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来，秋阳明媚，窗外槐树叶闪着粼粼金光，小鸟在枝丫间蹦跳欢叫。
向小葵拉开窗户，嘟着嘴学小鸟啾啾了两声，吓得几只小鸟扑腾着翅膀飞走。恶作剧得逞，她欢快地笑着关上窗户，转身去卫生间洗漱。
冯娅打着哈欠从卧室出来，她今天晚班，下午才去商场。
走到卫生间门口，她看着正在洗脸的向小葵，不由得发出赞叹声。
“小葵你皮肤太好了吧，又白又嫩，白里透着粉，粉里沁着水，太羡慕了。我皮肤要是有你一半好，我做梦都能笑醒。”她问，“你们渝城女孩皮肤都这么好吗？”
向小葵扯了张洗脸巾擦脸：“也就这一点优点了。”她擦完脸，看向冯娅，“然而身高是硬伤，年轻时皮肤好，老了都一样，可个子却没法再长了。我还羡慕你一米六八的大高个呢，个子高，穿衣服好看，气质也好。”
冯娅看着向小葵一米五几的个子，心里平衡了些，嘴上却说：“矮有矮的好处，很多男人就喜欢你这种玲珑小巧的，现在不是流行白幼瘦吗？”
向小葵把洗脸巾攥成一团，用力扔进垃圾桶：“那我宁愿不被喜欢。”
她眼神坚毅，语气微凛，说着话，从卫生间走了出来。
“除了十八岁以下的少女或儿童可以用‘幼’来形容，因为她们本身就是孩子。正常成年女性应该是健康的、丰满的，可以妖娆妩媚，可以英姿飒爽，但不该是幼、瘦，这是一种畸形变态的审美。”
“那些男人喜欢白幼瘦，是因为这类女性看起来清纯无害，给他们造成一种更容易掌控的错觉，归根结底，是他们自身无能。”
“凡是给女性打上‘白幼瘦’标签的人，非蠢即坏。这和‘三寸金莲’本质上没有区别，都是对女性的一种摧残压迫。”
冯娅听她噼里啪啦一顿说教，赶忙截住她的话：“哎呀，对对对，小葵，你真是人间清醒。”
“你俩怎么都起来这么早？”米瑶打着哈欠从房间出来。
冯娅说：“我起来上厕所，上完还要再睡的。”
她走进卫生间，关上了门。
向小葵问米瑶：“瑶瑶，我今天要去故宫玩，你去不去？”
米瑶嘻嘻笑了声：“我今天有约，就不去了。”
向小葵笑着问：“已经在一起了？”
米瑶羞涩地笑了下：“没有，哪能那么快，先相处几天试试。”
“什么情况，瑶瑶有男朋友了？”冯娅裤子都没提好，便急匆匆从卫生间出来。
米瑶说：“还没呢，昨天才刚见了一面。”
“你俩聊，我回房擦脸了。”向小葵朝她们挥了挥手。
她回到房间，关上门，换好衣服，坐在书桌前护肤、化妆，最后涂上D家的烈艳哑光口红。
化完妆，她自己美美的对着镜子照了照，拍个照，发朋友圈：向老师今天真漂亮。
在向小葵走后，冯娅对米瑶说：“唉，真羡慕小葵。”
米瑶接了杯水喝：“你羡慕她干嘛？”
冯娅说：“小葵长这么漂亮，典型的白幼瘦，正符合现在的审美，工作又好，南滨中学的老师，又年轻，才二十一岁。这能不让人羡慕？”
米瑶嘿嘿笑了声：“小葵其实并不瘦，她只是骨架纤细，身上可多肉了。你没看她那胸，少说也有C，比我都大。她看着‘幼’，那是因为她个子矮骨架小，而且她本身年龄就不大，又是娃娃脸，当然显小了。说起来，她自己也很难过个子不高，我经常听她念叨，要是能长到一米六就好了。”
她朝冯娅眨了眨眼：“所以你不用羡慕她，也许她还羡慕你呢，”
冯娅撇了下嘴：“我有什么值得羡慕的，大学都没读完，只能在商场卖衣服，每天累得要死，还要被店长骂。长得又不漂亮，有钱又帅的男人没一个看得上我。像小葵这种才是尤物，那么大的胸，腰却很细，男人就喜欢她这种大胸萝莉。”
米瑶僵硬地扯了下唇，心想：跟你这种无脑怨妇住在一起真累，还是早点搬走算了。
然而她嘴上却笑着说：“各有各的好，你个子高，腿长，好好打扮一下，不比小葵差。女孩子的美，又不是只有一种。有娇小玲珑、也有成熟妩媚；有英姿飒爽，也有风情万种。你何必羡慕小葵？”
“而且她这种类型，也不是人人都会喜欢，毕竟她个子确实矮了点，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小个子女孩。”
冯娅扁了扁嘴：“我就是很羡慕她，长得漂亮，学历高，工作又好，唉！”
米瑶说：“哎呀，别羡慕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小葵也有小葵的苦，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冯娅不屑道：“她能有什么苦？”随即又说，“你们俩关系真好，她从没跟我说过她家里的事。”
米瑶忍耐着说：“她也没跟我说过，她不是那种爱闲聊的人。”
冯娅又问：“那你怎么知道她很苦？”
米瑶说：“有次周六我熬了个大夜，睡到下午两点多才起来，听见她在屋里哭，哭了很久。合租快一年了，从没听她提过她家里人。节假日，她也从不回家，都在给人补课挣钱。”
“去年过年她就没回去，一个人在这儿过的年，除夕那天，她还给我们发红包了，你忘了？那时候她才二十岁，你想想咱们二十的时候，过年都还在父母身边，跟小孩子似的，还在收压岁钱。”
“然而小葵十六岁就一个人来京北读书了，她没日没夜的挣钱，看得出她家境并不好。而且这一年来，也没见她谈过男朋友。”
冯娅仍旧不认可，继续辩驳道：“像她这么漂亮的女孩，肯定大把的男人喜欢，她没有交男朋友，只能是她眼光太高了。”
米瑶对冯娅感到无比的厌烦，她面上还是带着笑：“长相是天生的，咱们没办法改变。当然了，有钱也可以去整容，所以好好挣钱才是王道。”她故意打了个哈欠，“哎呀好困啊，我再去睡会儿。”
说完，便匆匆跑回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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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光艳艳，照得太和门屋顶上的金黄色飞檐越发灿烂，像浴火重生后要一飞冲天的凤凰。
向小葵背靠着金水桥汉白玉石栏杆，仰头欣赏太和门，同时举高手机拍照。
她刚拍下一张，手机铃声响起，显示来电人是“向秀兰”。
“姑姑，什么事？”
向秀兰问：“小葵，国庆你回来吗？”
“昨天不是说过了么，不回去了。”向小葵边接电话，边往人少的地方走。
向秀兰又问：“那过年呢，过年回来么？”
向小葵走到一处无人的宫墙下，站在墙边回复：“过年还早，到时候再说吧。”
向秀兰说：“去年过年你就没回，今年还不回来吗？”又说，“你们当老师的，不是都有寒暑假吗？”
向小葵忍耐着脾气问：“姑姑，你到底想说什么？”
向秀兰说：“李世杰小叔前不久在京北接了个大工程，如果你不回来，李世杰可能要去京北找你。”
顿了顿，向秀兰继续说。
“昨天他就打电话找我要你的联系方式，我没给，今天他又打电话来问。小葵啊，我感觉世杰挺好的，至少对你很好，你看，你能不能试着和他交往一下。”
“哪里好？哪里好？”
向小葵顿时火冒三丈，气得脸色涨红。
她很少发脾气，几乎不跟人红脸，更不冲人大喊大叫，然而听到向秀兰的话，终究是没忍住，爆发出来。
“姑姑，你是不是忘了，在我十三岁时，他差点强.奸我！他就是强.奸犯！是魔鬼！”
傅枕河站在廊柱后，背对着向小葵，他刚接完电话，转过身正要返回太和门，便听到了向小葵愤怒喊叫的声音。
这里是死角，他要离开，必然得从向小葵跟前走过。
听到“强.奸”这样的字眼儿，他不好再走出去，继续站到了廊柱后。
向小葵丝毫没发现有人，继续说：“姑姑，你说出这种话，真的太伤我心了。”
向秀兰立马解释：“小葵，你莫激动嘛。你也说了是差点，那不就是还没有吗？再说了，那时候他也还是个孩子，小孩子家家的，什么强不强.奸的，不要说那么难听。”
向小葵听到这话，突然就没了脾气，只有满腔的孤独和无力感。
她背靠着宫墙滑了下去，蹲在地上抱住腿，整个人如深秋草叶上的薄霜，清冷易碎。
“当时他二十岁，已经成年了，可我只有十三岁。而且，那天是我用剪刀捅伤了他，否则我跑不出他家麻将馆，就真的被他强.奸了。”
向秀兰继续解释：“他都说了，这件事，他也很后悔，觉得特别对不起你，一直想跟你道歉，可你又不肯见他。”
向小葵仰头看着天，眼泪从眼角滑落。
她深吸了口气，压住哽咽：“姑姑，你不要再说了，我是不会见一个强.奸犯的，更不可能跟他在一起。”
向秀兰语气加重，责备道：“别胡说，别一口一个强.奸犯。你这样，还让人家怎么做人？世杰都说了，当时喝了点酒，兴头上来了，就没考虑那么多。你也要理解，二十岁的小伙嘛，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看到喜欢的女孩，难免……”
向小葵直接把电话挂了，她刚挂，向秀兰又打了过来，她继续挂，向秀兰继续打，最后她气得直接把向秀兰拉黑了。
向秀兰给她打语音电话，她没接，又给她发语音消息。
她气得手一抖点开了，顿时从手机里响起粗暴的男人声音，是向秀兰老公，余学牧。
“向小葵，你这个白眼狼！你竟然还敢挂你姑姑的电话，还敢把你姑姑拉黑？你个丧良心的野种！”
“向小葵，你莫要忘了，是哪个把你养大的！你那个贱种妈，刚生下你就耐不住寂寞勾引男人睡觉，睡出一身烂病，没几天就睡死了。”
“你爸那个废物，一天只晓得在外面鬼混，自己都养不活。是你姑姑把你养大的，你读小学、读初中、读高中，要不是我们养着你，你哪里读得起书？”
“你现在大学毕业了，在京北当老师，你不得了了，翅膀硬了，你高傲得很，你还敢瞧不起我们了！你欠我们的，你没还清人情前，你这辈子都别想跟我们断掉关系！”
“老子已经把你的电话给李世杰了，明天他就去京北，到了京北你去接他。他跟我们承诺了，只要你嫁给他，就给我们三十万彩礼。从此我们就不再管你，也不再找你。”
向小葵站起身，给向秀兰打了语音电话，那边很快接通。
她冷声说：“三十万是吧？”
余学牧无耻地说道：“你看，老子没说错塞，对付向小葵这种白眼狼，就是要来硬的，你非要打同情牌。”
向秀兰还抽噎了两声，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小葵，姑姑并不是想找你要钱，姑姑也是为了你好。李世杰现在很有钱，在我们酉县有五套房子，在渝城还有两套房。你要是回来在渝城教书，跟他结婚，日子安逸得很。”
向小葵红着眼笑出声：“谢谢，但我不需要。三十万，我会尽快给你们。以后，就不要再找我了。”
余学牧大吼：“哟，你好大的口气！还尽快给我们，你哪来的三十万，你去抢去卖啊？”
向小葵声音平静地说：“我是抢还是卖，和你没关系，你不就是想找我要三十万吗？”
“你他妈少糊弄我们！真想还钱，你就嫁给李世杰。”
向小葵冷笑：“看来李世杰答应了给你们更多好处。”
向秀兰说：“世杰说了，只要你嫁给他，就把酉县一套三室的房子过户给我们，一百二十多平呢。小葵，姑姑看得出来，世杰是真的喜欢你，他比你大七岁多，今年都二十八了，还没结婚，就是在等你。这几年，他家人四处给他介绍对象，他都没答应，就是等你长大，等你大学毕业。”
向小葵一瞬间心如死灰，连冷笑都笑不出来了。
“姑姑，不要说了，我会把三十万尽快给你。至于房子，恕我无能，我买不起。而且，我也不认为自己欠你们那么多。”
“除了小学是姑姑你在供我，初中、高中我每学期都有奖学金和贫困补助，大学我也有奖学金和补助，又半工半读。大学四年，非但没花你们一分钱，每年还会倒给你们一万块。非要算的话，我一分钱都不欠你们。毕竟小学我只读了四年，用的钱加起来都不到一万。你们却狮子大开口找我要三十万，这些我都不计较，就当还你的养育之恩了。”
“放你妈的屁！”余学牧破口大骂，“你还不欠我们？你妈卖批，你欠我们的一辈子都还不完！你给老子马上回来，跟李世杰结婚，否则老子就到京北去找你，闹得你工作都干不成！”
向小葵恨恨地咬牙，红着眼吼道：“来，余学牧，你个狗杂种，你有本事就来！你看你来了后，还能不能活着回去？”
余学牧继续骂：“你妈卖批，还敢威胁老子？你要是不回来，老子就是要去闹你。”
向小葵突然笑了声，笑得春风般柔和：“余学牧，你不要逼我。真到了那一天，我会先把你阉了，再把你最在意的儿子，你罚款都要生的宝贝儿子，一刀刀剐掉皮，把你们都做成人彘，腌在泡菜缸里，一人一个缸！”
砰的一声，手机里传出震天响的摔打声，以及粗暴的辱骂声。
向小葵笑着挂了电话，她微笑着扭过头，在看到身后站着的人时，脸上的笑容陡然僵住。
傅枕河见被她发现了，从廊柱后走出来，朝她点了点头，迈步从她身旁走开。
“傅先生！”向小葵慌得一把抓住他手，声音都在抖，“傅……傅先生，您来多久了？”
傅枕河看她一眼，声音如冰凌撞玉：“在你之前。”
向小葵两手并用，紧紧抓住他手，眼眶红红地看着他，眼泪在眼中打转儿，却硬是忍住了没往下掉。
她喉咙哽得又痛又苦，眼睛血红潮湿，如一头被重重鞭打过的小兽。
“我，我会主动辞职。”她长睫轻颤，眼泪洇湿睫毛，“还希望你别跟秦遇说，就让他以为我是个好老师，我不是为了名誉，只是希望他心里能有一缕光。”
她声音哽得不成调，像扯散的棉花，软绵绵轻飘飘。
说完，她松开手，转身要走时，傅枕河握住了她手腕。
向小葵转过头，眼神破碎又凄迷地看着他。
傅枕河松了手，淡声说：“骗你的。”
向小葵：“……”
秋风吹过，一片金黄的银杏树叶落在向小葵头上。
傅枕河抬手拿掉她头上的树叶，沉声说：“我刚到，你就抓住了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