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啦，蒲向东把他妈打死啦。
听到这声惊呼，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
王玥倒在地上的那一刻，脑子里回想的不是儿子，不是丈夫，不是父亲，不是任何亲友，而是自己。
她这一生似乎都在挨打。
在家时被她爸打，读书时被同学打，被迫嫁人后被男人打，老了被儿子打。
为什么，他们都可以打她。
王玥想不明白，她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这些人为什么都要打她啊。
而让人看不见的地方，有什么东西注视着这一切。
湖平市是个靠近省城，很小的县级市。
这里的生活缓慢，人均收入因为离省城近还不算太低，物价也不高，是个适合养老的地方。
下金镇的街道是一栋栋独门独户的两层小楼组成，离湖平市中心就20公里的路程。
在离下金镇不远的一户农村小院里，有一个14岁的小女孩从地上爬起来。
浑身传来剧烈的疼痛，她年龄还小，忍不了这些痛，一直嘶嘶的呼着。
她又被她爸打了，她爸今天打牌输了，跑去和朋友喝酒，回来就把她打了一顿，说她像她妈一样jian。
这样的事她已经经历了好几年了，从最开始的挣扎反抗，大吼大叫到现在的沉默不语。
她已经习惯了。
看着眼前似乎还在记忆中才有的环境，王玥因为疼痛有些扭曲的脸上出现了震惊。
低着头看着这双手，好小，茧也没有很厚，只是手稍微粗糙了一些。
忍着疼痛去照镜子，看着里面稚嫩的脸，单眼皮的眼睛，脸上还有点雀斑，常年脱皮的嘴唇。
这连清秀都算不上的脸，王玥伸手不停地抚摸。
身上的疼痛和手里的触感告诉王玥，这不是错觉。
王玥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慢慢地她哭了出来，越来越大声，从小小的哀鸣到嚎啕大哭，似乎要把心里的闷苦都哭出来，哭到干呕。
外面有邻居在拍打着大门，叫嚷着别打孩子，邻居们知道王集明自从和老婆离婚之后就喜欢打孩子，可是后来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和求救，她们也不敢多管闲事。
前两年打的警察都来了，也只是教育一下王集明而已，唉。
王玥转身去开了门，看着邻居的关心，满是泪痕的脸上一脸复杂。
“孩子，你爸又打你了？”
王玥点点头。
邻居邀请她去家里吃饭，毕竟王玥家黑灯瞎火的一看就是还没开锅呢，王玥没有拒绝。
吃饭啊，她好多年没有吃过别人做的饭了。
一番真心的道谢之后，王玥回到了家里，这个她记忆深处的家里。
王集明还在沙发上躺着呼呼大睡，丝毫没有去管已经被他殴打过的女儿，王玥也什么都没管，不像往常那样疼痛缓和之后还给她爸盖上一床被子。
静静地坐在房间里，这个家是当初爷爷奶奶出钱修的，后来爸爸娶妈妈的时候请人来装修了一下，弄得体面了一些，她的房间还是很大的，有一张两米的床，一个很大的衣柜，一个放满书本的书桌，还有一个沙发。
床、衣柜、沙发都是妈妈还在家的时候，给她准备的，书桌是爷爷在世的时候亲手给她做的，很结实的木头，说是写作业的地方不能马虎，希望她好好学习。
看着这些东西，王玥心里又喜又悲，喜的是老天爷好像额外开恩了，悲的是她依然是她，还是这个样子。
就这样，王玥睡了过去，不知道睡醒之后，是死了还是现在这个样。
天还蒙蒙亮，就传来了鸡鸣声，一家接着一家，还有奇葩的狗子学着鸡叫。
王玥微微转醒，躺在床上看着屋顶发呆，要做些什么，她已经几十年没过过这样的日子了。
以前的她每天都忙忙碌碌的，卖早饭，做早餐，收拾屋子，做午饭，收拾屋子，卖小吃，赶回家做晚饭，然后准备着第二天的东西。
每天都是这样。
“死丫头还不起来，咳咳，不想读书就滚去嫁人，玛德，咳咳，养了个废物。”
外面传来她爸的咒骂声，似乎昨晚着凉了，还有咳嗽声。
哦，对，她要读书的，她不是那个被儿子打死的老妪了。
来到学校里，灵魂深处有一丝颤抖，她在害怕。
为什么会害怕，她在害怕什么，现在最怕的不是她爸的毒打吗。
王玥想不明白，浑浑噩噩的上了一天的课，下午放学的时候，班上的女同学许冬芹叫她一起去吃炸串。
她想吃，不仅是小孩子的馋，还有她已经感到陌生了的原因，她想尝尝。
零花钱只有一元钱在身上，王玥买了两串。
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一个同班女同学，是班上最漂亮的女生之一曾黄惜，下金镇就这么大，只有一所中学，刚上初中的时候，曾黄惜就被好多人追。
拿着炸串的手微微颤抖，有什么话想要说出来，王玥面露惊恐，用尽全力止住了。
她想起来了，她想起她忽略什么了。
王玥现在可以清晰无比的听到周围的声音，商贩的叫卖声，车子的喇叭声。
她左边的耳朵就是因为今天这件事，被打聋了。
脑子里回想着前世的今天。
王玥和许冬芹一起去吃炸串，遇到了同班的曾黄惜。她们互相打过招呼，这也是她后来才知道的事情，曾黄惜和许冬芹一直都是邻居。
因为曾黄惜经常被男生递情书，有些初三的女生看不惯就来捣腾她的书桌，正好有一次，故意洒了曾黄惜课桌的牛奶，弄到了王玥的书桌上，两个人吵了一架。
王玥没吵赢，看着对方确实漂亮的脸蛋，干净美丽的衣服，王玥吵着吵着就自卑了。
于是这次吃炸串的时候，鬼迷日眼的说了一句，以后有曾黄惜的地方别叫她，这句话明明是两个人的时候悄悄说的，但是曾黄惜知道了。
后来曾黄惜叫了几个女生围堵王玥，问她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看不惯她。
王玥被吓到了，没有隐瞒，如实告知确实是她亲口说的，但是只是随口一说，没有看不惯的意思。
曾黄惜不信，学校附近没有什么小树林，而且门口还有派出所的民警守着，她们不敢做什么。
结果第二天，中午吃完饭午休的时候，几个女生又过来围着王玥，叫嚣着让王玥道歉，王玥不敢乱来，很认真的给曾黄惜道了歉鞠了躬。
可等到的不是原谅，而是一个个巴掌，一声声清脆的巴掌声在教室里响起，王玥不停地闪躲，可是没有地方可以躲，被迫的抬起头，脸上只有一道道红红的手印。
她不知道为什么就说了一句话，她已经道歉了，这群女生还要挨着挨着给她一巴掌。
疼痛，耳鸣，无助，充斥着王玥，有同学看不下去叫了老师，等老师来的时候她都挨打挨够了。
后来，所有人都请了家长，她爸赶来了，看着她的惨样怒不可遏，毕竟她爸只打她身上，从不打脸，就怕她嫁不出去。
面对对方七八个家长，她爸没有给她争取到什么公道，老师报告了学校，惩罚这几个同学休学一个星期，在家里好好反省。
而她，因为这件事导致左耳鼓膜穿孔了，刚开始她以为是自己太倒霉了总是精神不集中，什么都听不进去，后来，总得有人在她右边说话或者靠近她，她才能听清。
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她爸，她爸只是骂了她一顿，没有打她。
再后来，她变得越来越沉默，几乎连话都不说了。
虽然她长得不好，但是身体发育良好，班上有个男生，那个男生还没她长得高呢，就因为她的左耳失聪和沉默不言的性格，总是戏弄她，她不敢说，因为她不知道应该告诉谁了。
学习成绩本来就中等的她渐渐地越来越差，连高中都没有考上，她爸不让她读书了，总是骚扰她的那个男生也没有继续读书了。
不知道对方父母跟她爸说了什么，又给了什么，就这样，她就被她爸送到了对方的家里，直到成年后，她生下了唯一的那个儿子。
刚开始她那未来的婆婆还特别高兴，直到发现叫她总是不应，左耳失灵了，又气又急，嚷着让她爸还钱，她才知道，原来她爸收了别人6万的彩礼。
就这样，她还没成年就过上了照顾一家人的生活，她想反抗，可是她又想了一下，她应该怎么反抗，好像没有人可以帮她，就像当初被她爸打的时候，警察也没把她爸打一顿啊。
儿子生下来了，没有任何残疾，未来婆婆很满意，总算对她有一点好脸色了。
可是她那个男同学刚出社会没多久就学会跟着社会人士做坏事了，未来婆婆把生活费给到她手上的，于是男人每天都找她要钱，她不给就打她。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没多久，男人被车撞死了，监控里显示确实是他抽抽搐搐的故意走到路中间，检查出来身体里有违禁物，连赔偿款都没有。
因为长得丑，常年劳作，年纪轻轻就有一个儿子，没人敢要她，这家人也不会放她走。
她把儿子抚养长大，把儿子的爷爷奶奶送走，王玥才四十岁的年龄，比五十多岁的人还老，像一个老妪一样。
儿子读了大学，她很高兴，她连高中都没上，儿子多优秀啊，不过大学里的开支越来越大，即便她早出晚归，也不够孩子花费。
就在儿子说要在学校里准备考研，还要报什么补习班，还需要一台电脑，说是学校做研究需要用的，她拿不出来那么多钱。
于是她儿子把她活活打死了，就在她支摊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