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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世(1 / 1)

在杭州郊外度过的第一夜,展子期做了一个梦,一个古怪的梦。

他说不清是床板太硬,还是这茅草屋太过年久失修,墙角爬满青苔的缘故。

亦或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总之,他好像梦到了一些关于师父的过去,还有叶姝的父母。

梦醒之后天色未亮,星子稀稀落落地坠在夜幕之间,远处隐隐传来鸡鸣犬吠之声。

展子期觉得喉咙有些干涩,于是起身摸出火石点亮了蜡烛,想去倒一杯水来喝。穿过走廊时,他见到叶姝房中还亮着。

门扉半掩,她坐在梳妆台边,眉头蹙着,幽幽叹了口气。昏暗烛光下,长发披散着,原本就清丽秀美的容貌衬得更上了一层楼,还多了几分说不明道不白的味道。

此番此景,若被外人见了,会不会以为话本中的美艳女鬼复生了?

展子期脑海中无端冒出这样的想法,随即他又笑着摇摇头,上前轻敲了敲门扉。

叶姝吓了一跳,回头看来。直至分辨出来人,她揉了揉眼睛,站起来轻声喊了一声:“师兄。”

怎么还是叫师兄呢?展子期心里不由冒出了些许遗憾。

毕竟他们在一起前便已经是亲近的师兄妹关系,转变成恋人也不过是使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亲密。只是平日称呼,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选择了往日对方熟悉的称呼罢了。

展子期倚在门外,走近了才发现叶姝身上穿的是白色的中衣,有些单薄,脚下什么也没穿。他咳嗽了一声,摸了摸鼻子,刻意转开眼神,“都那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本是一句寻常问候,因是对着心上人,他的声音也不由放得更加轻柔了起来。

“我、我睡不着……”夜里的叶姝眉目间显出几分脆弱,她咬着唇说,“师兄你进来说罢。”

展子期又叹了口气。

他一面心中默念道对不住了师父还有我那素未谋面的岳父岳母,我并非是要对姝儿有意轻薄,而是今晚晚风实在有点冷……一面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说来也怪,当他们还只是普通师兄妹时,叶姝不知几次敲开他的房门与他说话,展子期都不觉有丝毫不妥。

可当情况反过来,放在眼下时就那么让人……浮想联翩。

“原来……我爹也是青龙会的杀手之一……”

展子期坐在叶姝身边陪着她,不知不觉握住了她的手。

“师兄……”

“原来当年师父将我捡回真武……还是因为我爹曾经,和师父是搭档……”

叶姝的力道忽然变大,一下子挣脱展子期的手,从腰间拔出一把细长的眉刀,精致却在刃口出有些生锈,直直抵在展子期的喉间要害

展子期心头一惊,却并未躲闪。他还伸手扶着她的腰,以免她摔下去。

“这一招……我爹教了我很久。”叶姝凝视着展子期,眼神空洞,看不出情绪,“我从前不知为何,后来才知道……”

“我娘第一次见到我爹时,便是这般的情景。”

展子期一动不动,轻轻眨了一下眼睛:“所以师妹你能不能……呃,先把眉刀放下来再说?”

他喉头滚了一滚。

叶姝这才如梦初醒了一般,“呀”地惊叫了一声,急急忙忙地将眉刀拿下来收好。

“师兄,抱歉……”

展子期沉默半晌,突然道:“姝儿,不如我们去一趟五毒吧。”

叶姝吃了一惊,下意识看向他:“五毒?”

“是啊。”展子期笑得很是开朗,他解释说,“师父生前便有过想去五毒寻一趟哪位百里祭师的想法,只是阴差阳错,未来得及动身。”

“不如我们这次从杭州出发,顺着官道走,一路往云滇而去……一来是打听青龙绝命散,了却一件心事;二来沿途散散心,欣赏欣赏景色,再看看风土人情,也算真正走了一趟这江湖。”

展子期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前两次与你下山时,都与公子羽有关,每次都是行色匆匆,根本没有带你好好看过这片江湖。这次,我只想与你一起四处走走。”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望着叶姝,脸上不由露出了堪称柔情的微笑。

叶姝眨了眨眼睛,“好。”

两人的十指相扣着,仿佛心也贴得更近。

这段时日,谢和光与单伶一路向南而行,二人先是从开封回了真武一遭,而后继续南下,路过荆湖,最后到了单伶的家乡——云滇。

云滇的风光与谢和光去过的每个地方都不相同,这里有参天的树木,有遍布的虫蚁,除却罗藏山内,大部分地方都保留着最初的风光,连供人行走的小道也没有多少。

谢和光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道袍,又瞧了瞧在前头带路、蹦蹦跳跳的单伶,嘴角不禁微微勾起。

不得不说,或许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养出单伶这般天真坦荡的女孩子。

初至五毒这日,谢和光便发现了教中的师兄师姐的确如单伶说的那般都是热情好客之人。

只是他……实在一时难以习惯。

至少看着单伶的好朋友、也是五毒六圣之一的何可人端着一盘油炸蜈蚣和一盘爆炒见手青走来时,谢和光的脸庞有点僵硬。

不止如此,单伶的师兄师姐们已经围着谢和光七嘴八舌地问了好几个来回,他脸上的微笑渐渐维持不住了,有些无措地去望小姑娘,企图让她解个围。

当即有一位师姐掩着唇打趣地笑:“阿伶,你带回来的这个小哥看起来好生腼腆啊。”

单伶横跨一步,站在师姐与谢和光之间,抬起头傲娇道:“小谢哥哥不是云滇人,当然不会像我们一样了。”

众人想了想,很快又拍定了主意:“不喜欢说话,那便喝酒好了!”

听见“喝酒”二字,单伶的双眸亮了起来,附和着师兄师姐们的提议,拉着谢和光跟着他们走。

这下,谢和光的脑子彻底懵了。

一刻钟后,谢和光坐在不远处的一方平台上醒酒。

五毒的酒后劲太大,初入喉虽然没什么感觉,片刻后便能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

他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两个人,谢和光回头望去,勉强辨认出了面前人,是展子期与叶姝。

“师兄……师姐……你们怎么来了?”

谢和光脸色带着不正常的潮红,说话还算有条理,眼神也看似清明,但细看却能发现有些涣散。

他正要缓缓地站起身来。

“小谢师弟?”展子期赶紧扶住他,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没有反应。

他有些好笑,又不免头疼地叹气道:“醉成这样,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三……三杯。”

喝醉了的谢和光,依旧端坐得十分笔直,面对别人的问题还会很老老实实地回答。

“才三杯?”展子期咋舌,“你这酒量也太差了吧,完全是一杯倒啊。”

他又有些同情:“唉,也对,在真武,我记得你师父从不许你喝酒的。”

其实真武门规里就写着禁酒,不过他们几个师兄弟都是偷偷的,或者跑下山喝,渐渐就练出了一副好酒量。只有谢和光自幼乖巧听话,年纪又小,没有被他们带坏。

这不,头一回喝酒便看出问题来了。

五毒的酒既香醇又烈,让谢和光觉得头有些晕晕乎乎的。那种畅快,好似他当初练成了第一式剑法时的兴奋,又好似第一次学会轻功时,在云海之间穿梭而过的自由。

只是过了头,好像感觉大地也在发飘。

“师父……师父在燕云。我跟阿伶在江湖上行走,一路到了云滇,去她家做客……”他按住眉心揉了揉,尽量让自己找回神识的清明,“两位师兄师姐怎么会在这里?”

叶姝也扶着他的手,看着谢和光的样子,只怕他向前走一步便会自己绊倒自己,“我与师兄来五毒找百里祭师,百里研阳,不成想在这儿见到了醉醺醺的你。”

谢和光发愣了须臾,这才点点头,旋即指向一个方向:“阿伶……在那边,我带你们去找她吧……”

“算了算了,师弟还是在这儿坐着吧。”展子期摇摇头,让谢和光坐下,“我与姝儿去找便是。”

“噢……”

见谢和光如此,叶姝与展子期相视一笑,抬脚便向谢和光方才所指的方向走去。

百里研阳也才自开封归来两日。

叶知秋归来后宣布帝王州并入青龙会,在开封简单宴会了一场,去的人皆是双方重要人物,他也名列其中,正式的成立大会也于这宴会上定在来年二月初二。

二月二,龙抬头,看来这位新上任的沈龙首野心不小。百里研阳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由冒出这样的想法,不过这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毕竟他只是帝王州小小一个药师。

当然,百里研阳也没有忘记向沈孤鸿打听青龙绝命散的解药。但青龙绝命散在青龙会是由明月心保管之物,即使沈孤鸿上位,也并不知晓内情。

无功而返,在宴会结束后,他便向叶知秋请辞,回到五毒教中暂作休整,近几日雨水甚多,正留在家中整理在外采集到的草药。

也是这时,展子期与叶姝找上了门。

百里研阳看着门外两张陌生的年轻面孔,难得放下了手中的药材,迟疑问道:“你们是……”

展子期抱拳行礼:“有幸见到百里祭师,我是真武弟子展子期,这位是我的师妹叶姝。”

“见过百里祭师。”叶姝也跟着道。

“原来是真武高徒,幸会。”百里研阳回以一礼,却仍有疑惑,静静等待他们道明来意。

“实不相瞒,我二人是为青龙绝命散一物而来,想请教百里祭师一些问题。”

“青龙绝命散……”

百里研阳听到这个名字时,下意识攥紧了手,过了好一会儿,又缓缓松开,静静地听展子期说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百里研阳叹了口气:“原来如此,竟还有这样的渊源。可惜当日我急着回教中,未能与尊师碰面……你们是为此物而来,也算与我有些关联。”

“若不介意寒舍简陋,可否进来一叙?只是我这里堆放了不少草药,请小心些。”

他请二人进来屋中小坐,端来茶水,向他们讲述了青龙绝命散的来源和经过。

此时门外下起了瓢泼大雨。

屋内的百里研阳将当年之事大致说了一遍,除了避开五毒秘辛,并无隐瞒。

世人皆知青龙绝命散乃是当年青龙会所创,由明月心所掌控,独此一家的毒药,但事实并非如此。

青龙绝命散乃是一味混毒,外壳由五毒天华构成,其内里的核心却是唐门的冥河水。五毒天华在五毒教中为至宝,世代秘传,尚有法可解,冥河水却是失传已久,无药可解。

听闻明月心在叛出唐门之前,乃是前任门主之女唐蓝,她盗走冥河水的配方,交给青龙会私下研究复制成青龙绝命散,想来也不是什么意外之事。

她手中命案累累,叶姝的父亲并不是第一个受害者,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一场意外之中,我教圣女亦身中此毒。”

末了,百里研阳怅然地摇摇头,“我离开云滇至中原游历多年,受叶盟主之邀加入帝王州,便是为寻访解药线索,只可惜时至今日也依旧未能研制出解毒之法。”

青龙绝命散……真的有解药吗?

身中此毒的人,真的有可能活下来吗?苦苦追寻,找到的究竟是希望,还是失望后的绝望?

展子期早有心理准备,对此并不是感到很意外。而叶姝听了先是有些失落,她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赶忙从包囊中拿出了几个泛黄的纸张。

“百里祭师,当年我父亲因青龙绝命散受尽折磨时,曾有一个云游四方的老人留下的药方,我曾按照上面的药方给父亲抓过药,但我也不甚清楚药效如何。”

她将那几张纸递了过去,似乎是想迫切知道一个答案。

但或许,叶姝只是希望知道……她父亲当年,是否曾经真的有救。

百里研阳伸手接过,原本并不抱太大希望,细细查看起药方所用药材的药性。

而药方中的药材为他所见药方中难得凶猛的配置,只是万物相生相克,粗略研究一番,百里研阳竟找到了些许眉目,令他不由露出几分欣喜。

“这几个药方,药材的药性都较为凶猛,但综合来用,药性中和,确有解毒之用,虽不知能否延缓青龙绝命散的发作,但或许有些作用也未可知。”

他似想到了什么,又摇了摇头,叹气道,“只是即便如此,也不能根治青龙绝命散的毒。”

叶姝听后一怔,好似在想着什么,眉间流露出的几分情绪不知是陷入回忆后的黯然神伤,还是得知最终答案的如释重负。

“不知叶姑娘可否将这几个药方交于我继续研究,兴许还能研究出些许眉目。当然,在下必有酬谢。”百里研阳道。

“酬谢就不必了。”叶姝勉强笑了笑,她轻声开口,“这方子我也是意外得来,如今留在我手上也没什么用了,若有帮得上的地方,百里祭师尽管拿去便是。”

“多谢姑娘大义,百里研阳铭感此恩。两位若想在五毒停留片刻,不便之处可报上我的姓名。”

祭师在教中地位崇高仅次于教主、圣女,百里研阳许下的承诺自然不可谓不重,至少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五毒教都会将二人视为朋友。

展子期深吸气,他在离去之前,起身朝百里研阳郑重地行了一个礼:“无论如何,多谢百里祭师告知我二人真相。”

百里研阳却不愿受了展子期这个礼,微微侧身避开了。

“展少侠并不如此客气,本是举手之劳,就当是……那几个药方的谢礼好了。”

百里家族的祭师向来在五毒教中德高望重,而百里研阳,也的确是江湖上难得的厚道人。

展子期不由提醒道:“但那些药方……并不能解青龙绝命散的毒。”

即使是叶姝的父亲,每日喝了药,最后也是时日无多。

所以蓝奉月所中的青龙绝命散依旧无药可解,或许百里研阳做的也不过是无用功。

百里研阳沉默了一会儿,再度开口时,温和的声音中带着些许隐忍和压抑。

“我知道,其实在我离开五毒教前往中原时,我教教主也曾这样说过。青龙绝命散无药可解,可我依旧想要试试。”

“只要一日仍存希望,我便一日不会停止去寻找。”

便如当日一般,百里研阳只是做出了他的选择。

云滇的雨说下就下,说停也停。不过一个正午的时间,天上的乌云便散去了,甚至找不到一丝痕迹。

唯有雨停之后,空气中还蔓延着的潮湿气息,以及周围叶片上挂着的水滴才能证明有过这一场雨的存在。

下午时,蓝奉月在巫月坛附近教单伶刀法,这也是她身为五毒圣女的义务之一。

即使中毒失忆,她的刀依旧又快又凌厉,就像影子一样,令敌人捉摸不透。

蓝奉月为了让单伶看清刀法脉络,刻意放慢了出招的速度,尽管如此,蓝奉月的身形也充满了武学的美感。

“奉月姐姐,你看这样对不对?”单伶学着蓝奉月方才的样子练习刀法,转头眨了眨眼睛,期待地看着蓝奉月。

“不错,不过这里啊,手应该更抬一些,先这样,然后是这样……”

蓝奉月肯定地点了点头,随即握住单伶的手,带她一招一招逐步练习了起来。

不知何时,百里研阳站在了不远处,静静看着一大一小的身影。

他听着单伶清脆的笑声,看着蓝奉月微笑着摸了摸单伶的头,看着她们玩笑打闹,连日来的奔波劳累似乎就这样烟消云散。

蓝奉月喜欢孩子,从前是这样,现在依旧是这样。

仿佛一切都没有变过,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曾经没事就拉着百里研阳上鬼草婆那里去看何可人,拉拉她的小脸蛋。现在的单伶与蓝奉月也是投缘,自单伶从中原回到五毒后,蓝奉月几乎都和两个孩子待在一块儿,要么是练习刀法,要么是童心大发一起玩游戏。

而百里研阳喜欢站在她们身后,默默地看着她们。

他习惯了这样守护她。

单伶忽然转头看见了百里研阳,朝他挥了挥手:“祭师哥哥!”

她这么一喊,蓝奉月也看了过来。看到站在那里的百里研阳时,她的心头忽然升起一股陌生的滞闷。

可那滞闷感很快就消失了,蓝奉月甚至还来不及去细想这感觉为何会出现。

她朝他笑着,那一刻好似穿过重重云层,拨开一切迷雾,就那样简简单单地笑着。

百里研阳有些心神恍惚,双手一抖,又迅速回过神来,也温柔地对她笑着。

天晴了。

叶姝在傍晚时分收到了一封奇怪的来信。

路边的一个五毒教当地的小孩子扯了扯她的衣角,将这封信递给她。

“是一个大叔让我给你的。”他说。

叶姝有些奇怪:“他长什么样子?”

“唔……”那孩子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叶姝没有为难他,而是给了他一块糖,并摸摸他的头。那孩子便蹦跳着跑开了,与他的小伙伴们汇合。

她犹豫着,轻轻抖开了那封信。

里面没有迷药也没有毒虫,连信纸也是随手一张用来包过玫瑰饼的油纸,只是上面没头没脑地写着两行话。

“若想知道你的身世,便于今夜酉时之前,在怒河洲外小树林间等待。记住,一个人来。”

这看起来像是一个恶作剧,叶姝在云滇并无其他熟人,谢和光与单伶显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若是玩笑,这未免也太失礼了些。

若这不是玩笑,真如信中所言,与叶姝有关的身世,无非是与她的父母相关。

叶姝思虑再三,决定不去赴这个约。她虽然也有好奇心,但是也同样畏惧着未知的危险。

而事情本该这样过去,直到被黑楼找上门的时候,叶姝一下子就想起了这封信。

那孩子口中说的“递信大叔”,大概就是面前已经自我介绍过的黑楼。

她下意识想找人商量,可展子期偏巧刚出了门,此刻还没回来。

叶姝咬了咬牙,她原本也不欲前来,只怕有未知的风险。可黑楼设计令她来到怒河州,现在就算是她想退怯,也按捺不住心头的好奇了。

黑楼自我介绍完后,看着叶姝沉吟了片刻,旋即道:“你与你母亲生得非常像。”

叶姝心头一滞,所以那封信上所写有关她的身世,是真的。

黑楼却不等叶姝回应,继续道:“你跟着我到这里来,说明你的确好奇你母亲当年的过往,那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你母亲当年为夫人打理杭州一带的情报关系网,是夫人的心腹,更是左膀右臂。”

“若无当年那场意外,她本该与我们一样,在夫人与主人双双退隐江湖之后留在中原成为耳目和心腹,只可惜……”

说到这里,黑楼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们没想到她被恨意浸染得太深,竟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死辜负过她母亲的柴郡王,为此愿与当时还是青龙会中人的你父亲合作,把自己当做筹码,更在事后与他亡命天涯。”

“不过她到底忠于夫人,对着枕边人也守口如瓶,未将自己的真实身份与夫人行踪告知任何人,反而借此将青龙会的视线引开。”

叶姝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揪了揪衣角,却始终并未移开视线,眸光继续坦然地望着黑楼,倾听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时隔三年之后,我们中有人再次找到了她,那时她与叶江离定居在了杭州郊外。”说及此,黑楼无奈地摇摇头,“便在离郡王府不过三十里的距离,你外婆的故居。灯下黑,还真是心思巧妙。”

“那时的她已经结婚,与从前花魁的样子判若两人,令我们的人差点不敢认,只有察觉到有人接近迅速拔刀的动作和从前一模一样。”

黑楼负手看着远处,“她与我们的人对峙了许久,自言恩义了结,早已金盆洗手,再不愿回到我们当中去。”

“彼时叶江离外出,于是我们只有一柱香的时间说服她,不过最终还是放弃了。”

叶姝沉默半晌,问道:“是因为我爹吗?”

“不。”黑楼深深看了叶姝一眼,“是因为那时的她身上怀着一个孩子,足有六个月大。”

叶姝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她瞪大了眼,颤声道:“那是……”

“没错,是你。”

“我们都觉得这枚棋子已然作废,所以在那日之后直到她身死,都没有再去找过她,直到如今你的出现。”

“那我娘她,她是……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与我们无关。”黑楼摇头,“她的确是产后体弱而亡,许是被追杀时伤了身子。”

此话后,二人皆沉默了下来,黑楼在等她消化这不小的事实。

少顷,黑楼开口道:“叶姝,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加入……母亲曾在的组织?

叶姝陷入了沉思。

她来寻找父亲死亡的真相,同时也知道了母亲的身份,于叶姝而言,她的身世不再是个需要苦苦追求的秘密。一入组织,她便要掺和更多江湖是非,可……

她不愿卷入这更多的江湖是非之中。

思及此,叶姝最终鼓起勇气说:“黑楼前辈,我、我不想继续为你们做事……”

黑楼沉思了片刻,禁不住叶姝的哀求,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终是长叹道:“强扭的瓜不甜,这也是你做下的决定。罢了,你回去吧。”

“以后无论听到什么消息,都不要出面,也不要再和任何人提起你母亲与我们的关系,相信我,这是为了你好。”

说到这里,他暗含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叶姝将头点得跟捣蒜一样:“我知道,我一定不会说的。”

黑楼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忽然空气中好似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哨声,细微而绵长,一般只有习武之人才能捕捉到。

叶姝听见哨声,满头雾水地想要询问黑楼,还没开口,却见他脸色一变:“糟了,是少主在召集我们!”

“……少主是谁?”

“不要多问,快回去吧!你师兄不是还在找你?”

叶姝就这样被糊里糊涂地赶走了。

她藏身在灌木丛里,听着黑楼压低了声音与另一个人交谈,两人交谈的内容不明,只隐隐听到了几句“怎么就你一人”、“七星隐龙计划有变”、“令其他人速归”。

那另外一个声音十分年轻,清朗得宛如少年,咬字间尚显几分稚嫩,又仿佛带着天然的傲气。

叶姝听见黑楼恭敬地称呼他为“少主”。

她实在难掩好奇,便悄悄抬起了些头,借着密密的枝叶遮掩想要看清对方的面容。

还未行动,“少主”却似忽有所觉,向她藏身之处投来了一个目光。

黑楼上前一步:“少主?”

“没什么,继续说吧。”他又漫不经心地将视线挪开。

叶姝赶紧缩了回去,连大气也不敢出。直到外面夜色暗了下来,交谈声渐渐消失,叶姝才从灌木丛中走出来,抬步向罗藏山的方向而去。

七星隐龙……究竟是什么?

黑楼前辈,还有母亲的过去……他们都在为谁做事?那哨声的主人是谁?为何黑楼又要称他为“少主”?

许许多多的谜团萦绕在叶姝心间,尚未得出答案,或许只要她之前没有拒绝加入黑楼那一边,她想知道的终将都会知道。

可是叶姝不敢,也不愿。

她一路心事重重地沿着小路回到山谷,还险些被路上的树枝绊倒摔了一跤。

好在一双手忽然搀住了她。

“走路怎么那么不小心?摔了怎么办?”

叶姝抬起头,灯光下,展子期那双透着笑意的眼睛就这样撞入她的心底。

他说,“方才找了你好久都不见你,听说今晚他们要开什么篝火晚会,我们去凑凑热闹可好?”

叶姝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才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好。”

在晚风中,她将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手心上,听他一边嘀咕“手怎么那么凉”,一边小心翼翼地合拢掌心,呵护温暖着。

什么秘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只想要与展子期在一起。

此时此刻,叶姝的心忽然宁静了下来,仿佛终于找到了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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