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结束了,但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陈述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按下了加速键,弹指一挥间,六月已近在眼前。
如果说还有什么值得记录的,那就是拍集体照那天。
准毕业生们按照班级顺序,一列一列排在风雨操场上,正中间的草坪上已经提前摆好了一圈长弧形的多层台阶,足有几十米长,可以容纳八九百人同时入境。
不远处已经架好了摄影机,有人在不停地调试机器,指挥学生入场。
拍照的过程其实很枯燥,大部分时间都在等待。等到所有人都站好位置,一眼看过去,黑压压密不透风的人群,可谓壮观。
老师们像兢兢业业守在菜园的菜农,看着一茬茬学生,像小白菜一样更新换代,在东成一中留下他们自己的回忆。
摄影机从左到右平缓移动,定格下每个人的青春笑脸。
“这么多人是怎么拍进同一张照片的?那得多大的相纸啊?”秦满有点没想明白。
“可能是那种很长的卷轴吧。”严希猜想。
“对了,张老师上次说一张年级集体照是多少钱,180吗?我还没想好要不要买,有自己班的就够了吧。”秦满还在犹豫,毕竟也够一两个星期的生活费了。
“没错,是180一张。我打算留一张作纪念。”
严希将一点小小的心思藏进心底,她想,这可能是他们唯一的合照了。
准备了那么长时间,等到考试真正来临的时候,严希反而什么感觉都没有。
该看的书都看过了,能做的努力都做过了,她已问心无愧。
张老师跟同学们开玩笑说,你们知道为什么每年高考都定在6月的7号和8号吗?因为谐音“录取吧。”
“所以,祝咱们班所有同学旗开得胜,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学。”
教室里响起欢呼加油的声音,有几个顽皮的同学把桌板拍得震天响,趁机发泄一下满得快溢出来的心情。
高中的故事其实到这里就已经结束了,不管某一天对某个人来说多么惊心动魄,对世界上大部分人来说,都只是毫不起眼的一天。
故事的结局当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每年都会有一些同学超常发挥欢欣鼓舞,也会有一些同学发挥失常,伤心落寞。
出分那天,严希作为副班长,第一时间得到了战报。
她们班一共有十九位同学上了一本线,是一个中规中矩的数字。
严希考得不好不坏,比一本线将将多出二三十分,思考再三,她没有去上海,填了省会一所财经大学。
秦满毫无疑问地,报考了省师范大学的数学类专业,大概率毕业以后会回到本地任教小学。
班长樊川选择了上海外国语,学习欧洲某小语种专业。严希问过班长,他会继续深造,出国寻求发展。
班里大部分同学都留在了省内,因为本省经济水平高,工作机会也很多,对于恋家的孩子来说,再没有比在省会上学更好的选择了。
开发区高校云集,一个挨着一个,出门就可以去别的学校溜达。再加上交通便利,高铁回家两个小时就到,跑得勤快一点,跟高中住校的生活也没什么区别,还更自由了一点。
严希还第一时间询问了余秋枫和江海心,从她们的语气中可以听出轻松的笑意。
江海心的分数刚好够上传媒大学的编导专业,这个时候严希还不太清楚编导是做什么的,江海心解释了一通,总结说,“就是很基础很宽泛又很有意思”。
严希无情拆台:“本科生诶,哪个专业不是很基础很宽泛?不过有没有意思就要看个人了。”
“肯定有意思啊,咱们两个学校两隔壁。放学了还能约饭约会,能没有意思吗?”
严希乐不可□□确实。
至于余秋枫,这个暑假两人还约了几次见面。
一见到严希,余秋枫就紧紧抱住了她。
严希一愣,拍拍她的肩背。
“希希,我做到了。”
余秋枫平复一下心情,慢慢地说。
她发挥十分稳定,分数在严希看来也是可望不可及,余秋枫考上了省内最好的医学院,临床医学本硕连读,一共八年。
学医的过程漫长而艰难,只有真心热爱并且耐得住孤独的人,才能采摘到累累硕果,严希发自内心地佩服她,也为她高兴。
“你们学院在哪个校区?”严希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
余秋枫说了一个名字。
“远是有点远。不过,我可以当短途旅行。我去找你玩,你不会嫌我麻烦吧?”严希先给余秋枫打预防针。
“当然不会。我特别高兴我们还能在一个城市。”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余秋枫突然提起陈述。
“希希,陈述有跟你联系过吗?”
严希一愣,有些疑惑。
“没有啊,你怎么突然提起他?”
余秋枫想起几年前的一件小事,不知道该不该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如实说道:
“我只是觉得,或许他会想知道你考得怎么样。”
“你不会忘了我们以前互相看不顺眼吧?虽然后来一起上学培养出了革命感情,但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严希早已默默决定,把这份来不及开始就结束的感情放在心底就好。
既然说了再见,那就不要回头。
“大概是高一刚开始没多久,有一次你手机没电,你妈妈找不到你,还有印象吗?”
“陈述替你说谎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但他一直在等你。后来他挂断电话就去找你了,他不让我去找你,他说,他知道你在哪里。”
“所以我想,也许他是关心你的,嗯,就像我关心你一样。”
余秋枫静静地说完,严希都没有插话。
严希慢慢地低下头,看起来情绪不高。余秋枫有些慌张,是她说错什么了吗?
严希摇摇头,许多被尘土掩埋的回忆从时光的缝隙中透出,一幕幕在眼前放映。
夜色下陌生的车站,混乱中拉扯的男人的手,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男孩,还有温热的黑色手机。
他说,碰巧。
每一个巧合都是模糊的笔画,拼拼凑凑,写成一个歪歪扭扭的喜欢。
“谢谢你,秋枫。”
“不过都已经过去了。”
余秋枫不解,严希抬起头来,神色如常。
告别朋友,回到家里,严希看着清空的桌面,心里空落落的。
她拿出手机,翻看收件箱里署名“陈述”的一条条信息。几年的时间,堆积起来的对话看不到头,而最后一条还停留在一年多前。
虽然两人是朋友,但又默契地不再聊天。
那就当做普通同学的关心吧,最后一次。
严希:哈喽~你考得怎么样?达成目标了吗?
等了一会儿,严希看着屏幕渐渐熄灭,在这之后的很久,都没有再次亮起。
后来的几年,严希还偶尔经过几次陈述家楼下,那扇窗户总是禁闭,看不见光亮。
渐渐地,她越来越少地想起他和她的故事。
全新的世界正在向她敞开,新的朋友,新的机遇,新的事物,严希应接不暇。
陈述考得很不错,甚至可以说是高中三年最好的一次。他的成绩稳稳地够到了S大机械设计的门槛,他即将去到上海,一个他默念了无数次的城市。
分数一出,陈述就想问问严希,她打算报上海的哪所学校,但手机在手里拿起又放下,始终按不下那个发送按钮。
他想,他果然是胆小鬼。
最终,他决定采取迂回战术,打开浏览器的无痕模式,点进了严希的□□空间。
严希很少在空间里说话,只有寥寥几条动态,但这一天,陈述看到了一条新的说说。
密斯西西:过程虽然艰难,但幸好结果是美好的。H市我来啦~
动态下面有一串陌生账号的留言,有的在祝贺,有的在约开学吃饭,有的开始推荐H市著名景点,严希一一回复,看得出来人缘很好。
H市。严希不在上海。
陈述突然失去了询问的勇气。
他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去思考,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们的未来更近一点。
但这个暑假,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出分后没多久,陈述就开始准备搬家,在这之前,郑家铭约陈述打球,地点就在他们初中的学校篮球场。
郑家铭对陈述迟迟不送情书的行为表示不齿,后来看陈述和严希不再一起上学,想当然地以为必定是陈述被严希拒绝了,也不好问他细节,免得戳到他痛处。
于是他认定陈述陷入了无望的“单相思”,怂恿他反正都毕业了,不如再试一次。
“我说树哥,你什么时候这么怂过,都毕业了,大大方方去追啊,不在一个城市怎么了,现在什么年代了,还怕物理距离吗?”
陈述抹一把汗水,随口敷衍,“不是你想的这样。”
严希很好,所以他要给出最好的自己。
陈述目光紧盯球框,原地起跳,手臂一推,篮球直直穿过球网,完美的空心球。
“啪嗒”——随之响起的是手机清脆的撞击声,金属外壳四分五裂。
两人都吓了一跳,陈述赶紧捡起来细看,已经黑屏,得赶紧送去修理了。
“坏了就坏了呗,正好换新的。”郑家铭十分不解,陈述不是老早就说要换智能机的吗。
“该修还得修,不然里面的东西都找不回来了。”陈述有些焦急,又怕错过什么重要信息。
“好吧,那我们去手机店看看。”郑家铭提议。
这一修就修了两天,好不容易拿到手里,陈述赶紧开机查看。
照片还在,短信也没丢,但没出现任何一条新的信息,也没有未接来电。
陈述松了一口气,仔细地将文件备份,拔出电话卡换到新手机,将这只历经磨难的“老古董”放进了抽屉。
后来陈述的行程安排得非常紧凑,被郑家铭戏称为“陈老板”。
原因是他一到S市就被他爸抓壮丁。
陈述说自己就是个暑假工,什么活都干,跟着他爸跑市场进货,开叉车下货搬货,收钱算账,刚到手的驾照没揣热乎就派上了用场。
要说他爸可真相信他,还没上过路就敢给他一辆二手小货车,任由他穿行在大街小巷跑腿遛弯,不像个大学生,倒像一个自己混饭吃的小老板。
陈述忙得有滋有味,闲下来的时候偶尔会想起那个南方沿海的小城,那里有他生活的痕迹,还有曾经的朋友。
他也会想他的大学生活,在脑海里构建每一步路径,通往他设想的未来。
从结论反推过程,他的最终目标是和严希旗鼓相当地站在一起。
所以他要独立,他要优秀,他要成熟可靠,他要世俗眼中的成功,他要为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天负责。
老郑说错了,他不怂,他在处心积虑靠近他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