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云州的魏忱得到消息,和舅父们皆是一笑:“徐太师的兵马如今藏在城外,如此一来便能借机包围了王将军兵马,拖住他们。”
冯建业摸了摸胡须,手上握着布防图,“容珺,我们如今已等候多时,如今也是时候发兵了。”
“大伯说的是,如今城中那位已经等不及了。”
老二冯建成点了点头,想到什么,面容严肃起来:“此次我们冯家出兵,本是违背了祖训,可容珺你说得对,我和你大伯不怕死。”
魏忱当日在冯氏一组祠堂中,跪的笔挺:“冯家死守边关本是大义,可贼人若是篡位夺权,那天下人便会效而仿之。如此天下黎民便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冯家满门忠贞卫国,难道当真能眼睁睁作壁上观吗!”
冯建业叹息一声:“冯家时世代守边关,在先帝之前,哪怕是皇帝下召都不能回。”
他继续道:“可前些年镇南王谋反,百姓民不聊生,皇室伤亡惨重。你外祖父不忍见此,于是头一次违背祖训带兵回朝救驾。”
魏忱不自觉攥紧了拳头,平静开口:“虽救驾有功,可毕竟是违背了皇命,外祖父怕皇帝忌惮,也怕牵连整个冯家。于是便自请……已死谢罪。”
冯建成爽朗一笑:“大哥怕什么,大不了届时由容珺去说请,我来谢罪便可。”
魏忱忽然撩起衣袍,端正跪在堂屋中央,拱手平静开口:“大伯,二伯,此次冯家本不用牵扯进去,明哲保身便可。可容珺前来借兵实属事出紧急,我来之前便已决定,认祖归宗。”
魏忱轻笑:“我以冯家人的身份带兵,届时一切罪责冲我而来便可。”
冯建业上前扶起魏忱,皱着眉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难不成我与你二伯是那等贪生怕死之辈!”
冯建成拍了拍魏忱肩膀:“莫要说这话了,你外祖父最是疼你,若是真如此,我们如何有颜面见他!”
夜里,沈姮坐在院落台阶上,托着脸望着天上繁星,瞧得入了迷。
抬起手指指着星辰,自言自语:“那里,下方是不是京城……”
隐约听到一声动静,沈姮敏锐看向一旁,墙头上赫然坐着一锦衣男子,他嘴角带着丝笑意,抱着手臂出声:“平日里与我分毫不相让,如今倒是脆弱起来了。”
沈姮起身,本想开口反击一二,又一想如此不正好随了他的意,于是干脆利落拍了拍身后沾了灰尘的衣裙,进屋关了房门。
“啪啪,喂,不过说你两句,至于这般小气。好了好了,我不与你计较。”
沈姮倒了杯茶,听见他在门外嘀咕的声音很是烦躁,猛地放下杯子,走到门口两手直接拉开了门。
冯朝青也不知怎的,一时没站稳,高大的身躯直直摔了进屋子,连带着沈姮也被扑倒。
沈姮痛呼出声,用力拧着男人胳膊:“你真的和我有仇吧!”
冯朝青闷哼一声,却也没再还嘴,站起身将沈姮扶起来坐到门口台阶上,摸了摸鼻子有几分不好意思。
他留意到少女的手腕擦破了屁流了血,消失了片刻,又很快出现。
他也坐在台阶上,安静地为她处理伤口,一边听少女抱怨:“遇见你我一准没好事。”
冯朝青顿了顿,又笑了笑:“作为补偿,我派人去打听你家中近来消息,你可消气了?”
“当真!”,沈姮一听这话没了怨气,两眼放光,这还是头一次对他有好脸色。
“我还能骗你不成”
沈姮笑着拍拍手,这下可好了,来了这么些天,也不知道京中如何了,本想去找魏忱,可这些天两人面也没见上几回,沈姮心下还在独自生闷气。
自己来时的坎坷,他却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
见少女拍手,冯朝青担心她碰上了伤口,忍不住将她的手分开,沈姮瞪着眼睛将他的手拍开。
冯朝青却目光看向了院门处,沈姮顺着视线看了过去,心下一咯噔。
夜色隐匿,却还是能依稀分辨出那人俊美面容,一身玄色锦衣,不是魏忱还能是谁。
静默片刻,魏忱平静开口,只是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夜深了,你该回去了。”
冯朝面上又恢复了那漫不经心,将医药水塞进沈姮手中,起身打了打哈欠,越过魏忱时转头朝沈姮开口。
“夜深了,早点休息。”
沈姮见他偷偷朝自己眨眼,扯了扯嘴角,这狗男人,分明是故意的!
沈姮低着头,静静处理着手上伤口,余光看到一双锦靴。
“沈姮”
沈姮抬头,两人目光相撞,他眼底情绪难辨。
终究什么话也没说,蹲下身子接过她手中药瓶,细细为她上药。
魏忱温柔开口:“今日我来是想告诉你,沈家众人一切都好,你出来了这么久,不免会担忧家中。”
沈姮轻轻开口:“谢谢。”
京城陆府之中
“大人,蜀地那边兵马在路上被人包围,似乎,似乎是冯家军!”
陆文忠转着佛珠手串的手一停,睁开了眼,诧异:“冯家军?”
怎么会是冯家军,冯家远在云州,且从不参与……
陆文忠手一用力,珠子纷纷落地。
王将军那边被徐太师那老东西带兵包围,如今只剩京中孙秀金的兵马。
魏忱,我当真是小瞧你了……
……
“报!大人,如今魏忱带兵已到城外,我们该如何是好?”
“报!冯家军已破城门!”
冯家军常年征战,骁勇无双。
而孙将军的兵中家里大多在京城,如何狠得下心来在京城里烧杀劫掠,纷纷弃甲投降。
如此一来,也自然威胁不到魏忱。
陆文忠赤红着眼,一用力将书案上摆着的所有东西尽数扫落。
“怎么办,怎么办,一群废物!”
陆文忠揉着眉心,有几分癫狂:“去请太后娘娘和皇帝陛下,”
皇宫城墙处,陆文忠笑容诡异,望向楼下为首的那人。
“多日不见,魏大人愈发丰神俊朗啊!”
魏忱目光懒懒,随意勾唇:“倒是陆大人瞧着不太好啊。”
魏忱眯着眼略一扫过,城墙之上,弓箭手们一个个蓄势待发。
“魏忱,你破坏了我多年计划,你说,我要如何才能消气呢。”
陆文忠没了往日风度翩翩,恶狠狠瞪着魏忱,目眦欲裂。
“我看陆大人是有些神志不清了,不如听听陆夫人的想法?”
话音一落,便有几人押着王芷兰和小女儿陆清姝走到墙下。
陆文忠冷笑一声:“比起这两人呢?”
魏忱眯着眼,看向城墙上,被押着的魏茯苓和燕无虞。
“你想怎样?”,魏忱冷静开口。
“如今我已是穷途末路,可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输给了你,所以,我要你偿命!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陆文忠癫狂冷血,小女儿陆清姝小脸稚嫩,满脸的泪水,哭喊着:“父亲,清姝求您了,不要杀小皇帝和太后娘娘!”
“混账东西,你是我陆家人!”,陆文忠冷哼一声。
“收手吧父亲,女儿不怕死,可谋反弑君,乃是遗臭万年啊!”
陆文忠哪里还听得进这些,牢牢盯着魏忱,冷笑道:“我可以放了小皇帝和太后,可
要你魏忱拿命来换。”
半晌,魏忱平静开口:“好”。
不顾身边人阻拦,独身一人走到城下,抬头面对着的是所有弓箭。
“放了他们”。
陆文忠缓缓绽开一个笑,十分诡异:“你,你们,下去团聚吧。”
不待他开心多久,下一秒,突然他整大了眼睛,嘴里吐出一口鲜血,不可置信看向身后。
来不及说出什么话,便轰然倒地。
魏忱和墙上站着的年轻男子一对视,握紧的手缓缓松了开来。
沈姮只在魏忱带兵出发回京当夜哭过一场,之后便如无事人一般,该吃吃该喝喝。
偶尔和冯昭愉出门逛街,虽说这里东西不如京城里精致,却也是十分新鲜。
时不时和冯朝青两人拌嘴吵架,每次都是冯朝青气的无言而终,沈姮看得直乐。
倒是冯昭愉忍不住提醒:“阿姮,我听二哥说,京城那边战事已经结束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呢?”
沈姮嬉皮笑脸:“怎么,嫌弃我吃你家饭了?”
“哎呀,人家不过是关心你一下,我巴不得你永远呆在这里才好呢!”
沈姮也不知道,只是现在就是不想回去,反正如今与魏忱已经和离,回去免不了解释一番,如今倒也落得个轻松。
冯昭愉叹了口气,躺在沈姮床上:“阿姮,我知道,你其实只是在闹别扭,你想知道自己在那人心中的份量,我猜的没错吧?”
沈姮也不扭捏,一边描画,点了点头。
冯昭愉半撑着身子,开了玩笑:“不如你嫁给我二哥吧,我二哥一家都是痴情人呢!”
沈姮噗嗤一笑,根本没放在心上,“得了吧”。
……
“阿姮,你的信!”
冯昭愉嘴里咬着苹果,风风火火闯进了沈姮卧室。
撑着下巴看少女打开了信,调笑道:“这都第十封信了,你打算何时跟容珺哥哥回去啊?”
魏忱一日送来一封信,从第一次遇见沈姮开始,以他的视觉写着爱意渐起。
沈姮这才知道,原来幼时所救的那少年正是魏忱。
而当时他躺在地上用手撑着身子,沈姮踩到了他的手指,他想开口却被小沈姮捂着嘴,一脸正义的说着:大恩不言谢!
而府中建有那架高台的缘由则是,从前魏家繁盛之时举办了一场宴会,高台之上一向清高自傲的少年,一眼便被人群里的小姑娘吸引住了视线。
那时沈姮为了荡秋千,和几位小姐公子打架,魏父笑称:当真巾帼不让须眉!
沈姮从前总觉得这段感情若即若离,可原来在魏忱视角下,这段感情同样丰满。
她爱慕他的清傲,正如他也同样欣赏她的明媚。
这一封封信按着时间段来写,算算日子,也该写完了。
沈姮梳着麻花辫,穿着简单寻常衣衫,美得出尘。背上背着小竹篓,在花田里抬起身子,用手挡着太阳,欣赏着远山风景。
“阿姮,你的信!”,远处,冯昭愉扯着嗓子,站在田埂处握着信,朝沈姮努力扬起手。
沈姮两手放在唇边,声音如银铃一般,笑着回应:“知道啦!”
这是第十五封信,信上说了当日沈姮不远千里来此,路上心酸魏忱如何不知,他也是一路从京城过来的。
只是战场凶险无比,他明白她的情意,更不愿她为自己忧心难过,于是只好冷淡一点,再冷淡一点。
冯昭愉眼巴巴瞅着,好奇问道:“说什么啦,信上说什么啦?”
看完几张信纸,信纸的最后一句话是:
“花满塘,候卿归。”
不知道何意,可冯昭愉隐约明白这是让沈姮回去的意思。
沈姮扬唇笑着:“府中池子里的荷花开了,我想看看。”
两人走在漫山遍野的花海中,玩笑着打闹,冯昭愉发现了什么,笑着抬手指了指。
沈姮偏头瞧过去,田埂上,一人一马正慢悠悠朝她走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