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是这辈子听过最狂妄的一句话了。
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如此认为，对着剑尊说自己是天下第一剑客，若也是个护法就算了，竟然是个不知名小辈。
“活腻了吧？”
“剑尊好意提携你，你还不知好歹？”
“真是天大的笑话！”
嘲讽讥笑此起彼伏，很快演变成全场观众的哄堂大笑，不过长老、掌门们，倒是保持着镇定。
明六本也忍不住想嘲笑两声，见自己师父沉静如水，便忍住了。
“肃静。”欧阳立言狠跺一脚地面，“苏剑尊的决议，诸位是在讥笑谁？”
大笑的子弟们突然一愣，登时冷汗直冒，连连作揖，除了一个青衣男子。
这位剑士昂首挺胸，对着高台说道：“剑尊，在下神剑宗小辈，有问题求剑尊指点。”
苏思青没说话，其他人自然也不好出面，便由他去。
“剑尊，其他人或许不知这位韦三千的底细，我倒是可说道说道。
“在下虽不才，十六强赛便败倒在高飞公子手下，但三十二强赛，正是我击败了韦三千。敢问剑尊，如果韦三千都能得您垂青，我呢？”
“说完了吗？”苏思青微笑道。
然而这句话的威压差点把青衣男子的心脏震碎，他不敢抬头，膝盖发软，回过神来已经一身大汗淋漓。
“你才是不知好歹。”
温文尔雅的苏思青竟然用了这么重的词汇，连欧阳立言都挑了眉。
“你才是最不能质疑的一个，韦小友与你的对决，只一招就分出了高下，他大家风范不欲伤你，也无防备，谁知你水平卑劣，竟反身一脚将其踢飞，这才赢下对局。现在还在这大言不惭！”
几声下来声音不大却又震耳欲聋，那青衣男子已经双目失神，浑身颤动，逼得仙风道骨的神剑宗长老不得不站出来连连作揖：“孽徒冒犯，还请剑尊息怒。”
苏思青没再理会，招手示意韦三千上台来。
众人下意识给韦三千让开一条道，内心对这个口出狂言的年轻人也有了几分忌惮。
连剑尊都称呼小友了，还不服的怕不是欲与剑尊试比高。韦三千疾行几步，一跃上了玉台。
出人意料地，苏思青竟然也轻飘飘下到玉台来，对他这个身份的人来说，也算屈尊了。
“韦小友，方才你说，你是天下第一剑客？”苏思青微笑道。
“是。”韦三千说完恭敬作揖，“但剑尊在上，论功力，我不如你。”
“那……”
“论身体、身法，我也不如你。”
“哦？”
“论剑技，我也不如你。”
苏思青表情微妙。
“总而言之，论战力，韦三千有自知之明，必不如剑尊。”
台下懵圈了，柳如风跟高翩震惊了，欧阳立言有些憋不住了。
苏思青调息一瞬，稳定了心绪，“那韦小友，何以自称天下第一剑客？”
“因为，论剑道，你不如我。”
一石惊起千层浪，原本沉默的会场再次爆发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这回连欧阳立言都没阻止了，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苏思青，想知道剑尊会如何处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
苏思青死死盯着韦三千的眼睛，想从中看到恐惧，却一丝波澜都见不着。
他举起剑，问道：“你所言剑道，如何理解？”
“剑道，玄之又玄。”韦三千还一直把剑背在身后，这一句出来，倒是有些宗师风范。
大家都被这场面唬住了，竟有些期待“天下第一剑客”的高见。
“这个中玄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剑尊还需自行感悟。”
一阵劲风从苏思青脚下爆出，震得所有人心头一颤，本以为韦三千要殒命当场，却又见苏思青微笑起来，朗声道：“韦小友，既然你剑道理解在我之上，我们比试一番如何？”
“果然还是要杀他了。”神剑宗的弟子们连连摇头，“到地府去忏悔吧。”
“慢，剑尊，我已说了，论功力、身法、体质、剑技，我都不如你。你我比试，无异于壮汉欺负三岁稚童，如何能参悟剑道？若是您愿摒弃外力，以剑相交，交流剑招，三千愿作陪。”
“师父，是我听错了吗？我怎么感觉这几句下来，韦三千倒是成主人了？”神剑宗的弟子问道，而他们的长老已然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可，”苏思青大笑道，“我就与你比试比试剑招，不过韦小友，你手中兵器，可有来历？”
“家传宝剑。”韦三千甩动剑身，软剑如蛇，“此剑名为……”
众人屏息凝神，他们相信这才是苏思青看中韦三千的原因，一把不世出的神兵，虽然看上去乏善可陈，但万一是主人未能驾驭呢？
“天下第一剑！”
不再有期待了。
连欧阳立言都这么想，他开始看不透这位剑尊的想法，特地提点一个神经病，意欲何为？
苏思青摇摇头，做出手势，邀请韦三千出招。
“还家传宝剑……”柳如风叹道，“若他所言为真，倒也算是以剑抵命了，剑尊看来没有杀他的意思，回去好好拜拜祖先吧。”
“柳掌门，此话怎讲？”高翩似乎也对现在戏剧般的展开来了兴趣。
“高大人不是江湖中人，也能理解。剑尊除了本人武艺高强，手中剑更是兵器谱剑榜第二位……
“这第一位，众所周知，我也不提了。仅次于那把剑，其强横程度可见一斑。高大人可曾听说铸剑圣人凌风君？”
“传说中的人物，记载说是，千年前的铸剑大师？”
“正是，”柳掌门点头，“铸剑师曾经很是鼎盛，但自从七百年前的混乱之后，再无人能重铸荣光。
“混乱之前的铸剑师留下器物多数成了江湖中人争夺不休的神兵利器。
“剑尊手中黑剑，名为墨阳，通体流光，相传便是铸剑圣人凌风君打造，流传已有千年，素来是护法剑尊传承此剑，近三十年由苏剑尊执剑。寻常宝剑与其交锋，只能落得个碎裂的下场。”
“如此了得？”高翩还在感慨，白玉台上的两位“天下第一剑客”突然短兵相接，发出一声脆响。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们身上，却见堂堂剑尊居然如学徒交流一般，与韦三千慢悠悠地舞剑，甚至对话：
“这便是韦三千十七式，以突击为重，剑身用劲抖动一次，令波纹传导至剑尖，如水波荡漾，最终爆发。”
“韦三千十七式？小友共有多少招式？”
“说来惭愧，曾经有三千式，我走南闯北修习，想尽办法使出不同的剑招。
“然而多数剑招本是同源，应当融会贯通，目前正在努力更改为一百式，他日境界大成，或许能归结为韦三千十式，以十招生出三千变幻，破万敌！”
那韦三千说得激昂处，也不管苏思青，自顾自讲解起剑招来，看得台下是一头雾水。
苏思青竟好似真被这热情感召，听得认真且不说，还客客气气一剑刺出，又慢又软，明显是一丁点功力劲力都没用。
但神兵终究是神兵，墨阳只是徐徐刺出，依旧摄人心魄，聚精会神观之，竟有吞噬日月之势。
面对这看似绵软无力的一击，韦三千也不敢小觑，收起兴奋的神情，突然手腕一抖，“天下第一剑”就如同布条缠在了墨阳剑身上，他很快借力回拉，带出了墨阳剑的回旋，苏思青本不当回事，却很快发现这股回旋之力通过墨阳传导到自己手腕，逼得自己要运出劲力对冲消解。
不得了……苏思青笑了，他相信自己找到了一个宝贝。
韦三千对剑道的钻研或许没有自己深，但论“纯粹”一途，真可能高于自己。
“什么奇技淫巧，这就是你的剑道？”终于还是有观众坐不住了，然而他却被苏思青愤怒的目光直视，甚至得到了韦三千都没有的待遇，墨阳剑的剑尖带着强烈的杀意直指自己。
这场莫名其妙的比试也就此结束，韦三千收回剑，对剑尊鞠了一躬。
苏思青也飘然回到坐席，回归了那静如青莲的模样。
“我知道诸位对目前的一切尚未明了，也对韦小友颇有不满。如他所言，剑道玄妙，不可言说。
“我且问台下尔等一句，除了各宗门掌门长老，在场哪位剑士的宝剑，能与墨阳交锋而不崩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