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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1 / 1)

铺天盖地的雪簌簌地砸下来。

漫天飞雪之上,磅礴的虫群密密匝匝,弥山遍野,被呼啸寒风裹卷着,伴随着巨大的嗡鸣声,遮天盖日的舞着。

“魔尊聂渡!事已至此,你还在执着那天魔复生的春秋大梦么!”

苍老的声线回荡在山谷之中。

-

黎应辰感觉不到冷。

她被一个全身雪白的小女孩裹在贴身衣物中,死死地抱在怀里。她抱的那么紧,以至于在这冰天雪地的地界里,黎应辰只能感受到柔暖的体温。

她想说放开我吧,没关系的,却只能叹息一声。

因为她现在,是一枚戒指。

-

在她的身前,站着个一袭黑衣广袖,全身染血的男人。他的长发裹着雪片纷飞,嘴角溢着血,喘息都带着吞咽的苦意,脊背却还是直的,眉目沉着浓郁的杀气。

他说:“放心,交给我。”

——哪怕现在他的指尖都是抖着的,这人的声音还是斩钉截铁,八方不动。

一些乱飞的虫豸冲进他护体的魔气中,尖叫都没有一声,便被融化了。但这魔气大半却都笼罩在小女孩和黎应辰的周围,给他自己留的不剩多少。

那苍老的声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复又笑道:“当年你在群魔大会上,仅仅因为几个炉鼎,就生生把我族豸祖斩杀,可想得到今天么!”

被称为聂渡的男人明显已经强弩之末,却连表情都没动,平静地说:“本尊哪里记得这些许小角色。”

黎应辰:……

黑衣服真显干净,都已经被血浸透了,看着也乌沉沉一片,不耽误你装这一下逼。

“你找死!”

周围的虫群猛地沸腾起来,吱吱喳喳的声音直冲云霄,黑云一样压下来,直直地向这二人冲来。

聂渡理都不理他,广袖一挥,魔气盘旋着汹涌而来,在他的手里凝成了一杆漆黑扭曲的长镰刀。

以他为中心,刀锋过处,魔气如月东升,直冲九天,黑海一样炸开。

铺天盖日的虫群噼里啪啦的在魔气中爆裂开来,顷刻成了齑粉。聂渡的手抖得也越来越厉害,突出的骨节打着难以遮掩的颤。

但这位魔尊一步也没有退。

臂膀在颤抖,但是脊梁挺得笔直,背影裹着冲天的魔气,迎着蔽日的虫群,毫无惧意。

黎应辰毫不怀疑,哪怕他下一秒要魂飞魄散,尸体也不会低下一时半刻的头。

黎应辰掐住自己识海中的系统,露出一个狰狞的笑:给我起点作用,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沉寂了半个多月的肉块,突然亮起来了。

面对着暴雨般砸落的虫尸,那个无机质的声音如此说道:

【滴。检测到动物虐待行为。是否开启野生动物保护模式?】

黎应辰:“……啊?”

-

——事情要从三天之前说起。

黎应辰最终还是把那个落水的年轻人救上岸了,却把自己沉进了水库湖底。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站在一片茫茫的白雾中,面前是一个搏动的肉块。

我应该是死了吧?她有些摸不定主意,上前轻轻碰了碰那块肉。

肉块一下一下蠕动着,突然发出机械般的声音。

【为何救他?】

黎应辰有点迷茫,但还是盘腿坐下,拄着下巴盯着肉块,回道:“那个小伙子是为了救小孩才跳进水库的。那小孩被他推上岸,没理他,跑走了。这人体力耗尽,就快淹死了。我见不得好心人枉死,得帮他个忙。”

【他比之你自己何如?】

“我又不是觉得他比我强才下去的。我要是真这么古道热肠,早在那小孩落水的时候就下水了。我本来也没打算为他搭上命的,这算失手。”

黎应辰洒脱一笑。她盘着腿歪着头坐在那里,行的慈悲事,眼神却一股匪气。

“没什么可比的。我自己失手了,我认就是。”

【你后悔吗?】

黎应辰笑一声:“人生如棋,落子无悔。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资质核验通过。欢迎绑定流浪动物救助系统。】

【进入系统模块装填程序。进度1%。】

一阵白光慢慢地从肉块上翻涌起来。弥散开去。

被白光裹住的那一刻,黎应辰耳边嗡的一声,响起了冲天的刀兵声。

无数嘈杂的声响在一瞬间灌进她的感知里,惨叫声卷裹着呼啸的雪,猎猎风声中,声嘶力竭的喊杀一点点浮现起来。

这是哪里?

黎应辰听见一声急切的怒吼:“快走!”

她被一个女人握在手里,撕扯着塞进另一个女人怀里。

——黎应辰变成了一枚戒指。

一枚被冰天雪地包裹,冷的要命的戒指。

比起一个戒指,黎应辰感觉自己好像更像是一大团无相无形的雾。

她能够感知到戒指周围约摸直径五百米的场景。并非通过视觉,而是这些东西好像直接印进了她的意识之中,就像她的精神本身就在感受着这个世界一样。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漫天飞舞的白发。

那是一群白衣白发的女人,正在与一群形容各异的人拼死搏杀着。

这群白发女人有老有少,全部使剑,行为齐整,白发和纱袍一起在空中飘荡。

她们的敌手看起来三教九流,从乞丐到侠客装束到长袍广袖,什么样的人都有,只有一个共同点:脸部都缠绕着朦胧的黑雾。

一个看上去年迈的老妪,一把将黎应辰塞到另一个年轻女人怀里。

下一秒,两把长刀带着雷光结结实实地劈在那老妇身上,她当即惨叫一声,旋身回手,动作丝毫不滞,怒喝一声,长剑一架,霜蓝色的剑气一闪一炸,一剑将那衣衫褴褛的黑雾劈成两半。

“快走!”她又说,声音稍稍缓和了一些,“阿良。”

她摇晃几下,砸在了雪地中,生死未卜。

“啊——!”

握着黎应辰的年轻女人声嘶力竭地泣道。看样子吓得不轻。

但是阿良的泣音未绝,行动却没有丝毫犹豫,扭身踩在自己的剑上,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这是一片人间炼狱。

漫山遍野的残肢断体,横七竖八地嵌进雪里,铺满了这五百米的雪山坡。

有那些黑雾人的,也有白衣女人们的。

阿良御剑越过战斗着的人们,脊背弓的很低,仓皇地掏出几张画满符文的红色绒布,里三层外三层地把黎应辰这枚倒霉戒指包好了,还打了个漂亮的结。

她一边哭的惨不忍睹的逃窜,一边拼命挥舞着手中的符咒。

一个筋肉虬结的黑雾女人呐喊着扬起门板大的巨刀,锐利的刀锋直劈而下。阿良连滚带爬地躲开,胡乱挥舞的符咒砸到那黑雾女人,黑雾女人咔嚓一下被冰封的结结实实。

阿良尖叫一声,飞也似的跑走了。

黑衣女人:“……”

黎应辰:“……”

好像她才被吓着似的!

阻拦她的人都噼里啪啦地冻成了一路的冰雕。她边包边跑边哭,眼泪把布料浸透,又冻上了,冰碴子带着布兜往下坠。

真是哪边都没落下。黎应辰在这危急时刻被都逗笑了一秒。

她正在忙着“动弹”。

是的,似乎她就是这一团庞大又无形的东西,这东西却并不像是她的肢体。她冷的实在是要命,在寒风中发抖,却无法动弹,只能凭借本能跟随戒指缓缓蠕动着,滞涩又困难,就像被冻僵了一样。她又尝试了一会儿,低头问阿良:“你能看到我吗?”

阿良弯腰从交战中的两个人中间穿过去,没听到的样子。

她听不见也正常,黎应辰打着哆嗦无奈地想,毕竟戒指是没有嘴的。但是戒指也没有体表吧。所以这种彻骨的冷真的很奇怪。

下一秒,一柄长剑从阿良的身后猛地斜刺而出。锋芒一破,血光迸溅。锐而无声的寒光划过,阿良整个人还在往前冲,脚步踉跄一下,一下摔在地上。

她的半个脑袋缓缓地滑落下去。

鲜血喷溅。

黎应辰的笑容僵在脸上。

杀死她的黑雾穿着一袭白色劲装,一击毙命,毫无停留,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雪地中。

阿良只剩半头颅的身体,趴泥泞的雪里,就这样陷下去了。

和她的剑,她的小布包一处。

黎应辰陡然间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愤怒。哪怕她其实并不怎么认识阿良,也无法判断这场战斗的对错。就像是路边碰到,互相对视过,很有缘的一只小动物突然被猛兽叼走了——那样有点不甘心的愤怒。

我应该做点什么。她想。

她在杀喊震天的环境中沉下心来。

让我看看。她带着怒火想,你在哪里?

——这是一个隐匿极其出色的刺客。一击必中,即刻远遁。隐没在纷乱的战场里,气息与身形都无限接近于零。

但是,谁能躲过空气呢?

黎应辰此刻,几乎就是这方圆五百米的空气本身。

在不远处,有一个古井无波的声音。

“隐匿气息,伪装成她们的同伴,就像这样。走吧,下一个。”

就是他。

黎应辰猛地睁开眼睛。

找到你了!

哒。

在她将注意力集中到阿良和这个男人身上的同时,有什么东西留下来了。

她意识到自己打下了两个标记——在阿良,和这个白衣人的身上,同时打下了两个不同的标记。

作用未知。

这种力量朦胧又模糊,她暂时捕捉不清楚。白衣人的标记离得很远,而阿良的标记……正在朦朦胧胧地牵扯着她,就像是小姑娘在脑子里轻轻拽拽你的衣袖。

几十秒之后,一个搏杀着的白衣女人 ,一人独臂,一剑斩杀了一个黑雾,踏过阿良身边。

印记的牵扯力气一下变大了一点点。

黎应辰试探性地给出了一个回应——她顺着那意识的力道,轻轻地提了一下“手臂”。

那庞大的精神体,终于动了一下。

嗡。

积雪残碎。阿良只有半个头的身体,轻轻地动了一下。

慢慢地,她挣扎着,一把抓住了那个白衣独臂女人的脚腕。

独臂女人一惊,赶忙蹲下。

“圣物……在我……这里……”

阿良看不见,阿良颤抖着手抓着她,摸索着把绒布包在她身上怼来怼去。

独臂女人瞪大眼睛,然后一把拢住阿良的手,拿住绒布包。

“快走……雪山剑女绝不……亡于北域……”

“是,雪山剑女绝不亡于北域!”

独臂女人低声应和,把布包塞进怀里,提起剑来,扭头就走。

她眼里有杀意,也有死志。

阿良的身体倒下了。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发生了改变。带着欣喜和感激的情愫无声地弥散出来,轻轻戳弄着黎应辰的精神。就像是被小动物用毛茸茸的脑袋蹭蹭手心。

一股无形的暖意从冰冷的天地中升起来,浸润了黎应辰整个庞大的躯体。她难以控制地轻轻打了个抖,精神一振。

“阿良”还在这里。

黎应辰冥冥之中能感受到。

与此同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系统模块装填进行中。当前进度20%。】

独臂女人活过了十分钟。

她没来得及把黎应辰交出去。一个把白发扎成单马尾的年长女人注意到了这里,冲过来,从她手里摸走了布包。

黎应辰为她打上标记。

这个马尾女人活过了三分钟。

她被铁钩拽成两段,上半身临死前将黎应辰塞给了一个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双髻姑娘。

双髻姑娘活过了五分钟。

她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一个接一个地送着戒指,将它送向离战场中心更远的地方。

这里是哪?

他们是谁,为何而战?

她们是谁,为何如此执着?

黎应辰不知道。

她瞩目着每一个死去的女人,目光为每一个倒下的人停留。一个个“标记”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落下。每落下一个标记,她就会变得温暖一点。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但是她本能的明白多做一点绝非坏事。

在杀声震天的雪原之上,精神体无形的触手,不知不觉间铺展了整个战场。

直到这场传送的尾声。

那个女人拼尽全力,已经跑到了交战区域的边缘,自己身上也已经被火咒烧的焦黑了。她被地上的尸体绊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她挣扎几息,还是站不起来。于是只能托起那个布包……

在她面前的,只有一个还不到别人腰高的小女孩。

小女孩一身泥泞,背着一把比她人还要高的剑,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好像还没反应过来。

“…雪山剑女绝不亡于北域……”

那个女人说,艰难地将布包举到女孩面前,

“…孩子……快走…”

然后,她脖颈一歪,没了生气。

轰的一声,没有灵力压制的火焰爆发开来,女人的身躯上烧起了熊熊烈火。

烈火之南,是雪山剑女们飞溅的鲜血;烈火之北,是呆滞地接受一切的年幼女孩。

烈火中央,黎应辰的肢体在雪原中铺展,平静地与那女孩对视。

半晌,那女孩看着她,轻声说:“……天魔大人?”

【系统模块装填进行中。当前进度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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