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霁初对自己的评价是——样样都会,样样不精。
小时候学过声乐,顺带学了跳舞,练过跆拳道,还练过古筝,还集训过美术。
但是没一个长期坚持下来的。
父母对她的唯一要求是——开心第一。
“我爱好还真是挺广泛的。”她对周姗说。
周姗正埋头剥着橘子,“那你这次艺术节去表演什么?”
“跳舞吧。”
“为什么?”周姗咬了一瓣橘子。
“这个学得最久。”
两人对视,笑得开怀。
姜霁初从抽屉里翻出艺术节报名表,一项项填上去。
当初拿到这张表时,姜霁初还调侃,“怎么又发了张草稿纸下来?”
同桌陈曦曦探头过来看,问,“我怎么没有?”
随即反应过来,敲她头,“姜霁初,你不想去就直说,还逗我。”
陈曦曦佯装瞪她,“问题是我还真信了。”
姜霁初跑到隔壁班问周姗,“艺术节你去不去?”
“我去干什么?”周姗笑嘻嘻的,“我去表演胸口碎大石?”
“那我也不去了。”
两人很快达成一致。
填完表,姜霁初把表格折起来,递给后桌,“帮我传给叶至凡,谢谢。”
后桌正忙着写题,眼都不抬地接过来,向他的后桌复述了一遍,“帮我传给叶至凡,谢谢。”
传到他时,班长叶至凡向姜霁初比了个“ok”的手势。
没想到,下了自习课,叶至凡却来到了姜霁初的座位上。
“怎么了?”她问。
叶至凡叹气,“你这个表交得有点晚了,截止时间是上午。”
“那怎么办啊?”
“我再跑到主任室交一次吧。”
姜霁初自觉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正值下午大课间,两人走得不是很急。
叶至凡带着她七弯八拐的,绕得她头晕。
姜霁初觉得奇怪,“不是去主任室吗?”
“我故意这么说的,怕班里同学多想,”叶至凡笑了,“主任早审批完了,现在是校长审批,咱俩偷偷把这张表塞到校长室就行。”
“那主任发现怎么办?”
“他不会发现的,”叶至凡压低声音,故作神秘,“你忘了吗,他头发少,记性不好。”
姜霁初憋着笑,蹑手蹑脚地跟着叶至凡走。
校长室的门虚掩着,叶至凡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确认里面没有人之后,带着姜霁初面不改色地闯了进去。
如他所料,校长室的桌子上摆着一摞摞报名表。
叶至凡抽了一小摞,说,“给你放中间吧,省得别人发现了。”
“好。”姜霁初赞同,她轻轻翻了几张报名表,没有看到连暮的,有点失望,“那咱们现在回去?”
叶至凡把报名表放回原处。
姜霁初看到了连暮的。
在第一张。
她草草扫了几眼,字如其人,连暮的签名也带着股不可一世的劲头。
“你看什么呢?”叶至凡好奇道。
“……没什么,”姜霁初赶紧挪开视线,感叹道,“你真是艺高人胆大。”
叶至凡还挺受用,眯着眼睛问,“你知道我报名的是什么节目吗?”
“什么啊?”
“串场主持人,”叶至凡拍拍胸脯,嘿嘿一笑,“怎么样,作为同班同学,给你走个后门,你想节目靠前还是靠后?”
姜霁初犹豫了下,“靠后吧。”
“为什么啊?”叶至凡还挺好奇她的理由。
她诚实道,“我紧张。”
跟周姗说起勇闯校长室这件事,周姗说,“你知道校长姓什么吗?”
姜霁初想了下,不确定道,“……叶?”
周姗带着“懂了吧”的眼神。
“……我说他怎么胆子那么大。”姜霁初恍然大悟。
放学后,叶至凡领着姜霁初去了小礼堂。
路上,他跟姜霁初解释道,“一般都是最后一节自习课和放学后加一节课排练,今天没来得及过去,你明天这个点跟我来就行。”
“明白了。”
有打完饭的学长学姐从他们身边走过去,姜霁初感叹,“明年也要上晚自习了。”
叶至凡笑了,“你不想上?”
“还好,”姜霁初说,“就是刚开始会不习惯吧。”
“没事,”叶至凡大大咧咧的,“你不想上的时候,你跟我说,我给你偷张假条回来。”
姜霁初抬眼。
叶至凡强调道,“而且是老师签过字的。”
礼堂里人声鼎沸。
他们找了个角落站下。
这个角落可以俯瞰到礼堂全景,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窜来窜去。
两人站那看了一会儿。
不得不承认,报名演出的人都有两把刷子,看得姜霁初心服口服。
她有点担心自己的三脚猫功夫。
姜霁初问,“这些人都是入选的吗?”
叶至凡摇头,“要等两天才会出结果。”
“那我岂不是也很危险。”
“你不会的。”叶至凡笑得很温柔。
姜霁初没有在人群中找到连暮,想来也正常,练钢琴都是琴房,也不方便被打扰。
可那人偏偏突然出现了。
“让一下。”
连暮插着兜,从她和叶至凡中间穿过去。
“噢,好。”
姜霁初后知后觉的。
“有点意思。大路不走,非走这羊肠小道。”叶至凡瞟了连暮背影一眼。
“你报的是跳舞,对吧?”
“对。”她颔首。
叶至凡刚要开口,连暮又回来了。
这次他什么都没说,沉着脸,大摇大摆地再次从他们中间穿了过去。
“连暮你干嘛去啊?”祁一然从后面追上来,“怎么非要从这小角落走啊?”
“咱们走,”叶至凡对姜霁初说,“我带你去后台找个空屋子,你在那练舞就行。”
叶至凡找的这间排练室很是空旷,一面大镜子清晰得快要反光。
能让她好好纠正自己的动作。
姜霁初站在镜子前端详自己,心满意足。
光线被切割成一条一条的。
从窗口泄进来,洒在姜霁初清瘦的肩膀上。
乌黑长发,更衬得她皮肤白净。
叶至凡静静地望着。
姜霁初突然转身,打乱了他的凝望。
她笑道,“今天麻烦你了,给你颁个最佳班长奖。”
他也只是玩笑道,“为人民服务。”
排练了一周,指导老师忽然通知姜霁初,独舞要换成钢琴伴舞。
“那我是不是要换支舞?”她追着老师问。
“对啊,”老师以为她是不愿意重新排练,没什么耐性,“你不要有什么意见。既然领导说要改,咱们照做就行了。”
“那……”姜霁初小声问,“我要和谁一起合作啊……”
她心里其实有个猜测,只是不敢确定。
“跟谁合作?”老师觉得她这个问题问得特别奇怪,“你不认识吗?连暮,你们同级的。”
她回答得极慢,“噢……我知道了。”
悬着的心缓缓落地。
那种期待落实的感觉,让姜霁初有些难以置信。
“这样吧,”老师急着下班,安排道,“连暮今天也没来排练,你等明天吧,明天你俩都来找我,咱们商量一下曲目,然后就定下来。”
见姜霁初一动不动,还在发怔。
老师疑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姜霁初说,“那我明天过来找您。”
姜霁初回家翻箱倒柜,第二天特意带上了演出服。
她躲在房间里试了好几次。
母亲陈霞来敲她的门,“你这孩子忙什么呢,怎么喊不答应。”
“没什么。”姜霁初急忙将裙子塞进书包里。
她的心跳得极快,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缓缓敲门。
叩叩两声后,传来一声“进”。
姜霁初扭开门把手,却发现里面只有老师一人。
她一霎心一沉。
“稍等下吧,”老师倚着靠背,并没有发觉她的异常,“连暮这小子不知道忙什么呢,稍微等会儿他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淌。
眼看着就要到了约定的时间。
老师的手机叮的一声,她看了眼消息,脸色一变。
“坏了。”
姜霁初望向她。
老师嘴里吐出几个字,“连暮来不了了。”
真正收到坏消息时,姜霁初反而心安了。
自己果然没有那么幸运。
“他怎么了?”
“他受伤了,”老师匆忙起身,披上外套,“姜霁初,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她安静地站在办公室里等着。
等到老师回来,略带怨气,“连暮跑去踢球了,结果把手弄伤了。天天吊儿郎当的,什么事都不往心上放。”
“很严重吗?”
“我刚去医务室看这小子了,我看他还挺高兴的。”老师说,“等他好了,我罚他每天都去琴房练琴。”
美梦落空大概就是如此。
短短的24小时内,姜霁初体验到了从云端到谷底。
走在空旷的大道上,她改了主意,转头向医务室走去。
在门口迎面撞上一堆少年少女,都是连暮的同班同学。按连暮的性子,大概是嫌他们吵闹,要图个清静。
连暮的门虚掩着,她透过门缝,望见他在闭目养神。
他手上的伤看不太清楚,但他的动作流畅,应该没什么大碍。
姜霁初放下心来。
连暮突然睁开了眼,吓得姜霁初往门后一躲,落荒而逃。
后来老师找到她,问,“你想跳独舞还是钢琴伴舞?伴舞的话,我再帮你找个会弹琴的男生。”
“不用了老师,”姜霁初找借口推辞掉,“我还是比较熟悉独舞。”
“那霁初你就辛苦一下,还是之前那支独舞。”老师同意道。
演出那天,姜霁初化了个淡妆,在台上摇曳生姿。
她庆幸自己没有掉链子。
谢幕后,她在后台将演出服换掉。
她忘记了锁门。
连暮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白瓷般细腻的腰间,落上了颗黑色的痣。
跳进了连暮眼里。
连暮呼吸一滞,丢下一句国粹,替她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