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完试天都黑了，风鸣玉接到家里电话，瞄了眼时间，七点二十三。
爸妈还在电话那头互相埋怨。
“当初就说不要让她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大学，就在家附近多好啊。”
“是谁同意的，现在找不到工作，咱们半点忙都帮不上。”
“佩佩，你记性好，你说是谁？”
“你不用问女儿，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你。”
风鸣玉没接话，把手机塞兜里，准备等两口子吵完，再重新掏出手机。
对面走过来一个瘦高男人，走路姿势有点奇怪，像是喝了酒，步履蹒跚，摇摇晃晃。
她连忙往旁边让了让，不招惹酒鬼。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时，男人掩藏在杂乱长发中的面孔抬起，被昏黄路灯照亮，映入风鸣玉眼帘——
焦黄的脸，大到填满整个眼眶的瞳孔，看不到一点眼白，嘴唇微张，隐约能瞧见几颗烂牙，以及猩红得过分的舌尖。
风鸣玉心中一跳，本能地加快脚步，不小心碰到兜里手机，挂断了电话。
父母的唠叨骤然消失，耳边变得更加安静，隐约听到奇特的破风声。
她下意识回头，看到男人的腮帮子像青蛙一样鼓起，长而分叉的舌头朝她眼睛弹过来，舌尖上还挂着一块碎肉，不知道是不是刚吃过东西。
一滴黏液从这根散发着腥臭味的舌尖滴落。
这一秒仿佛变得格外漫长。
没等她有所反应，一声枪响同时响起，砰！子.弹擦过风鸣玉发梢，燎断一缕头发，头发落地，男人太阳穴溅出一蓬鲜血。
空气中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与火药燃烧生成的硫磺味。
中槍的男人噗通一声倒在地上，身体小幅度地抽搐，鲜血在地上蔓延开。
风鸣玉顺着子.弹射来的方向转头，看向巷子入口。
一名穿西装的银发青年逆光而立，一只手握槍，另一只手握手机，不知道在跟谁通话。
“追上了……”
“……有一个目击者……”
“我带了099……能处理……”
“……嗯，没事。”
处理……我吗？
风鸣玉举目四顾。
青年挡住了唯一的出入口。
除非她忽然叶问附体，否则绝不可能从一个持槍成年男子手中逃脱。
算了。
死了就不用找工作，也挺好的。
银发青年并没有发现风鸣玉已经坦然等死，一张类似古琴的乐器浮现在他面前，栗壳色，形状古朴，雕刻精美。
天生对数字敏感的大脑告诉风鸣玉，这把“琴”有25根弦。
这不是琴，是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风鸣玉心头掠过一丝怅然，早知道今天会英年早逝，刚刚应该跟爸妈说一声再见。
青年轻轻拨动其中一根弦。
弦音入耳，风鸣玉没听出好坏，只觉得眼前一黑，大脑涌上浓浓困意。
眼皮突然变得很沉，无法控制地向黑暗坠落，身体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放倒，脑子里转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浏览记录还没删，可能会创飞来收尸的爸妈。
有点愧疚，好在她看不见。
……
[醒醒。]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怪异的声音在风鸣玉脑中响起。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倒在巷子里，失去意识前遇到的怪物和青年都已经不见踪影，就连青蛙男流了一地的血都不知被谁打扫得干干净净。
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八点十七。
距离被袭击，过去了快一个小时。
她居然没死。
[蛙人将你当作了捕猎对象，追踪它的异常事物收容局员工及时赶到，一槍消灭它后，使用收容物099锦瑟消除了你的记忆，却不知道你的特殊之处，没能将你的记忆彻底清除。]
怪异的声音耐心地解释。
风鸣玉沉默了一会儿，脑中掠过各种各样的想法，闭了闭眼，决定先问一句：[你是谁？]
[有人叫我世界意识，也有人叫我天道，取决于不同人的文化背景。]
[……]
来头不小。
风鸣玉撑起身体，拍了拍身上的灰，往外走。四周安静得过分，脑中的声音更令她感到不真实。
走出暗巷，喧嚣扑面而来，仿佛再次回到文明世界。路灯明亮，车水马龙，熟悉的广告立牌，商场LED屏上展示的品牌代言人也没换。
至少，没穿越，还是原来的世界。
[你穿到修真界，成了身具女娲血脉的修仙者，字俶真，号神霄，历经劫难，耗费500年修成道体，只差一步就能飞升，是整个修真界最强大的修士，没有之一。世人为表尊重，都称你为神霄君。]
[？]
刚说没穿越。
风鸣玉准备再找个洗手间洗把脸，清醒清醒。
希望是幻听。
[恰逢域外天魔为祸人间，你斩妖除魔，根据血脉记忆找到五色石补天，封堵天魔入侵入口，却也因此被妖魔围堵，以身殉道。]
水龙头打开，冷水泼在脸上，风鸣玉被冰得一个激灵，天道却还在说话。
[你拯救修真界功德无量，我特地将你一缕残魂捞回原世界，让你能够安度晚年。]
[虽然这个世界也出现“异常事物”，但官方已经成立收容局跟踪处理，你要想拥有自保之力，可以多做好事，积累功德，功德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力量，创世、造物、永生，你可以过上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人生。]
[……]
除了一开始询问对方是谁，风鸣玉没有再和它说一句话。
这件事实在太过离奇，她完全没有修仙者俶真的记忆，无法判定天道说得是真是假。
而且，它的声音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脑中搜索一番，风鸣玉决定使用“邪异”这个词。
不像正经天道。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风鸣玉的沉默，让天道不得不更主动。
她明明已经失去了修仙界的记忆，按理说现在的心智就只是一个普通大学生，却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好奇心。
风鸣玉思考了一会儿，勉强捧哏：[身为天道，应该无所不知吧？]
[有些信息涉及的层次太高，目前还不能告诉你，否则会影响你的神智。]
[请证明哥德巴赫猜想。]
[……]
沉默了很久。
风鸣玉：[还在吗？]
[如果你不相信我，为什么不做个测试呢？]
[穿越两界几乎将你所有功德耗尽，你现在剩下的功德值是5。]
[即便只有5点，你依然可以做很多事，比如，最基础的造物。]
抛出这个建议后，天道不再说话。
风鸣玉挑了下眉。
脑中确实有微妙的感觉，多了一些从来没有接触过的、神秘侧的知识。
虽然对解数学题没什么用。
风鸣玉翻书一般阅读这些刚解锁的知识，能够感觉到，这只是冰山一角。
更多知识被庞大的迷雾覆盖，现在的她还不能阅读，否则可能会被冲击成傻子。
看完，她点开导航，搜索附近文具店，去最近的一家店买了包粘土。
功德能造物的话，她确实有件想做的事。
她回到洗手间，关上隔门，手指一顿，下一秒，几乎不受控制地上下翻飞，凭借肌肉记忆捏出一只小猫。
橘黄的皮毛，尖尖的耳朵，溜圆的大眼睛。
活灵活现。
仿佛类似的事情做过成百上千次，早已驾轻就熟。
从前动手能力并不太强的风鸣玉：“6。”
她将小橘托在手心，根据脑中的知识使用功德。
普通人看不到的金光闪过，没入小橘身体。
原本就栩栩如生的猫咪眨了下眼，打了个喷嚏，跃上她的肩头，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的脸，轻轻地“喵”了一声。
小橘活了。
【造物一次，功德消耗2点，余额：3】
所以……
天道、异常、俶真、神霄君……女娲血脉……都是真的吗？
……
不管是不是真的，小橘的体温是温暖的。
风鸣玉拉开隔间门，打开水龙头，水流从指缝流过，仿佛俶真的500年光阴，只留下几滴晶莹剔透的水珠。
她为什么会失忆？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出现异常？天道为什么那么怪异？
真的只是因为她功德无量，才把她的残魂捞回这个世界的吗？
风鸣玉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不知道是不是看久了，那张从小看到大的脸突然显得有几分陌生。
天道依然安安静静，可能是吃过一次亏，不想再自取其辱。
毕竟，这个世界还没解决的数学难题还有很多。
风鸣玉没有再问数学题，但也没有问起关于异常、修仙、穿越、功德的事。
她知道这才是天道想让她问的。
养老？恐怕处理这些麻烦才是真的吧。
婉拒了。
如果她真的做过修真界的救世主，这会儿就应该好好享受退休生活，而不是返聘。
……
关上水龙头，风鸣玉擦了擦手，准备离开洗手间，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声。
“诶诶诶小伙子，俩车灯都是摆设啊，怎么往女厕所闯呢？”
回答她的是男人掐尖嗓子却仍能听出性别的声音：“我也是女的，为什么不能进女厕所？”
风鸣玉顺着声音向外望去。
小橘和她一起探头。
厕所门口，一个阿姨正在和一个穿女装的男人吵架。
“……来人呐，这里有变态，男的偷摸进女厕所偷.拍啊……”
“谁要拍你，照照您的尊容，没听说过跨性别者吗，凭什么歧视少数群体？”
两人拉扯间，洗手间门口聚集起吃瓜群众，一个三四岁的短发小姑娘仰头问爸爸：“我们老师教了，男生要进男厕所，女生要进女厕所，这个叔叔没上过幼儿园吗？”
众人哄笑，穿裙子的男人脸腾地红了：“我只是没条件做手术而已，凭什么剥夺我做女人的权利？你们这样，和歧视残疾人有什么区别？”
怎么就歧视残疾人啦？
人群里有人悄悄举起手机，打开录像。
没有人注意到，厕所里，风鸣玉摸出粘土。
记忆里，有一种关于功德的应用办法可以帮帮这名可怜的、被歧视的跨性别者。
刚说退休就来活。
碰到她，这人运气不错。
男人的模样在风鸣玉手中渐渐成型，不远处，又有一个抱着小男孩的卷发女人急匆匆奔来：“麻烦让一让，孩子憋不住了……”
阿姨下意识让开路，男人却一把揪住她：“搞错没有，这男的能进女厕所，我不能？”
女人一呆。
阿姨跳起来就嚷：“他多大你多大，害不害臊啊你。”
“可是幼儿园里男女生都要分开的。”刚刚发言的短发小姑娘再次提问，“爸爸，这里怎么这么多人没上过幼儿园呀？”
卷发女人急忙甩开跨性别者，回头瞪了眼小姑娘：“我儿子才五岁。”
小姑娘被她吓得往爸爸身后缩，嘴里嘟哝：“我也五岁呀，我就能自己上厕所。”
“听见没？”跨性别者重新拉住卷发女人。
卷发女人挣不开他，着急道：“小小年纪管不住嘴，小心嘴巴要烂掉哦。”
短发小姑娘被她骂得呆住，她爸爸连忙把她搂进怀里，转头道：“又不是我们拦的你，有本事你骂那个变态。”
“你说谁是变态？”跨性别者本来想挥拳头，见小姑娘爸爸人高马大，又放下手。
阿姨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上：“说的就是你。”
他痛得大叫：“你还动手？你看我今天不弄死你我。”
两人打成一团，把卷发女人的路堵死，后者怀里的男孩嚎啕大哭，一着急，想要就地解决，刚有动作，就引起众人不满。
“这孩子没爹还是怎么的？”
“去旁边男厕所呗。”
一时间整个厕西北乱成一锅粥。
捏完跨性别者的风鸣玉看到这一幕，干脆又把卷发女人也捏了出来。
没想到一次可以帮两个人。
她动动手指，把跨性别者的男性特征揪下，粘在卷发女人身上，把卷发女人的女性特征揪下，转移到跨性别者身上。
做完这一切，她抬手打了个响指。
造物能力变体：利用粘土人对真人施加影响，1点功德可以持续24小时。
【当头棒喝，功德消耗1点，余额：2】
跨性别者和卷发女人突然神色大变，同一时间夹紧双腿，缓缓低头看自己，满脸难以置信，一个为失去的，一个为多出的。
正在揪打跨性别者的阿姨见他僵住，迟疑收手，满腹狐疑。
抱着小男孩的卷发女人顾不上哭闹的儿子，一滴冷汗从鬓角流下。
众人好奇打量，咋了这是？
风鸣玉从旁边走过，心想他们不应该高兴吗？
想当女人的体验一下当女人的感觉，想当男人的也当一次男人，一次性做两件好事，她手都有点累。
至于天道认不认……做了再说。
子曰，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天道不是说她都五百多岁了，不是老祖宗也得是太奶，当然想干嘛干嘛。
太奶所过之处鸦雀无声，直到她走出好远，静寂的空气才陡然被两声尖叫打破，卷发女人两眼一翻差点被吓晕，跨性别者咆哮：“你他妈对老子做了什么？”
卷发女人尖叫：“少倒打一耙，谁要你这三厘米啊？！”
围观群众：“？”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橘瞅了他们两眼，风鸣玉直接没回头，事了拂衣去，不留功与名，她做好事，不是为了感谢。
即便如此，她身上一暖，凭空多了两份功德。
【维持人世阴阳秩序，功德+2，余额：4】
天道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