊，就算你有钥匙也不行。礼器只能经手谭氏族人嫡系这个祖训摆在那，别的我不敢顶撞你，作为礼器掌印人，今天这关你是过不了了。”
“你在猜测什么？”
谭三阳登时怂了，“不是，要是你跟阿月想看，你登记一下，你俩进去没问题。但是这两位，是无论如何都不行的。这可不是我卡你们啊，这都是……”
“行了行了。”九霄摆摆手，领着三人就离开明德堂门口。
这下倒是搞得谭三阳有些尴尬，一时间提笔停在空中，任凭墨汁滴落染开白纸。
待行出去好几十步，九霄才凑近南离无奈道：“祖训这东西，我也确实不好应对。能越过谭三阳的恐怕也只有谭空一人了。”
“没事。”南离作揖，“九霄先生帮助甚多，已不胜感激，在麟华时间还长，此事可从长计议。”
听到“在麟华时间还长”，九霄讶异，无虞担忧，霜月窃喜，三人三面又三情。
四人怀揣心事闲聊着走回了化龙台，无虞又费了好大劲拒绝了霜月一起吃午饭的邀请，终于是各自别过。
回去的一路上，无虞每次投来求知若渴的眼神都被南离冷淡回绝，煎熬了半天，一进屋关了门马上火急火燎问道：“到底今天早上大长老找你聊啥了嘛？”
结果南离一句话就把她震得合不拢嘴，“九霄，大长老，可能都猜到我是南宫家后人了。”
还没等无虞开始发慌，他又一句话拉了回来，“但是无大碍，不是敌人。只是往后我们要小心，这外边世界强手如云，有点顺风耳的能力实在不足为奇，无论何时，你我交流都尽量避免透露身世。”
“完……完全不能说了吗？”
“也不是，”南离又从怀里掏了个小小的铜铃出来。
“果然！”无虞兴奋得雀跃。
只见南离拿着拇指一样大小的铜铃走向房门，又掏出一条细长红绳系在了门闩上。
“这个是听神铃，放在门上，就等于我们这个屋子有了一个法阵。若有任何神识探查，灵力波动，则会铃响阵毁。我们便得以知晓有人探查监视。”
“南宫家的物件？”
“我……点灵的，姑且也算是吧。”
“这么个小东西居然可以设置法阵，不可思议。”
南离却显出悲悯的神色来，“这是恩人为设置山上古庙隐藏法阵所用物品。红绳牵引，挂在路间，倘若有人经过则线断铃响。法阵设置完成后，除他以外的人，便见不得古庙了，红绳铜铃封锁路口便是入口，只有他本人知晓。故而这百年里，只有他下过山带回来物品，我也得以享有百年清净，从未下山去。”
“爹爹还有，这等神技啊。”每次提及这一百年，两人之间总是弥漫着悲伤的气息，“难怪我当初废了几滴血才找到地方。”
“恩人说过，钟离神算是唯一破解法阵的办法。你虽然没有感觉到，但从你寻得来路入阵之时，这红绳就断了。我一直站在入口，见到红绳断开，便收了绳子铜铃，为纪念恩人，点化了它。”南离话及此处，眼中水润更甚，看不真切，“铜铃颇具灵性，浸淫阵法中，竟自发有了今日神通。只是如当初一般，绳断则入土，再不能行预警功能。”
“一……一次性吗？”
“十次。”南离却欣慰地笑了，“但我方才系于门上时，铜铃很开心。归于其道，生死无惧。”
无虞却不知为何鼻子一酸，憋了半天情绪才缓过来。倒是忘了之前的火急火燎，还是南离主动告知，听得一惊一乍，连连摇头。
“你们说的虽然，我听不是很懂，但是明摆着知道你身份啊，什么大江改道，什么天命之人，又跟你讲天下大同。”无虞突然叫了一声，“噫！晕将过去了！”
“这或许就是进入麟华的那扇白昼门。”
“我这就……”
“万万不可！”
南离一把抓过无虞撸起袖子的手腕，只见那手腕有如白玉，纤细如柳，但有些冰凉。南离骨节分明的手恰好能握住整个手腕，他的手心常年温热，此刻倒是恰好，阴阳协调。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让无虞有些发愣，南离很快松开手，心里竟也有了些波澜，“心火初愈，你许久未曾问天，且先不算大势……询点小事，试试能力如何吧。若是有任何不适，务必实话实说。”
无虞眼神躲闪，嘴巴倒是没停，“你也太像担心孩子受伤的长辈了……小事小事，问天要受伤滴血的，平时哪有问小事这一说的，一时也想不起来。”
南离无奈地看着在屋里绕圈走来走去的无虞，却见这个少女突然一下打开窗又瞬间关上，“南离，开窗会不会影响那个铃铛的效果啊？”
“倒是不会。”
“那好咧，”无虞果断开了窗，就这么趴在窗沿，看着屋外，“这麟华朴素简单，说是世外桃源，但这些个景致看多了，也会腻烦呀。”
“你才来几天。”
“就是因为只来了几天就腻烦，才难以想象这辈子都在这生活呀。我很能理解九霄先生跟霜月这种所谓‘离经叛道’的人。唉，幸好我们接下来是要去游历开天疆土。”
南离静静听着无虞唠叨，默默走到她身旁，也看向了窗外。
九霄给他们选的房子位置很不错，不远处有水塘池柳——虽然现在只剩枯枝，门前又是通达街巷，隔壁就是三家性格好厨艺好的人家，甚至还有一小块三个屋子围成的菜园。
今天天气甚好，刘大妈的孙子正在水塘边玩自己做的小木船——他爸爸人称“木匠刘”，有些手艺。
“看出啥门道了吗？”南离笑着问看得出神的无虞。
“诶……诶诶！你看看，那孩子怎么还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