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妧坐在驾驶座上，旁边是江鞅。两个老人在车后座，膝盖上都放着装得满满当当的背包。后备箱是一些易于储存的食物，和一些换洗的衣物。
小黑猫窝在江鞅怀里，享受着江鞅有一下没一下漫不经心的顺毛，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沈妧瞟了几眼，不动声色地伸手过去。还没摸到一根毛，小黑猫机敏地跳起，腰身耸起，朝她威胁地龇牙，几下跳到后座去了，围着两个老人的手臂来回蹭。
外婆摸得，外公摸得，江鞅也摸得，唯独她这个救命恩人摸不得。
沈妧咬牙切齿。渣猫！
江鞅眼里露出笑意。
零星车辆不断从他们旁边经过，驶向完全相反的方向。
这么多天过去，前方道路居然还是畅通的，令人难以置信。
其中不乏有开着车窗驶过的车辆，驾驶员本该惊慌的脸上却带着劫后余生，仿佛得到了某种希望和拯救，几乎无一例外，令沈妧感到非常奇怪。
但如今她正开着车，也不好直接拦下一辆分心多问，只能揣着疑惑继续前行。
前面渐渐出现一处熟悉的十字路口，沈妧还记得它。一个多星期之前，她曾经从这处路口经过，当时它四面拥堵，凌乱摆放的车群中甚至横拦着一辆货车，使得本就寸步难行的道路更加难以通过。
现在不仅那辆货车早就不见踪影，甚至连轿车也罕有。到是路两边绿化带里七翻八仰着不少小型交通工具，不只有当初她一时好心费力移过去的报废车辆，还添了一些新的。
难道还有人和她有相似的能力？
念头一出，沈妧立即自行否决，她太清楚自己的能力究竟是怎么来的，这几乎不可复制。况且就算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现在仍然处于末世初期，像她和江鞅的情况，只是稀有的个例。
江鞅看她皱眉，问了一句：“怎么？”
沈妧道：“有些不对劲。”随即将自己的发现说了一遍。
江鞅道：“或许我们来的方向再往前会有答案，可以去看看。”
“不过要等到我和父母汇合之后。”
江鞅没有反对，事实上什么时候去探查对他来说毫无差别，比起这些，沈妧身上异于常人又有别于他的能力更让他在意。
他瞥了一眼油表，指针已经接近E点，而开着车的沈妧一无所觉。会开车，却不关注油量？
他顿了顿，开口提醒：“车快没油了。”
果不其然在沈妧脸上看到迷茫的神色，和初见她时的强势反差得厉害。
其实沈妧很讨厌开车，科三给她留下的阴影太大，以致于后来千难万难拿到驾驶证后就不想再碰方向盘，每回碰上和庄女士一道出远门，要求她开车练习的时候，她都假装驾驶证丢在了学校没有带回。
直到有一天，庄女士告诉她，没带驾驶证，身份证也可以。只要有身份证明，有没有驾驶证完全查得出。沈妧从未像那一刻痛恨现代科技进步。
如此抵触开车的人，要不是末世到来，她绝不可能一个人开车上路，现在能灵敏应对末世路上的各种突发状况就已经算是超常发挥了，还有油表这回事？谁还关注油表？那也得她看得懂啊！
沈妧陷入诡异的沉默，“哦”了一声，木着脸认真想了想：“我记得附近有家加油站。”从前看庄女士去加过油。停了停，她又补充一句，“我知道快没油了。”
江鞅拄唇掩住嘴角笑意，没有戳穿。
越来越多的车从他们身边开过，此时路上终于出现拥堵的状况，游荡的丧尸也越来越多，速度简直呈几何倍增长。大部分的车辆行驶方向也和他们完全相悖，而且占用了相反方向的车道。
不时有丧尸冲入车流，被惊恐尖叫的司机撞得血肉模糊，瘫在地上仍然顽强地蠕动，直到后续车辆无意间碾过它的头颅。这景象引得车内两个老人也有些慌张，捂着胸口不敢再往外看。
这种情况下，再在机动车道上往前行驶，只会引起严重的交通堵塞。
沈妧看了眼分隔机动车道和非机动车道的铁栅栏，对江鞅道：“你的能力能够隔空掰断栅栏吗？”
江鞅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我试试。”
他闭上眼，几秒后，前方不远处的铁栅栏开始诡异地自动旋转扭曲，像被什么凭空压瘪扭断开来，露出一道豁口，恰好可容一辆轿车通过，引得旁边轿车里的人们惊呼。
“外婆外公，坐稳了。”沈妧瞅准空隙，横插过去，车身倾斜，一半在非机动车道，一半在人行道上。
后视镜里两个老人一个扶住车门，一个抱住前座椅背，虽然害怕，但没什么大碍。
沈妧放下心来，瞄了江鞅一眼，他脸色有些苍白，正看着自己的右手食指指尖的汗渍出神，然后抬头看向后视镜。
两人目前毕竟算是同伴，现在他又因为帮助她才显得虚弱。沈妧问道：“你还好吗？”
江鞅扶了扶金边镜框，笑得有些奇异：“非常好。”
“吃点东西？”早上吃早饭的时候，江鞅和她一样，都吃得很少。她是食不下咽，江鞅则是面无表情，机械地咀嚼，仿佛只是天生饭量小。可他这样英俊高大的身材，轻薄的衣物勾勒出的肌肉线条，可不像饭量小的人能拥有的特征。
“也许可以。”
也许可以？沈妧压下心里因为这句答非所问而冒出的疑惑，脑袋微微偏向左后方：“外婆，递袋面包过来。”
“小江喜欢什么口味的？”外婆笑眯眯地靠着车门慢慢解开背包。
“都可以。”江鞅客气道。
“那萍姨做主，给你拿袋带奶油的，我们小妧最爱吃了。”
江鞅看了一眼驾驶位上强作镇定的人，道了声谢，伸手接过。他可不记得昨天扫荡超市的时候，还拿过奶油面包。奶油易坏，保质期短，不易保存，拿了只能趁早吃掉，未免占用有限空间和人力，完全应该排除在可带物资之外。
想不到昨天沈妧看似拿得随意，其实还有所偏好。看她打丧尸的狠劲，实在不像是会喜欢奶油的小姑娘。
江鞅将面包递到嘴边，张嘴咬了一口缓慢咀嚼，不一会儿就吞下，皱了皱眉，没有再接着咬第二口。
沈妧透过后视镜看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向来温和的一个人，此刻周身正散发着浓重的黑气，心情似乎很不妙。
“不好吃？”不可能，这个牌子以前她试过，品质绝对有保证。
“不是。”
“那为什么不继续吃？”
“你也来一袋？今天早上你吃得很少。”
“……”沈妧立马收回视线，非常迅速，“不用了，我不饿。”
明知道以前再好吃的东西，现在都味同嚼蜡，她是有自虐倾向才这么折磨自己。
咬过一口的东西，非亲非故的，不可能再给别人。江鞅盯着手里缺了一口的面包，有一口没一口，面不改色地解决掉了。
过程相当平静。
就在这时，前方拐弯口出现一辆车，和他们一样占用了非机动车道和人行道，速度非常快，身后还跟着一连串差不多大小的车辆。
这种情况，前方那辆车根本不能停下，否则就会发生连环车祸，在末世里，只会徒增伤亡。眼看着就要撞上，沈妧猛踩刹车。
刺耳难听地摩擦声之后，沈妧只留下一句“都坐稳了”，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车外。
江鞅和两个老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车身急速上升，并且在往前移动，视野之开阔，甚至可以看见那辆差点和他们相撞的小车身后的车流全景。
江鞅惊叹，探出头去，四处都没有找到沈妧身影，到是那些小车里的人，经过时脸色惊恐地望着他们，显然是被车辆飞在半空的奇景吓到了。
外婆好半天才想起来对外喊：“小妧，你在哪？有没有事啊？”
立时有声音从车底下传上来：“外婆，我在下面，我没事。”
外公拉着老伴的手，瞪大了眼：“乖乖，我们小妧……现在力气这么大啊。”
当最后一辆小车经过时，车上的人照例先惊恐一遍。沈妧放下车，一个女人从那辆车后面右侧车窗探出半个身体，大声喊道：“你们怎么还往市里去？市里都是怪物！会没命的！快点跑吧！”话尾落在一串汽车尾气里。
沈妧和车里的江鞅对视一眼。
江鞅随口问道：“还回去？”
“回。”
江鞅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视线落向她身后，瞳孔骤缩，沉声喝道：“小心！”
沈妧一凛，断骨刀旋出车窗，斩向身后，却没有意料中割进血肉的呲啦声响，这一刀完全落了空。
她迅速转过身。
一只体格庞大的大型犬前半身低伏，凌乱的皮毛被鲜血染红了大半，硕大的狗头几近挨在地面上，尖长的吻部下沿因为呲牙而抽搐抖动，一截手指长的尖牙下垂挂着涎水，混合着血液，齿间夹着碎肉，眼珠深红。
完全是副时刻准备攻击的架势。
居然能躲过她的刀，这只丧尸狗的速度快得出乎预料。
刚才她丝毫没有发觉它的靠近，如果换作普通人被当作攻击目标，简直一击必杀。
沈妧紧紧握着刀，与已成丧尸的哈士奇对峙。
哈士奇末世前素有二哈美称，但实际破坏力强大，如今失去理智，身上流淌的祖先的基因被唤醒，十足像是一只嗜杀成性的恶狼。
而她在这样的天气下，实力则被削弱，此消彼长，实在不好对付。
她身后就是坐着两个老人的轿车，如果躲开，以丧尸狗变异的速度，可能力量已经达到能够破坏车门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