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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1 / 1)

解决了上辈子最记挂的几件大事,林知夏一夜好眠。起床的时候神清气爽,一看时钟近九点了。

农村人醒得早,爷爷现在应该上山去了。

知夏走到厅堂,八仙桌上,菜罩子罩着一盆炒好的莴笋叶,还有一包拆开的榨菜。知夏掀开电饭锅锅盖一看,果然是稀饭。闽南农村的生活习惯,除了中去吃干饭其他时间都是汤汤水水的食物,和湖南一天三顿干饭不同,也不知道弟弟刚回来吃不吃得惯。

她探头往爷爷房间看去,刘明志坐在床沿勾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起来很无聊的样子。这个时候手机和电脑还没在农村普及,也没有课外书可以看,小孩子的娱乐活动要三三俩俩一起才好玩,刘明志一个朋友都没有,确实很无聊。

知夏看了眼稀饭的分量,对于刘明志吃多少早饭心里有数。她洗漱完,把刘明志喊出来,准备再次和他聊一聊。

林知夏先是劝他吃不惯多少还是要吃一点,怕青春期的男孩子长期吃不饱后面长不高。知夏是知道自己青春期饭量的。采完茶她一个女孩子能吃得下三碗压得严严实实的米饭。看来要尽快找个时间去漳州大姑那,到小商品市场帮他买一点辣椒粉或者干辣椒回来。

知夏记得同宗的堂哥堂姐比她大两岁,开学应该要读初三了。她告诉刘明志待会吃完饭就找生达堂哥借初一初二的课本回来,无聊的时候可以看看书。知夏也想先熟悉一下初中的教材,她心里有跳级到初三直接参加中考的想法,但是具体要看开学的情况,也要看学校允不允许她这么做。

对于跳级后成绩怎么样,知夏是不担心的。现在不像后来那么卷,初中内容很简单。知夏上辈子初一初二贪玩荒废了两年,初三一年奋起直追,照样以学校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安溪一中。更何况她现在还是一个211院校毕业的大人,知识储备是有的,就看这个暑假她能不能把需要背诵的内容全记住。

对于现在的知夏而言,赚钱可比看书重要多了。

吃完早饭,知夏拧着桶准备把几个人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拿到小溪里面洗。

老房子就在溪边,坐北朝南,门口有一块空地。雨季有洪水,知夏家地基用石头垫得高高的,大门口左侧砌了台阶。知夏房间窗户朝西,底下是一条一人宽的小路,路下就是小溪。这会的溪水还很清澈,大家都在小溪里面洗菜,洗衣服。

知夏刚迈出石门槛,就听到刘明志喊了声“等一下”。她拧着一桶脏衣服转身,发现男孩脸色通红,手欲盖弥彰地摸着鼻子。

“那个、那个······”小男孩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话来。

林知夏看着他的表情,突然反应过来刘明志应该是不好意思让她洗贴身衣服。青春期的男孩子女孩子都敏感小心,林知夏是过来人,深表理解。只是她现在是一个中年人的灵魂,看刘明志跟看儿子似的,确实没想到这一点。

她坦然地告诉刘明志以后他自己洗贴身衣服,倒是让刘明志更加不好意思起来。等她再次走下台阶,发现隔壁伯奶奶正站在她家门口朝这边东张西望。

农村逃不过家长里短的生活琐事。

知夏她们村大部分姓林,同个宗族有不同的分支。知夏这一支叫做顶新厝,父亲那一辈是加字辈,知夏这一辈是生字辈,只有男孩子才按族谱排。和知夏她们这只关系最紧密的分支叫做龙头山,两个分支的房屋错落交叉修建。宗族分支之间不管是祭祀还是红白喜事,只要涉及分支或者一家的人生大事,招呼一声其他人必定会出人又出力,这是闽南农村宗族同进退的好处。与此同时,一家有什么事情,很容易被添油加醋宣扬出去。

林知夏的父亲林加词,年纪轻轻就有好几段风流韵事,结婚后更是抛妻弃子出轨,离婚,再娶再育。桩桩件件都带有艳丽色彩,难怪封建的闽南人如此猎奇,传得十里八乡都知道。用十几年后的话说就是好一个劲爆八卦,大家一起来吃瓜。

隔壁是伯公家,伯公叫林茂生。伯公的爷爷和知夏爷爷的爷爷是亲兄弟,到了知夏这一辈,两家已经出了五服。

伯公生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大儿子林加明,就是堂哥林生达的父亲,去年因为胃癌去世了。二儿子叫林加来,两兄弟的房子修建一起,一人占一头。三个女儿一个嫁镇上,一个嫁隔壁村,一个嫁同村林姓没有血缘关系的另一分支。

知夏家呢,爷爷七岁父亲去世,九岁母亲去世。母亲是二嫁给父亲的,上面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但是哥哥和他差近10岁,十几岁就出去讨生活,60年代才重新联系上。可以说知夏爷爷是一个人挣扎着长大的。这可能也是知夏家被人看不起的原因。

知夏小时候和爷爷睡,爷爷最喜欢给她讲过去的事情。比如说十来岁没饭吃,路边有只死燕子,饿得毛都没拔就烤了。比如1958年□□,煮地瓜藤的根部吃,后面连地瓜藤根都没得吃了,只能去剥树皮煮。1958年爷爷才16岁啊,扛过了饥荒,就在村里到处给人帮忙做农活,卖点力气只为吃一口饭。

爷爷近30岁才娶妻,奶奶是家里偷跑出来的,不知道什么原因和爷爷结婚生下了知夏爸爸还有二姑和三姑。知夏大姑是抱养的,听说是爷爷去漳州找哥哥,在路上的树林里捡到的,比知夏爸爸大三岁。大姑从小能干,十六岁和亲生父母相认。大姑亲生父母的漳州城里的,生了三个女儿,大姑是第四个。她们把大姑接到漳州学裁缝,后面大姑也嫁到漳州,距离亲生父母很近。虽然大姑已经和亲生父母相认,但是也没忘了知夏爷爷,经常帮衬着家里。要么是茶忙季节回来帮忙,要么是托人带东西回来。知夏上辈子青春叛逆期,没有母亲引导,是大姑一天一个电话告诫她如何为人处世,是知夏两辈子最尊敬最亲近的女性长辈。

大姑一回来或者一寄东西,邻居都夸林成枝有个好女儿,林成枝每次听完都是与有荣焉。儿子不争气,大女儿和从小成绩好的孙女为数不多的时候可以让他面上有光。

隔壁伯奶奶是知夏最讨厌的人之一。

口腹蜜剑,两面三刀,经常占知夏家便宜,探听知夏家的事情再添油加醋传扬出去。可以说,知夏家被村里人指指点点,都是拜她所赐。这种人没有任何人品可言,经常颠倒黑白。比如大姑寄回来的东西她凑热闹走过来看,爷爷脸皮薄觉得不给难为情,就给她两个皮蛋。她面笑嘻嘻,客客气气推脱不要,收下后转头就对别人说林成枝经常把不要的坏掉的东西才给她。听说三十多年前她们家修建房屋,爷爷去帮工不小心被房梁上掉下来的木头给砸了。她不仅一点歉意都没有,最后才喊爷爷去吃剩饭,还理直气壮不给结工钱。

也就能欺负老实巴交的知夏爷爷!

知夏小时候还会尊敬她是个长辈,懂事后知道她的骚操作,和她当面撕了好几场。上辈子知夏泼辣麻利,能拐着弯把她骂得狗血淋头,这辈子更不会悚她!现在还没触碰到知夏雷点,知夏也不理她,当作没看见就下小溪洗衣服去了。

知夏洗衣服的时候刘明志站在岸边和她闲聊。

以防村里再传出什么闲言闲语,知夏和刘明志统一口径,就说刘明志是她表舅的儿子,也就是她的哥哥。

上辈子知夏见识到了农村传黄谣的可怕。青春期贪玩,男同学骑摩托车来载她出去玩。等她回来已经演变成她跟男人跑了,甚至一度传出她怀孕,气得漳州的大姑三天两头打电话来敲打她。这也少不了那个伯奶奶的手笔,知夏还是决定找个机会治治她。

知夏还没洗完衣服,就看到奶奶从溪边的小路慢慢往上走。看到这知夏真的要仰天长叹了,也无怪乎知夏家十几年都是村里人的谈资,实在是知夏家的奇葩事真的太多太多了,三天两夜都说不完。

知夏爷爷老实巴交,经常被人占便宜。知夏奶奶霸道计较,一针一线都不肯让,经常和左邻右舍闹得不可开交,颇有老死不相往来的姿态。加上知夏奶奶嫌弃爷爷软弱无能,三天两头在家里破口大骂。两个三观不同的人很难过到一起,在知夏爸爸十几岁甚至更早的时候,知夏奶奶改嫁到隔壁村。对方平时会收茶叶去漳州卖,手头宽裕多了,只是对方的大女儿和知夏奶奶同岁。

对于奶奶,知夏的感官很复杂。

说她心狠,她改嫁之后并没有忘记原配和孩子。90年代中期知夏家没粮食吃,她会让知夏爷爷和妈妈半夜拖着板车去她那里拉稻谷,三天两头关照这边,就连知夏家的石板房都是她出钱砌的,虽然后面每一分都要回去了。知夏记得上辈子回来,奶奶每周都要杀鸡杀鸭让同学带话叫她过去吃,生怕抠门的爷爷不肯买肉,知夏会营养不足。知夏高中的时候她去城里做保姆,一有好东西就攒着带到学校给知夏。

可是说她好,她又对爷爷心狠。一见面就是破口大骂仿佛八字不合。怕爷爷茶季忙不过来会过来帮忙,但是却要工钱。有一次爷爷差了五块钱没给她,她把竹箩筐都砸烂的,还用采茶刀把爷爷划得头破血流。那是为数不多知夏讨厌她的时候。

在知夏心里,奶奶其实是一个雷厉风行很有本事的女人。

上辈子因为便宜老爹出轨,妈妈一度带着知夏和弟弟跑了,跑到了另一个县下面的小山村。所有人都觉得知夏她们三不会回来,只有知夏奶奶一个县一个村的摸过去,花了近一年时间找到了她们。这对于不会说普通话大字不识一个的老人来说多伟大啊。

上辈子知夏考上一中那年暑假,对方老头去世,奶奶就去县城给人当保姆。那会没有手机没有熟人,知夏都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信息并成功就业的,佩服得不行。高三爷爷去世只剩下知夏孤零零一个人,大家劝她回来,奶奶也不舍得知夏读书回来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就在宗族长辈的见证下归了家。

上辈子知夏奶奶2012年左右就存了近十九万,这在当时的农村可以建一栋小洋楼。她不识字,钱是存在知夏名下的。只是奶奶好赌,两年时间七要八要拿走了一半。三个姑姑知道后着急得不行,让知夏一分都不能再给。虽然大家不会要她一分钱,可是知夏爸爸不争气,奶奶还要靠自己的存款养老。果然,就连上辈子奶奶的葬礼,用的都是她这部分存款。

想到这,知夏对父亲的厌恶又多了一分!

知夏从小就嘴甜,奶奶还没到身边她就笑着招呼着:“阿嬷,你吃了吗?”

郭秀清走过来,看着孙女踩在水边的石块上,小手来回转动,拧着一条旧得褪色的灰黑色长裤。知道她人小力气小,一次性拧不干大人的衣裳。但是她也没有下去帮忙的意思,反而看着旁边面生的刘明志。

刘明志跟着林知夏到家的那天,吃完晚饭就跟着林加词去了隔壁镇,也就爷爷见过。所以尽管这三天她每天都来关照下孙女,两个人并没有见过。

知夏是有过婚姻的,扪心自问,她要是离婚了,绝不可能像奶奶这般时刻关照着前夫家。站在女人的立场,知夏开始理解奶奶的一些行为,而不是像上辈子一样,别人一挑拨她也跟着反感。

想到这,知夏的语气热切了几分:“阿嬷,这是我表舅的孩子,家里没人了,所以他跟着我回家。”知夏在爷爷面前还能撒娇耍无赖达到目的。但是在奶奶面前,她知道如果没有充足的理由没办法说服奶奶让刘明志留下来:“阿嬷,哥哥会留在我们家。他十几岁了,可以留下来帮忙做茶叶,然后跟着我一起读书。”

半大的小子在农村就是一个劳动力。村里的男孩除了极个别成绩好的会继续上高中,大部分初中毕业就回家帮忙做茶了。更有辍学直接出去打工的。

刘明志听不出来林知夏说的是什么,只感觉老人看着他的眼神从陌生到审视再到接受。

知夏一家老的老,小的小,顶梁柱是歪的。多个可以做事的人,郭秀清下意识是同意的。不过她还是问了一声:“你怎么会把他带过来?”

知夏在心里无奈摊手,嘴上还要用正儿八经的语气说:“他家没人了没处去,我看他可怜就带过来了。”

知夏把拧干的衣服收进桶里,拧着桶从溪水边上来。三个人刚走上家门口的台阶,郭秀清就看到隔壁那个死八婆又往这边探头探脑的,眼睛骨碌碌转不知道在憋什么坏主意。

“那个***一天天的就只想着占咱们家便宜,千方百计欺负咱们,还把我们一家传得不像样。死渣某!”郭秀清最后一句“死女人”扬高音调,故意让对方听见。

对方斜了知夏奶奶一眼,就进屋去了,故意把木门框甩得哐哐响。

知夏现在很能理解奶奶的心情。一个是婊气冲天的顶级绿茶,一个是强势计较的土霸王。两个人斗智斗勇三四十年,结果奶奶改嫁算是落败了。指不定伯奶奶在心里怎么唾弃自己奶奶呢,更别提她平时的造谣编排。

以前知夏还会劝奶奶不要计较,现在她才不会往自己人身上捅刀:“阿嬷,别着急,恶人自有天公磨。”

“对,死**坏事做尽,天公爷都不收她,全报应在她儿子身上!”郭秀清觉得孙女好像变贴心了,开始和知夏说起以前伯奶奶如何欺负她们家的事情,还越说越愤慨,一直描述伯奶奶哭灵的情景。

事涉已故的大堂伯,知夏不好评论什么,只得转移话题问:“阿嬷,你从新街过的吗?知不知道哪里可以挑茶梗,给现钱那种?”

郭秀清是不需要去挑茶梗的,她每个月会找现任丈夫要钱,还自己养了两头猪,平时就种点小菜养养鸡鸭。她很欣慰孙女不想着玩主动去挑茶梗,说道:“新街好几家都在挑茶梗,好像素莲家挑的是铁观音。”

知夏心里有数了。现在大家趁着天气热,家家户户忙着去茶园除草。铁观音娇贵要放在冰箱里冻着保存。这个时候挑观音茶梗,一定是着急的。着急要用就会给现钱,这样才能吸引到人过来挑。

知夏决定明天早上就去看看。

等知夏从楼顶晾完衣服下来,郭秀清从宽大的裤袋里掏出一块用白纸包得方方正正的东西递过来。知夏在后腰的衣服上擦擦手,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包严严实实的白水贡糖。

现在白水贡糖可是个好东西,估计是奶奶现任从漳州买回来当茶点的。

奶奶改嫁的村叫做美庄村,是个小村庄,距离知夏家大概两公里左右。知夏生活的村主要分为几个部分,从村口沿马路过来依次叫车头、观音庙、后坑、新街、街上。街上有个小加油站,加油站旁边的水泥路下来就是知夏她们分支生活的福灶、龙头山,再上去就是下浦洋、上浦洋、榕树下和妈祖殿。新街那边几乎都是做茶叶生意的,聚集着一群嘴碎爱八卦的挑茶梗的中年妇女。

村里人天天盯着知夏家,又爱挑拨离间以别家的不幸为乐。知夏奶奶不敢光明正大带东西过来,每次只能偷偷摸摸拿一点。观音庙那条小路上来都是古厝,鲜少人走,所以如果她手上有提东西会掩人耳目走那条路。

知夏看她从溪边上来两手空空,就知道奶奶走的是新街那条路。她捧着全部的贡糖走到刘明志面前,示意刘明志拿着吃。又用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拈起来一块递到郭秀清嘴边:“阿嬷,你吃。”

郭秀清推脱不吃,又用眼神责备林知夏不该对刘明志那么大方。知夏嘿嘿一下没说什么,拈了一块吃起来。

白水贡糖很甜,对于知夏爷爷来说却是不舍得花钱买的好东西。很多东西只有奶奶现任买回来,她偷偷藏起一些带出来,知夏和弟弟才能吃得到。小时候奶奶拿东西过来,知夏姐弟俩只顾着高兴有东西吃,全然看不见爷爷奶奶的辛酸和无奈。奶奶想要接济知夏一家又怕被人嚼舌根,爷爷生活并不容易,近几年才有点余钱。就算有钱也舍不得孙子孙女提供这些,也就默认接受前妻的馈赠。

知夏看看时间,该煮中饭了。她舀米之前问郭秀清:“阿嬷,中午在这里吃吧?”

郭秀清是决计不肯的,她吃一顿,过一会又要生出很多闲话。这会还早,她走回去煮都来得及,于是挥挥手,又沿着溪边小路走下去了。

知夏还没来得及继续挽留,就看着奶奶匆匆起身走出大门。她看着奶奶沿着溪边小路越来越远的背影,酸涩得久久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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