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无虞头皮发麻，急忙忙回头倒是安下心来。
“我说声音听着熟悉，原来是谭明老先生。”无虞抹了抹额间一缕头发，掩饰着刚刚的做贼心虚。
南离也作了揖，“谭老先生起得真早。”
谭明身形有些佝偻，须发花白，慈眉善目一小老头，身子骨倒是硬朗得很，声音也晴朗。他笑着拍拍谭霜月肩膀，“月儿，你还真准备跟五岭拿钥匙啊？”
“明叔，您不给，我也不好意思劳烦您亲自走一趟，可不就只能找五岭大爷吗？”谭霜月撇嘴道。
“南离，无虞，”谭明招招手，带着几人走到见贤堂头门屋檐下，“刚刚打断了，我跟你们说，这麟华大典没有千年历史，但是对仁祥圣尊的供奉倒真是持续了千年。办成大典，也就百年历史而已。
“既然月儿都带你们到这了，你俩又是九霄的贵客，我姑且认为这算是九霄的意思，这些事情，你们待会儿自己看看史籍去吧。”
说着，谭明从袖口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串古铜色的钥匙，“老朽就不跟你们进去了，待会五岭要是过来了，少不了跟他斗斗，你们自己看着吧。”
南离跟无虞二人深深作揖道谢，稀里糊涂地进了见贤堂。
路过天井到谭霜月打开门锁这么一点时间，豹子一样的姑娘噼里啪啦解释了来龙去脉：
“这见贤堂的钥匙只有族中长老、我爹、九霄伯伯、五岭大爷持有。本来谭空护法也有的，但他懒得管，九霄伯伯也懒得管，就放在谭明叔那里了。
“几位长老跟我爹平时也没时间来管这个见贤堂，主要管理者自然就是史籍掌印人五岭大爷。平日没有得到他首肯断然是进不来的，但是五岭大爷脾气很古怪，古板得不行。
“我昨晚找了谭明叔，他不给我，说钥匙只能他亲手持有，我都以为他拒绝我了，想了一晚上对付五岭大爷的说辞，没想到没用上。哦对，五岭大爷应该很快就会过来，你们可能没法看太久了，不好意思啊。”
“掌印人？我记得，谭三阳先生，好像是……”南离道。
“就是隔壁明德堂的管理者。一样的，长老们、我爹、九霄伯伯也都有钥匙。”
话音刚落，谭霜月可算是试完了钥匙，连着开了三把锁，才推开了大门。屋里扑面而来一股陈味，两个少女有些难忍，对南离来说倒是非常熟悉。
“这得多久没人进来过啊……”谭霜月摆摆手，“其实也没有太多，就这几个架子。”
岁月仿若在这里静止了许久。屋里只有四排木架，个个如老僧入定，端的让南离放缓了脚步。
木架上并非都密密麻麻摆放着书籍，粗略一算，除了最靠边一个堆放着历届大典明细资料的木架，其他三个大概也就只有二三十本。
“听大长老还有我爹说，自打一心先祖创立麟华以来，麟华的种种传说、传统皆是口口相传。因为某件怪异的大事之后，才开始著书记录。
“啊！南离，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失落的历史’？村志好像有明确日期记载的，最早也只能追溯到四百多年前。”谭霜月压低着声音，人倒是非常精神兴奋。
“今年是开天一千七百年，四百多年前，确实跟失落历史结束的一千二百年对得上。”南离喃喃道，“但这段失落的历史，连天勤满都的众多学会都搞不明白，我更是说不上个一二三四了。”
“难怪爹爹他们讳莫如深……”谭霜月沉吟道，“原来是他们也不懂。”
这边说着话，那边南离已经轻轻拿起《仁祥圣尊神恩录》翻阅，无虞跟霜月自觉压低声音。
“说起来，霜月姐，我发现你们谭氏一族好多名字带个数字的，有什么说法吗？”
“有的有的，”谭霜月拿起谭氏族谱，“一心先祖创立麟华后，谭氏嫡系每一代人的前十位会分别赐予一到十的名字。我爹爹是他那一辈的大哥，本来叫谭一我的，但是大长老名字也有‘一’，为了避讳，我爹就改了‘谭应我’的名字。”
“对哦，难怪，九霄先生是他那一辈小的，排到九了。”
“不过，”谭霜月苦笑，“每一辈都是一二三四五的，称呼起来也头痛。这本《谭氏族谱》有复本，就在五岭大爷手上，因为总有族人需要看看族谱才知道自己的位置。”
“你是应我族长的女儿，排次应该靠前的吧？”
“我嘛，你猜为什么谭明叔叫我月儿。”
“啊……”
“我的族内名字叫谭二月。”霜月轻声笑道，“我不喜欢，对外都说叫霜月，把二月当小名。其实霜月才算我的小名。但其实我们家族也没有太迂腐，不会只把名字带数字的人视为核心家族成员。现在我们这代的嫡系子弟，都有三十来人了……到时候我们各自生养，说不定这十个数字落到十户人家去。”
“那霜月有心仪的郎君吗？”
“哎呀无虞，怎么说这个。”
两个少女嘻嘻哈哈地闹了一阵，一边翻着手上的族谱，无虞突然意识到什么，“霜月，我问问你，谭九霄……就是九霄先生？”
“对。”
“怎么在族谱里，排这么个不显眼的位置。我一直觉得有点奇怪，九霄先生贵为麒麟客卿，不过谭氏族人似乎不太买账，私底下不尊重，见了面倒是又很怕他的样子。刚刚听你说这个钥匙的事情，长老们、族长、掌印人有很正常，谭空前辈贵为护法，他能拿也很正常，为什么九霄先生也会有？他到底在谭氏一族里，是个啥地位啊？”
“我也觉得怪，我爹爹谈起他总是有些愤懑，但真见了面又啥都不说，别扭得很。麟华的人对余邦皇帝都瞧不上眼，一个麒麟客卿的身份对外很尊贵，在我们这算不得什么。非要说的话，应该是……”
话到此处，谭霜月面露难色，想来是纠结有些话能不能说。
“没事，我们能了解的你就说，不合适的我们也不想知道。”无虞轻轻抱住谭霜月，“你这健康的身子，我好生羡慕哟。”
本来是为了引开话题，反倒是惹起了霜月的爱怜之心，竟脱口而出：“他也传承了金光秘法。”
无虞一愣，她听南离说过，“金光秘法”堪称天下第一功法，谭空正是传承了这一身功法才稳坐护法宝座，“也？还有谭空护法吗？”
“对。”谭霜月叹气道，“不过这金光秘法到底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其实我们这些小辈大多连谭空都没见过一面，只知道金光秘法对麟华来说意义重大，是圣尊留下的造化，可能九霄伯伯就是得了谭空的传承。但是怎么得传承，倒是个秘密。我爹提到这件事，还是那四字，‘讳莫如深’。”
“你认识谭九吗？”
“谭九？”谭霜月一愣，“这名字不对的，单用数字做名，在我们这是忌讳。”
无虞想了想，还是把初入麟华的事情跟霜月讲了一番，听得霜月满脸震惊。
“麟华还有这号人物？”
“会不会，他就是谭空护法？”无虞小声问了一句。
谭霜月倒是突然大笑，“那倒是不太可能，谭空护法对麟华来说，已经是仙人啦。两百多年前他就已经在护佑麟华，自从圣尊不显灵，他也跟着闭关好久了，连我爹爹都没见过他了。”
“诶？两百多年？”无虞瞪大眼睛，“这竟然不是传说吗？真有人能活两百多年？”
“大长老见了他都得叫一声太爷。我们见了就得叫太祖了……他一直戴着青铜面具，虽然我小时候见过一次，也不知道长什么样，我爹爹说，谭空护法常年闭关，两百多年里有记载的露面次数少之又少。”
谭霜月突然变了脸色，“不会吧……难道他真摘了面具跑去村口拦你们两个？”
“那应该是有什么误会，麟华应该还有什么高人，或者是九霄先生从余邦带回来的侍卫之类的。我有自知之明，那个法阵要真是活了两百多年的仙人设下，我怎么可能出得来……”
“你知道九霄伯伯多大了吗？”谭霜月突然问道。
“诶？”
“他都五十多啦。”
无虞有些晕眩，但“比谭应我大一辈”“修了驻颜功法”，也该有这思想准备。
“我都在猜金光秘法是不是本来就有长生不老的效果了，”谭霜月嘀咕着，又偷偷瞥了一眼南离，却见他竟然又拿起厚厚一本《麟华大典纪》看了起来。
无虞拉着霜月到中间书架旁，轻声道，“我们不做无端端猜测了，霜月，要不你就顺着话题，跟我讲讲谭空护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