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初猛地睁开了眼,窒息般的痛苦终于缓解,她大口大口喘着气,有点反应不过来自己现在身处何处。
直到看到坐在床边椅子上的男人。
“醒了?”
男人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手柄上镶满了宝石,但很明显这不仅仅是个玩具。
他弯腰靠近,随意地扯过阿初一缕头发放在锋刃上,轻轻一口气,发尾跳跃了几下,然后飘落在地。
姿态优雅,仿佛在品评什么前朝文物。
但毫不掩饰的威胁。
是那个男人,摄政王傅昀。
阿初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对简宁那么温柔的男人会突然变了脸色,但现在的她不动声色地往后撤,一句话都不敢说。
可躺在床上,又能躲在哪里。
只是看着傅昀,猜测傅昀是否已经知道面前人不过只是简宁的躯壳。
而灵魂已经易主。
阿初本是地府中最普通的一缕幽魂,她没有来路,没有去处,不知姓名,就连阿初这个名字都是她死后自己起的。
只因她没有三魂。
虽不知傅昀见到简宁第一面时为什么会对着她叫阿初,但阿初觉得傅昀叫的一定不是自己。
地府规定,魂魄不全的人只能收到人间供奉五年。
生前亲友的思念会或作银钱每月初一准时到账阴阳钱庄,只是有人收到的多,有人根本无人惦念。
而阿初就是最有钱的那个。
所有人都很羡慕她,说她生前一定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受尽宠爱。
可宠爱她思念她的父母亲人已经被她忘却。
她想找到三魂,不单是想要继续收到供奉,期待想起自己的亲人。
即便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
刚回人间,她就看到皇宫之中正在设宴,清歌雅舞。
她本来只是想要去看看热闹,意外看到简宁被小内侍叫走,虽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魂魄的直觉,她觉得不太对,便跟了过去想要一探究竟。
谁知却碰到了那样的一幕,简宁为了保持清醒竟然想割破手腕。
但却不知,这是能让她清醒还是更加昏沉。
有一瞬间,她甚至以为简宁看到了自己,但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做到,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悲剧发生。
本来以为傅昀可以救她,刚松了一口气,小脸通黄地准备离开,谁知猝然间,傅昀直接把剑架在了简宁脖子上。
简宁应该没什么力气有反应了,但阿初急坏了。
想做些什么,又什么都做不了。
可下一瞬,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阿初脑袋一歪,就昏过去了,再醒来就是这样的情景,想来是被带到了摄政王府。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进入到简宁的身体里,那简宁又去哪里了呢?
随意附身会面临严酷的惩戒,但现在,她只想祈祷简宁还活着。
还有她那个小丫鬟阿莹,找不到自己家小姐不知道是不是急坏了。
下巴被冰凉的指尖捏住,指尖粗糙,即便对方没有用力,也磨得生疼。
傅昀的面庞靠近,阿初才察觉到,原来周围一直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并不是从自己身上传来的。
“还没有人敢在我问话的时候跑神,怎么,你是想换个地方回答我的问题?”
他晃动着手中的匕首“是去你母亲面前让她亲眼看着我一刀一刀划破你漂亮的脸蛋呢,还是和你的同伙们一起去北镇抚司回话?”
阿初知道她不只是在吓唬自己。
即便刚返回人间没多久,阿初也听了不少关于摄政王的传闻。
毒杀西梁数千已降将士,幽禁西梁太子也就是现在的西梁皇帝,让西梁即便陈兵边境也不敢耐他何。
所以一个小小的丞相之女他也不会放在眼里,想怎么处置,丞相也不敢多说半个字,更何况,丞相也不见得对她有多上心。
可是她一个字都不敢说,生怕暴露了自己不是简宁,想要躲开,却被抓得更紧。
傅昀有一双很好看的眸子,可在这漂亮眸子中映着的自己,对傅昀来说和死人没什么分别。
下巴突然被松开,手指划过面颊,最后停留在脖颈边,轻轻抚摸着昨天被剑锋浅浅刺破的娇肤。
傅昀声音轻柔,但阿初听得汗毛直立,“多纤长又白皙的地方啊,加上这道红色的印子,更好看了,你说,要不要多一点?”
温情的动作,轻柔的声音,但语气中没有一丝温度,阿初颤抖着往后躲,这次傅昀没有再扯她,反而随着她的动作越靠越近,渐渐坐在床上,单手撑在阿初耳旁,仿若床间密语。
趁着她昏迷的时候,傅昀已经找人来看过了,没有任何□□的痕迹,包括眼角的痣,都是真的。
但并非双生子,世上又怎会有两个人长得如此相像。他们两人还一起中了药被关在同一个房间里,也绝不是巧合。
能在皇宫里做这种事的,无非就那几个人,傅昀也懒着去问。
但是,这世界上想要利用姜明初的人,都该死。
更别提,和她有着相似面容的简宁。
即便简宁可能也是受害者,但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这是最好撬开的嘴巴。
“我……我不知道。”浓重的血腥气不断涌入,阿初浑身都在颤抖。
她反正已经死了倒是没什么关系,但不代表她不害怕傅昀的手段。
况且,她死了事小,但她不能害了简宁。
她觉得,简宁一定还没在,只是她不知道应该怎么样让简宁回来。
“不知道?”傅昀嗤笑,“那就从你知道的说,昨晚为什么会去香品阁,你这张脸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靠得极近,气息相交,若有旁人,定当以为他们是什么缠绵眷侣。
但阿初知道,这是一场刀架在脖子上的审问。
可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随口胡诌只会暴露身份,怕是更难活着离开。可男人气场过于强大,现在也是她从未面对过的场面,她不知该怎样结束这场审问。
房门突然被撞开,闯进一个穿着披甲的军士,正是昨天带太医来的人。
傅昀身形未动,依旧斜靠在床上,只是眯了下眼睛看过去。
姜辉早已跪在地上俯首,“王爷,宫里来人了,是陛下身边的朱内官。”
傅昀没有说话,姜辉抬头看过来,面对他的怒气,眼神恳切,换了称呼,“阿昀哥……”
傅昀终于站了起来,走到跪着的姜辉面前,短暂地停了一会儿,吩咐道:“那就让他进来吧。”
趁着这个间隙,阿初慌乱地从床上爬起,身上是干净的衣服,但也只穿了里衣,屋里两个男人,不能下床,她只好靠坐在床柱上,用被子盖住自己,勉强维持着所剩无几的体面。
快步走进一个内侍,见了傅昀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说话都不利索了,“王……王爷,金金金安。”
傅昀:“说。”
“陛,陛下吩咐,说您既然已经将简家小姐接回府上了,就无须再多言,这是他送您的礼物,您喜欢就留下,等不喜欢了就随意处置,陛下都无异议。”
“哦?”匕首在傅昀手中挽出一朵花,突然向前,在大家还没看清楚他的动作的时候,匕首已经抵住了内侍的胸口。
傅昀俯身靠近,“我以为,陛下知道,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长得像她的人。”
内侍双股战战,几乎跪不稳,闭着眼睛扯着嗓子喊道:“王爷若是不喜,小的这就将简小姐带走,绝不会让她再出现在您眼前碍您的眼!”
阿初往床里面躲了躲,怎么一个个的都想要她的命?
傅昀反而笑了出来,“朱内官是陛下身边的人,你这么怕做什么,本王还能杀了你不成?不过昨晚不知是陛下旨意,他们口口声声说是陛下的安排,便以为是他们故意攀诬,不小心杀了几个,还有几个现在北镇抚司,现在不知还有没有命在,不如朱内官亲去将他们接回宫去?”
嘴上告罪,但语气中哪里有半分惊慌,还让朱内官亲去北镇抚司,也不过是想吓唬他作为惩罚罢了。
可即便知道他的意思,也知道进了北镇抚司的那几个人八成早已没命,朱内官也不敢违逆,慌忙称是。
阿初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傅昀却偏不让她如意。
看着他再次走到床边,阿初将被子往上提了提,垂眸不敢看人。
受伤的手腕已经被包扎好,用力的时候还是疼。
她小心地把受伤的手腕往被子里藏了藏,却被傅昀一把抓住。
“啊!”
傅昀没有收力,包扎好的伤口再次有鲜血从纱布中溢出。
“简小姐不如和朱内官一起,去北镇抚司看看,找找有没有认识的人,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
“疼……”泪水不受控制地流出,划过眼角的痣,然后滴落床榻。她抬起的双眸潮湿,挣扎不过,就那么看着眼前人。
傅昀似乎有一瞬的错愕,随即化成更多的厌恶,轻轻擦去她的泪珠,“你还真像她,竟不知你们怎么学的,北镇抚司都比不上你。”
阿初挣扎,却被更用力地攥住,“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疼啊。”
“阿昀哥!”姜辉再次出声。
傅昀加大了手上的力气,阿初知道,这一刻傅昀真的动了杀心。
可最终竟再次松了手,狠狠将阿初甩在床上,转身就走。
朱内官已经被人拖下去。
阿初再次缩在角落,不敢呜咽出声,害怕地看着屋内最后一个人,姜辉。
救了自己两次的人,即便不知道为何。
姜辉也在看着她,似是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追着傅昀离开。
“王爷……”
傅昀没有理他,只是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穿过几道回廊,到了内院,停在正屋的卧房门口,两人都没有进去,却都知道里面有什么。
过了许久,傅昀才开口,却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暴戾,只剩下浓浓的哀痛,“姜辉,她已经死了,就死在我怀里。你明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