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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执06(1 / 1)

风鸣玉盯着桌上的试卷,“柯言希”这个名字下方,还有一行熟悉的字: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和卧室里,“相宁”的卷子上一模一样。

她瞥了眼同桌、斜后桌、斜前桌的卷子,三个人都没写这行字。

看来,并不是所有六班学生都会写这句话。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风鸣玉抬起头,若有所思。

老师没点名,也不知道相宁和郭艳在不在。

教室里,正在上一节再普通不过的数学课。

讲台上,老师口若悬河,激情澎湃。

讲台下,学生却都昏昏欲睡,或是努力撑起快要黏在一起的眼皮,或是放弃挣扎,用厚厚堆起的书本打掩护,倒头睡个昏天地暗。

一张小纸条从后排逐渐传到前排,接到纸条的人精神一振,一扫颓靡,左右瞄了瞄,在纸上画下一笔,再接着往前。

这张纸很快传到风鸣玉手里,传给她的人脸上神色是学生时代特有的心照不宣。

风鸣玉展开纸条,看到一行龙飞凤舞的字:

[放学后,体育馆,来的画正]

已经有两个半“正”,共计13人。

最后半个“一”墨迹还没干,明明是黑色,莫名透出股血腥味。

风鸣玉思索两秒,拿起笔,在纸条上画了个“丨”,脚尖踢了踢前桌,神态自然地把纸条递过去。

前桌也果然反手接过,风鸣玉余光瞥见他的表情,有种隐藏的兴奋。

纸条在全班转过一圈,一颗颗脑袋抬起,老师讲了什么,却是谁也没心思听,大家心里似乎都装着更重要的事。

中间有四个人面带犹豫,纸条在他们手里留的时间格外久。

风鸣玉清晰地捕捉到他们的动作特征。

扎丸子头的女生左看右看,像是在找人,半晌无果,咬着下唇画了道线。

这是温恬的习惯性动作。

另外三个也很容易分辨,公主切的是迷彩服,一直在掐手心。鲻鱼头的是体育生,她习惯性抖腿。半框眼镜的是大四生,摸了好几次下巴。

不知道内心世界的时间流速是不是和现实世界不太一样,传完纸条,很快就下课了,反正肯定没到45分钟。老师又拖了几分钟堂,班里有些躁动。

他前脚走,后脚教室里就喧闹起来,有人飞快收拾东西,背上书包就跑,仿佛跑慢点就会被鬼撵上。

剩下的人沉默对视,有人想说什么,又被旁边人用眼神止住。

二十多个人,陆续走出教室,前往同一个方向。

风鸣玉先后找到温恬等人。

温恬他们还在愁模样变了,认不出彼此,是不是得做点什么主动暴露身份,没想到风鸣玉早就认出他们了。

几人一边跟着人群走,一边听风鸣玉讲她是怎么认出他们的。

体育生听完愣了半天:“你观察力好强啊。”这才相处多久,就记住了他们的标志性动作。

温恬:“那可不,佩佩眼力一流,之前还在地铁上抓到过扒手。”她留了个心眼,一直没喊风鸣玉大名。

众人肃然起敬。

等温恬讲完风鸣玉抓扒手的事迹,体育馆也已经到了。

一走进去,众人就感觉到一种沉闷、滞涩的气氛。

并不是因为光线昏暗。

事实上,现在的体育馆亮得不能再亮,一根又一根蜡烛被已经抵达的六班同学点燃,烛光围成一个圈,照得人脸色煞白,地上连道影子都没有。

一座比人还高的金蝉雕像矗立在光圈中,突起的复眼冷幽幽地俯瞰每一个人。

一个短发女生给每个人发了本小册子。

大学生们低下头,翻开小册子,一共就俩页,白底,黑字。

第一页写着:

[我们就像蝉一样,深埋地下18年,经受住黑暗、孤独与风霜的洗礼,才能破开坚硬的土壤,重见光明。*]

第二页则是相宁日记中出现过的祈祷词。

吱呀一声,体育馆大门合拢,发小册子的女生走到金蝉旁,声线控制不住颤抖地说:“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除了风鸣玉外,几个大学生心里都是一紧,接着涌出浓浓的悔意。

这不会是向邪.神祈祷的现场吧?

虽然这里不是现实,但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早知道就不跟过来了。

就在大学生开始观察哪里能跑路的时候,捧着册子的高中生们小声议论。

“真的可以用这个办法提高成绩吗?”

“放心吧,我查过了,善明使拥有智慧的权柄,一定会保佑我们的,对吧?”

“班长都来了,你们还怕什么?”

“对哦。”

六班学生的视线投向站在中间的班长,他个子不高,但似乎很有威望,看到他在这里,本来还有些犹豫的同学都定下心。

一群高中生跪在金蝉像前,低声祈祷起来。

大学生们纷纷后退,迷彩服盯着中间的神像,不知道是因为看到这么大只的蝉难受,还是因为别的更玄乎的东西,心里忽上忽下的:“总觉得哪里不对。”

温恬小声说:“你们还记得相宁的日记里怎么说的吗?”

“完蛋。”体育生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人家善明使规定的十戒第一条就是不拜偶像。”结果这些六班学生上来就抬出一座神像,这就破戒了啊。

大四生也想起来了:“确实。”不管善明使是不是邪.神,这群高中生的祭拜仪式就不对,能有什么好结果?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从身高看,他们是几人中战斗力最强的,责无旁贷,撸起袖子就准备物理劝阻六班学生。

就在这时,伫立在光圈中的金蝉像突然动了。

它的两根触须像天线一样360°旋转,仿佛在接收信号,相距甚远的复眼直勾勾地望向同一个方向,硬生生挤成对眼,看起来格外滑稽,却没人敢笑。

因为它的眼神,落在了风鸣玉身上。

所有跪在金蝉像前祈祷的六班学生,都随着蝉的动作转过头,用微微突起的眼睛望向风鸣玉。

体育生等人一阵毛骨悚然。

风鸣玉还没什么反应,温恬比她急多了,本来还在瑟瑟发抖,见到这一幕,直接把风鸣玉拉到身后。

风鸣玉又从她身后走出来,在她着急想说话的时候,摇了摇头。

没事。

这些人看的不是她,而是她目前所代表的身份,高二六班名叫“柯言希”的女孩子。

柯言希在试卷上写“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中”,是不是意味着她在六班,算是“少数”?

如果一个“少数”为了“真理”,和一群“多数”对上,会怎么样?

活过来的金蝉振动膜翅,发出刺耳的嗡鸣声,六班学生恭敬地垂首,似乎在倾听神的吩咐,他们点了点头,站起身,朝着风鸣玉包围过来:“柯言希。”他们喊着她现在这具身体的名字,“你不想提高成绩吗?”

一双又一双手搭在风鸣玉肩头,每个人都在问:“你不想提高成绩吗?”

风鸣玉没有说话。

现在她知道,“少数”对上“多数”的后果了。

六班学生完全变了副模样。

压在风鸣玉肩头的手加大力道,突起的眼睛里毛细血管扩张,出现一根根狰狞的红血丝。

只要能提高成绩,做什么都无所谓,现在只不过是要让你拜一拜神像,为什么还不照做。

所有人都在做同一件事时,没有做的人就会变成异类。

异类就应该被献祭。

无数双异化的、畸形的眼睛盯着风鸣玉,她却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放弃了反抗,体育生、迷彩服、大四生都想冲上前拉起她跑路,反而是温恬一把拦住众人,沉声说:“相信她。”

风鸣玉的视线在人群中扫过。

六班学生语气带上恨意,苍白的脸俯视中间唯一一个不肯跪拜的女孩,缓缓问了第三遍:“你不想,提高成绩吗?”

这一次,风鸣玉终于有了反应。

根据目前的线索,至少能推断出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柯言希不相信邪神,认为自己是掌握真理的少数人,想要阻止同班同学举行仪式。

她凭着少年人的正义感,跟着同学们来到体育馆,却没想到这些同学在仪式开始后,就失去了理智。

一群失去理智的信徒,会对一个试图劝阻他们的正常人做什么呢?

因此,她应该就是相宁日记里提到过的,郭艳曾经的好朋友、班长口中已经死去的那个人。

她的死因,必定和这些六班学生脱不了干系。

为了给柯言希复仇,郭艳也举行了仪式,以恶制恶。已经见识过邪神厉害的六班学生,对再次出现的神明恐惧至极,班长这才会乞求郭艳的原谅。

望着此刻面目狰狞的六班学生,风鸣玉不答反问:“郭艳在哪里?”如果知道十戒的郭艳在这里,这个从一开始就错漏百出的仪式怎么会继续举行?就算这个时候的郭艳还不知道十条戒律,至少,她会陪着好朋友一起。

根据日记里的描述,她在所有六班学生里找了一圈,没有找到能和郭艳匹配的面孔。

郭艳不惜投向邪神,也要为好友复仇,是不是也是为了自己这一次缺席而悔恨?

风鸣玉正准备抓住领头的班长,向他追问,上一秒还阴森可怖的六班学生蓦然僵住,仿佛这个名字具有强大的威力,唤醒他们内心深处的恐惧。

“嘭!”体育馆大门被一脚踹开。

“希希。”女孩子的声音随之响起。

大学生们统一扭头望向门口,高中生们却哆嗦起来,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像在水里泡过,身体趋向浮肿,胸口长出一对足。

蝉还是地底发育的幼虫时,就是这副模样。

没有羽化,没有膜翅,无法发出鸣叫,只能吸食树根的汁液,在黑暗中蛰伏。

当所有人都跪下变成了蝉,站着的那个人也就成了树。树,自然就要被蝉吃。

异化的大脑里,这样的想法变成了合理、正常的。

“郭……”含糊不清的声音里,隐约能捕捉到“郭艳”的名字。

无数幼虫似的高中生扑向风鸣玉,一心赶在郭艳到来之前,切开她的大脑,吸食她滚烫、滋补的脑浆。

只要他们能及时羽化,成为真正的蝉,就不用害怕郭艳了。

门口,女孩子放下腋下夹着的滑板,一脚踩上去,另一只脚忽一蹬地,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向虫群。

她的神情不是不害怕,但是那个方向,有她最重要的朋友。

现实中,她没能救出挚友,于是在这个内心世界,在这段异常的记忆里,她一遍遍轮回,一遍遍杀死所有伤害挚友的人。

天花板上吊着的液晶电视忽然打开,一阵滋啦滋啦的卡顿后,开始播放新闻:

“……警惕!又一起邪.教害人事件!冰城一中数名高中生被邪.教组织蛊惑,以极其残忍的手段,将一名同班同学的头颅生生割下……”

“……目前作案人已经全部抓获……由于作案人系未成年,悔过态度良好,如实交代案情,自愿认罚……应当从轻处罚……判处有期徒刑14年。”

众人一阵恍然。

因为杀人凶手还没有成年,郭艳才只能寻求法律以外的帮助,让这些凶手以命偿命。

这个只活在异常记忆里的郭艳,获得了异常赐予她的正义。

她已经像这样冲向虫群多少次了?

大学生们无从得知。

他们只能看到,郭艳手中的棒球棍满是虫子黄褐色的体.液,球棍表面凹陷,生出斑斑锈迹。

风鸣玉躲开幼虫斩来的手臂,跳出虫子的包围圈,跃上郭艳的滑板,一脚踩在地上急刹,止住她凛然的攻势。

然后,风鸣玉摸了摸她的头。

郭艳举着棒球棍准备再次进攻的手蓦然一顿。

干涸的眼眶里流下一滴泪。

其实,陷在这段回忆里出不去的郭艳,在经年累月的悔恨中,却只需要挚友的一点安抚,就能抵消心中无尽的自我厌弃。

【仙人抚我顶,消除郭艳执念,功德+5,余额:17】

体育馆轰然崩塌,所有人天旋地转,回过神时,已经再次回到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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