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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入梦(1 / 1)

承则十三年正月初五,京城笼罩在一片喜庆祥和的气氛中,瑞雪覆土兆丰年,处处灯笼高挂张灯结彩,家家门贴春联,门神庇户,小孩穿新衣手拿爆竹庆度这一年一度的欢乐时光。而在山上的寺庙则没有这么多喜庆氛围。古钟仍鸣,雪从上了新漆的斑驳的大门上滑落,除此之外别无更多声音,与山下热闹的场景相比多显冷清。

天空陡然下起了大雪。白雪纷纷,飘落在任何干净或不干净的地方。一白衣女子从雪中走来,雪粒挂上她的墨发和鸦羽般的长睫,面容不施粉黛仍姝丽艳绝,仿佛盛开在冰天雪地之间的一朵无双雪莲。她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婴孩,用宽大的衣袍为其遮住天上飘来的冰雪。

世间独余古庙的钟声和婴儿细小的啼哭声,还有那女子踏过雪层的清脆响声。

走至庙门前,抬手扣响了青铜门环,不出片刻,庙门被里面推开,露出一个小沙弥的头来。

往外一看,这天地间哪还有那白衣女子的身影,来和去的痕迹皆被细雪掩埋,毫无踪迹可寻。

那小婴儿被小心地放置在了庙门口,裹着小棉被,这一会儿的时间已经睡得香甜,小小的唇含着肉嘟嘟的手指,将那一小截指尖染得亮晶晶水润润的,无忧无虑,无法知道自己已被遗弃在了这高山古庙门前。

小棉被里只余三物伴其身旁。一个刻着名字和生辰的成色上好的白玉佩和两封封了口的书信。

门里的小沙弥摸了摸秃秃的脑袋,望着茫茫雪色,喃喃道:“方丈说的小孩果然来了。”将小孩轻轻抱起走出庙门,站在雪地里也不知朝何处弯了弯腰,说了句:“阿弥陀佛。”

“咚。”庙门再次被关上,雪依然在下,一如她来时的模样。

一转眼十五年,那场大雪里的婴儿长成了一个翩翩少年郎,普达方丈让他从小带发修行却亲手教他佛法,他心里已把寺院当成了自己的家。此时已可初见他天人之姿,无悲无喜的凤眸淡然凉薄,鼻梁若雪山,薄唇轻抿,自小便是一副悲天悯人之色,加之小小年纪便佛法有成,假以时日必将成为一方爱民济众的大能。

“浮白 ,方丈有事情吩咐你。”一旁的僧人带到话后便自行离开,浮白也放下了手中打扫寺院的扫把,向普达方丈的禅房走去。

虽看这座寺庙设施简陋,生活清俭,却在山下的民众间大有威望,都是因着寺庙的方丈——普达。传闻二十年前京城与其他地方一样妖魔横行,生灵涂炭,百姓苦不堪言,甚至出现了个千年大妖,蚕食龙脉,散播瘟。因世家的没落,皇帝此前对支持道法修习的故意漠视甚至隐隐打压之意,道术式微的那时亦无人敢出面降妖除魔,宫内也对此束手无策。这个时候,普达身披袈裟手持法杖大战妖魔,行到一方护一方太平,研制出药方终结了京城的瘟疫,最后以一场血战将千年大妖封印在了不梦山里,和闻讯赶来的江氏族人清剿干净京城祸乱后,普达也就在不梦山上建了一座寺庙,镇压妖邪,护京城太平。

此时已是深秋,枯黄落叶打着旋从树上飘走,在院子里铺了一层又一层,刚才浮白便是在清扫地上的落叶。不梦山风景秀丽,四时景色分明,不梦寺位处山巅平时人烟稀少,此时更是一派清秋之景,虽萧瑟凄清倒也秀丽怡人。任谁也想不到它的底下封印着一只千年大妖。

“嘎吱。”打开禅房木门,见普达方丈在床上盘腿而坐,阖目打坐。他听到浮白开门的声音便睁开眼,慈爱的看着浮白走上前来。

普达方丈对浮白来说亦师亦父,他又天性淡薄,身世之明对他来说实为可有可无。而此刻他不知为何隐隐约约有种预感,普达方丈叫他来的事和他的身世有关。

普达轻笑着开口:“浮白,你天资聪颖还刻苦努力,我尽我所能传授你佛法已有十余载,但你命不在佛门,便让你从小带发修行。”他顿了顿,脸上涌出悲戚之色,不知想到了何事。

“你从小心怀天下黎民百姓,实为可造之材,年纪轻轻却已把佛法参悟了五六分,降妖除魔后继有人,我也能放心了。”

浮白直觉方丈好似在安排后事一样,嘴唇翕动,终是没有自己问出心中的疑虑,等待后话。方丈慈爱地看着他,又好像在透过看他许多人,“二十年期限将至,我将与这妖魔同归于尽,也算是了却我一桩心愿。不必为我伤心,浮白。我是为你要担起的责任才与你提及此事,我大限终至,提前几年让百姓太平未尝不可。我道法已不如往日,等到几日后二十年封印一过它再出来那就真无人可降伏它。”普达方丈长长地叹息一声,众多弟子中他最担心的就是浮白,修行上日后只会超过他,却未曾入过红尘,同时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注定他要下山,担上拯救苍生的使命。

浮白抿了抿薄唇,大是大非面前他自不会因为儿女情长误了事。普达方丈欣慰地点了点头,将一本自己手写的书交给了他,这对修行大有裨益,里面还记载了他几十年降除妖魔的经验,不可谓不珍贵。随即吩咐浮白第二天早上即刻下山。

早晨的不梦山雾气深重,鸟鸣清脆。浮白腰间挂着白玉佩,手里拿着一本书与一封信就上了路。

他好像又听见临走前普达方丈对他说的那句话。

“浮白,这是天命,你命该成为拯救苍生的那个人。“

……

睁眼,脑海中的画面消失不见……原来那就是浮白的小时候,在她的故事还未真正开启前的他的过往。如她见他时一样,无悲无喜,凉薄至极,偏又心怀天下心系苍生,爱着每一棵小草每一个小动物,却唯独再爱不了她一点。

虚音兴致勃勃地看着我,问道:“莫非这无情无爱的命定之人就是你要渡的情劫?一个无情无爱一个冷心冷情,我真搞不懂你们怎么轰轰烈烈法子。“

俗世书是将拥有者本人的思绪带入其中。只有他人的场景就像是看戏剧一般,而有自己的地方则以第一人称感知。如此方可体会最真实的情感,亦可获得以往所不能获得的信息,仿佛又经历一次。而与此同时书上方则会显现出金色文字,他人亦可阅读。

我对虚音的疑问不置可否,只苦笑着让她继续看下去。突然有种幸得虚音是我少有的仙界好友的感觉,至少有她可以与我一同面对这件让我感到无力的事。

凝目,手再次放在俗世书上,流金浮动。闭目,继续大梦一场三十年。

承则三十五年,新皇宋筠琤登基,改朝换代为庆历。原国师被指妖言惑众,新帝立判其甲午时分当众处以绞刑以息民冤。时年由新帝推举一民间人士担任国师,其名为浮白。

这浮白俊美非凡且极年轻,担任国师之时才是双十年华,见过他的人无不称赞他为天人之姿,一袭白衣超凡绝尘,医法双绝,更传其有使人起死回生之术。为人清冷孤傲,除了随他一起进宫的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未见他与其他人多有亲近,而那少女实为他的亲传弟子,也是江氏遗孤——江昭辞。

江氏早年间人丁兴旺,因家族世代相传除妖道法且多出济弱扶倾的大能者深得百姓爱戴,口碑载道。声望在江家直系后代江箬因其冠绝天下的美貌被皇帝青睐,进宫被封为贵妃,获得帝王一时独宠冠绝后宫时达到顶峰。

只是后因帝王猜疑,主动退居南方变为隐世大族,无人知其踪,却时常闻有江家弟子游荡江湖锄强扶弱。数年后江箬就在宫墙内香消玉殒。后闻京城妖魔横行急速赶往京城时,普达大师已将妖邪封印在不梦山下,便协其斩除妖魔余孽。

可惜此行已将江氏族人的行踪透露给那个喜猜忌的昏聩帝王,帝王听信国师林沅青的谗言,天子一怒,流血千里。

承则二十九年,国师林沅青奉命领着禁卫军前往江家所在之地,杀光江家人。

那个血腥的夜晚,如同晴空后的暴雨,来得毫无预兆。哀嚎不绝于耳,血水流了一地,林沅青花了十年攻破江家护宅阵法,此行必要如愿以偿。

月被乌云遮住忽隐忽现,时而躲匿起来时而又出现照亮一地血腥凄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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