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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途(1 / 1)

苏栾本就是第一次来到中原,对杭州所见好奇得紧。

现下身边跟着个江叙,现成的玩伴与杭州见闻大全,她早已卸下了初见时那一副高冷的样子,拉着江叙左看右瞧。

杭州城无疑是大宋富庶的象征,宝马香车,轻舟画舫,每一条街市上挂着的灯笼都带有繁复且极美的暗花。

这天正值早市,人潮涌动,街市更是热闹。于是很不意外的,江叙和苏栾走丢了。

江叙找到她时,她正站在一处茶摊前,似乎打算买些茶叶。当他走到苏栾身边,却听见她与茶摊老板似乎起了些争执。

或者说也不算争执。

江叙站在那里听了一会儿,总算听明白了。

准确来说,是苏栾单方面对茶叶的全方位挑剔。

“这茶叶太老了,定是错过了清明前后的最佳时期方才摘下,只能算次品。老板,还有没有更好的?”

“那姑娘您看这种……”

“这是什么品种怎么我都没听过……”

“那姑娘这种还……”

“茶叶根部太潮了,香气也散,定是运送时出了岔子,后又在风口处阴干……”

苏栾挑眉,笑道:“我年纪轻见识少,老板你可别拿次品骗我啊。”

江叙看得目瞪口呆。

老板脸色都青了许多,他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带着些讨好地笑道:“姑娘说笑了,您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识货人。我们小本生意,都是诚信起家,哪敢骗您呢……再看看,再看看。”

苏栾本是漫不经心,却忽然眸光一闪盯着角落的茶叶,抓起一把细细看了起来,“咦,这个倒还可以。”

江叙发现老板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带脸色瞬间缓和了许多。

他笑容满面:“姑娘真是识货,这茶叶可是我们这儿上等的好茶。”自然,江叙也听出了话外音,价钱定是不便宜。

老板报上价钱,苏栾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继续查看茶叶的品质,挑剔地看了几眼,勉强颔首。

将就着吧。不过……

“再便宜一点可以吗?”苏栾直接出口叫下了大半的价钱。

老板也是苦笑,他还是第一次遇见砍价砍得这般不留情面的人。

“姑娘,我这里的茶真的是杭州出了名的物美价廉,您可以去其他茶摊问问,保不准比我这儿贵了不止一倍多呢。”

还挺会持家……

江叙正要默默为苏栾这样勤俭的习惯做出肯定,谁知道苏栾沉重地点点头,报了个比市面价还高些的价钱:“那行,老板我全包了。”

江叙:……

老板:……

苏栾笑吟吟地补了个地址:“送去杭州城郊外就行了。”

“看你左挑右捡了那么久,这茶叶真那么好么?”

“还行,尚可入口。”

若不是前几天待客时不小心用光了兄长从移花宫带来的珍藏,她也不会想着到街上买些回来补充。

“听说最好的茶叶是出自江南的龙井茶园,可惜不曾前往一观,不过杭州的也不算差。”

苏栾笑道,“你也想买茶叶吗?不如我帮你挑一份带走?”

江叙想了想,不禁摇了摇头:“呃……还是算了吧。”

丐帮男子多疏狂热血,至于师姐妹们更是巾帼不让须眉,他实在想不到他们安安分分喝茶的样子。

苏栾脚步轻盈,跟着他的步伐往前走,偏过头看他:“你好不容易来杭州一趟,就不考虑带点什么特产回去?”

“还是别了,他们都爱喝酒,欣赏不来这个。”

怕她走丢,江叙虚揽着她的肩为她挡着人群,一边问她:“那方才你跟老板讨价还价,后头怎么又这么干脆地应了老板?”

“那茶摊老板说得不错,小本生意的确不易,干嘛要为难他?”

苏栾只笑嘻嘻看着他:“我只是看话本子上买东西都要先讨价还价一下啊,这不是感受感受人情味嘛。”

江叙只是叹气。

不知说她太贪玩好,还是对钱财太没有概念才好。

两人一面絮絮叨叨说着,一面来到了街市口准备离开。

苏栾本意是凑个热闹,可人实在太多,她也不喜这过于拥挤的地方,于是果断做了抉择,打算跟江叙换个地方走走。

分心与江叙讲话时,苏栾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啊,抱歉。”苏栾揉揉肩,忙向对方致歉。

对方微微皱了眉,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道了一句“无妨”。

而江叙……

他死死地瞪着对方。

那男子有一张熟悉的脸庞。

前些日子他的师兄江山去了一趟伏龙谷,成了沈孤鸿的弟弟,呼延泰。

面前这人正是江山师兄名义上的兄长,沈孤鸿。

“沈谷主,许久不见。”江叙抱拳对沈孤鸿行礼,礼数到位,只是表情却十分不自然。

在场除了他都是人精,有哪个看不出来。

至少在旁观的苏栾看来,江叙仿佛……有些别扭和怒气?

沈孤鸿在此刻见到江叙也是略感意外,不过惊讶的神情只维持了一瞬,笑得毫无破绽,“是江叙啊,的确是许久不见了。”

因有个不熟的沈孤鸿在,苏栾收起了之前同江叙调笑的样子,一双眸子在他俩身上转着,不知在思索什么。

沈……

苏栾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同江叙有些熟悉的沈孤鸿。

以面相观,她不由暗赞一声,此人气度不凡,又身带贵气。

这个姓氏,让她联想起了一个上一辈的武林传说,以及传说中最后的隐居之地。

苏栾向来眼光不差,他身上那雪狐大衣一瞧便是千金难求的,腰间配着一把剑,嘴畔带着些许笑容,深究起来却是冷淡而客套。

她不喜欢沈孤鸿的眼神。

那里面太深沉,似乎包含了太多的东西,瞧得她有些不自在。

一眼看来,就像是……看透了她一般。

苏栾对此人的第一印象便是极度的危险。

与他给人一贯的感觉无关,只是她的直觉下意识地这样认为罢了。

而苏栾的直觉向来很准。

苏栾的心思转了千回,场上的对话仍在继续。

“不知沈谷主为何到了杭州?”

沈孤鸿敛了笑容,“一些旧事罢了。”

“沈谷主诸事繁忙,还惦记着旧事,真是不易。”

江叙一出口,却是咄咄逼人,无端让人觉得有些阴阳怪气。

苏栾瞪大眼,忙拉了拉江叙,小声道:“你别这样。”

沈孤鸿一伸手拦下了欲上前喝止的护卫,打了个手势让暗处的人退下。

“你师兄在凤凰集,你不去找他吗?”

江叙不再说话。

“还是去见见得好,毕竟你们师兄弟也有许久时日未见了。”

江叙攥紧了拳头。

眼看气氛有些发僵,苏栾开口打了圆场:“沈谷主大名今日得以相闻实属不易,想来沈谷主还有要事在身,我们就不打扰沈谷主了。”

扯了扯江叙的袖子,苏栾对沈孤鸿尴尬地笑着,总算是把江叙给拉走了。

沈孤鸿轻笑了一声,摇摇头。

敏思于他,自然能察觉出江叙对他的不满,也知道是什么原因,可他并不在意,只不过是一个别扭又叛逆的孩子罢了。

算是看在江山的份上,他也不介意对江叙多几分宽容,提点几分。

但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等到二人远离了街市,苏栾觑着江叙的脸色,戳了戳他的胳膊:“好啦,人都走了,现在跟我说说,你跟那位沈谷主有什么过节了吧?”

江叙深呼吸了一下,吐出一口浊气。

“此人是伏龙谷之主,沈孤鸿。”

“伏龙谷?沈孤鸿?”苏栾点了点头,“略有耳闻。”

“我听说伏龙谷避世已久,这位沈谷主此前也很少在中原走动,他与你师兄弟有何瓜葛?”

“这说来就话长了。”

江叙指了指上空,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想必你一定听说过,十几年前朝廷龙鳞刺一案,忠孝王呼延显在狱中自裁……”

此事说起来也算朝廷秘辛,虽然武林中几乎无人不知,且如今也已是事过境迁,但提起时仍是不由小心些。

听闻这段旧事,苏栾正经了许多,摸了摸手中的玉笛,专心听着江叙说的故事。

“其两位幼子被沈沧海沈大侠救出,其中一个就是我的师兄江山,而另一个则跟沈大侠去了燕云伏龙谷,那人就是呼延鸿,也就是方才的沈孤鸿,后来继承了伏龙谷。”

说到这里时,他顿了顿:“沈大侠还有一位儿子,名沈孤雁,便是后来在江湖上翻天覆地的公子羽。后来在嘲天宫一战时……”

江叙把拳头攥紧,“我丐帮的副帮主……就是被公子羽所杀。”

“公子羽?”

此时,苏栾大致明了为何江叙会对沈孤鸿颇有怨言。

“他是江山师兄的兄长,我理应客气待他,可……”

苏栾接过话头:“可杀了丐帮副帮主的公子羽,也是这位沈老板的义弟,对吧?”

“是。”江叙摇摇头,笑得颇有些嘲讽,“他现在才出来收拾残局,不觉得太晚了吗?我丐帮的洛副帮主已经……已经去世了啊……”

“虽然公子羽也死在嘲天宫下,可……”

他捏了捏拳头,把脸埋下来不再说话。

世间最无奈之事,便是大仇未报,仇家已死。这段仇恨无所寄托,只给生者空留怅恨。

苏栾无言。

便是迁怒……谁又能保证一定不会迁怒呢……

呸呸呸!迁怒不好啊!

苏栾差点没跳起来,晃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进水了,找谁迁怒不好,偏偏要找上那么危险的沈孤鸿。

虽说对方看起来并不在意他的冒犯,但上位者的心思从来哪里那么容易让人猜透。而沈孤鸿则是一个标准的上位者,以她看来,敬而远之才是最好。

苏栾实在担心她的这个心思单纯耿直的友人有哪天会因此事出什么意外。

眼见着江叙心绪有些不稳,她有心岔开话题,目光无意瞥见街边往来的江湖侠客,又忽然想起前几日他们在清天楼里听到的消息。

于是苏栾开口道:“江叙,你看这杭州我们也逛得差不多了,正巧真武要开武林大会,不如我们去襄州看看?”

江叙抬头看向苏栾,见她的眸子清亮,还隐隐有些担忧。

前往真武参观武林大会,本就是江叙此行目的之一。

只是江山师兄与沈孤鸿相认,两人同行,江叙虽当面未多说什么,心里却多少有些郁结,此刻一时半会竟也有些不想面对他。

和苏栾一起……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吧。

于是他颔首应了她:“好。”

刚从杭州启程去襄州时,江叙掰着指头算了算,按照苏栾赶路的速度,到襄州的时候,应该恰巧赶上武林大会。

毕竟试图体验人情味的苏栾,估计得浪费不少时间在吃吃喝喝上。

江叙的盘算只对了一半。

吃吃喝喝占了一半的时间,另外一半的时间都在解决找上门的麻烦。

苏栾柔弱美丽的长相很有欺骗性,又出手阔绰,跟江叙走在一起俨然像一个逃家大小姐带着一个打手。

这样的组合孤身走在山路上,简直就跟大喊“快来抢我”一样明显。

一路上他们解决的土匪强盗小偷,还有企图调戏苏栾的地痞,江叙根本数不过来。

苏栾却是兴致勃勃。

比如故意装作柔弱的模样,引得不轨之徒上钩,然后在角落里顺手暴打他们一顿。

“你说我们这样算是‘碰瓷’还是‘仙人跳’?”

“请叫‘行侠仗义’,谢谢。”

江叙扶额,也是在这个时候看见苏栾第一次出手。

他才知道原来她的武功那么好,笛声幽幽,所过之处片甲不留,

事后苏栾很爽快地跟江叙坦诚了自己的身份:“我是移花宫弟子嘛。”

她蓦然笑弯了眼:“放心放心,不是杀尽天下负心人的移花宫,是东海之滨,现任水龙吟盟主出身的那个移花宫。”

“我有什么好怕的。”江叙也是笑着摇摇头,“你不是负心之人啊。”

“……”

江叙有些懵逼地看着苏栾嘴角抽搐的样子,也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怎、怎么了?”

“我的意思是以前邀月怜星两位宫主在中原创立移花宫时的名声就是讨厌男人尤其是负心汉所以男子听了移花宫的名声都会颤一下……”

一句话,苏栾甚至没带标点符号声音幽微地解释,表情很是无奈。

“……”

看江叙挠头的样子,苏栾就知他定是错会了她的意思。

“停!我觉得我们不在同一个世界里。”她扶着额,深感头疼。

“有吗……”

苏栾叹了口气,一个爆栗敲到了江叙的头上:“那不然呢!谁跟你说我是负心之人了啊!”

“……好、好吧。”江叙揉了揉被苏栾敲过的地方,有些尴尬。

苏栾望天:“说你蠢还真是没冤枉你,我怎么可能当负心之人啊!再说,我倒是想体验一下负心是何感受也没人给我负一下啊。”

“你还要负心一下?负谁?我?”

“……”

好了,什么都不用说了,江叙忙闭了嘴,小心翼翼地觑着苏栾的脸色。

谁知苏栾眼眸转了转,玩心大起,朝江叙勾了勾指,示意他靠近些。

江叙不明她是何用意,刚一靠近她,便被她勾住脖颈,直面她如画的眉眼:“公子,奴家寂寞空虚,能不能来陪陪奴家,奴家想负你。”

“……赶路!”

江叙脸颊一烧,连忙挣脱了她的手,匆匆忙忙向前走去,留下苏栾一人在身后大笑不止。

明明已经十八岁,却偏偏跟三岁小孩似的一路好玩,要是没自己护着她,这该如何是……好……

江叙回过神,回身对上苏栾深蓝色的眼眸时,刚刚平息的情绪此刻又翻涌了上来,连忙避开苏栾的眼神。

“害羞了?”

“没、没有!”

襄州纵是午后,山间也是云雾缭绕,在阳光下一眼望去,竟宛如仙境般。

初至此地的苏怀墨不由喟叹:“襄州云海,果然名不虚传……当真壮阔。”

身旁之人闻言忍不住笑道:“那你以为,此地风景比之移花岛又如何?”

此人正是与他结伴而行,沿途清剿青龙会残部的蓝铮。

“各有风情,本就难分高下。”苏怀墨淡淡笑着,他顿了顿,又道,“只是我却更钟情于移花岛上照影亭的水雾迷离。”

他的眉眼随着回忆柔和起来:“亭外栽了紫藤花树,花瓣落入水中,水面能照出人的影子……那是我心中最美的风景之一。”

“故土之情,毕竟是难以忘怀,我能理解。”

蓝铮又说:“不过人总要往外多走走,见识更宽广,才能做出更好的选择。”

苏怀墨挑眉看向他:“看来这是蓝兄肺腑之言。”

“算是经验之谈吧。”

蓝铮的脚步突然一顿。

“怎么了?”苏怀墨在那一瞬间握住了袖间的玉笛,敛去笑意戒备地看向前方。

蓝铮朝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安静,而他自己则是拧紧了眉头,大步向前,走到一处草丛边上。

草丛忽然发出“沙沙”的响声,一看这个抖动的频率就知是不正常。

蓝铮弯腰伸手一捞,从草丛里拎起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

竟是单伶。

“不是叫你留在家里么,你跟来做什么?”

单伶抱着头,“我明明用了百鬼夜行躲起来的,蓝铮哥哥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因为我是你哥!”

蓝铮眉头一挑,毫不客气地揪着她的脸:“你倒长进了啊,瞒着柳凤兰偷跑出来的?嗯?”

“痛痛痛……蓝铮哥哥别扯了。”单伶被扯着脸眼泪汪汪,“我只是想跟你们一块去中原……”

“我们去中原可不是为了玩,是要做大事的。就你还想跟着我们两个?”

蓝铮:“我去给柳姨写信,让她来接你。”

单伶鼓着脸,悒悒不乐。

苏怀墨却出言护着她:“襄州离云滇千里之遥,既然她已经跟到了此地,再让她回去,万一沿途出了什么危险如何是好?不如就将她留在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单伶拼命点头。

蓝铮凝视着苏怀墨,“你也知道我们此行多有麻烦,照你这样说,跟在我身边就不危险了吗?”

苏怀墨笑了。

这位年轻的移花弟子轻轻抚着自己心爱的玉笛,笑容清朗自信,笛间的花坠早已换上了新的,在阳光下微微泛光。

“若蓝兄视我为友,且又信得过我,可尽将阿伶的安危交给我。”

他一字一顿:“怀墨在此可以性命担保,绝不会让她受到一丝伤害。”

单伶则扯着他的衣角,仰头眼巴巴地看向蓝铮。

蓝铮:……

行了,这到底是谁家的妹子?

他以手扶额,半真半假地无奈叹道:“拿你们没办法,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再不答应岂不是真成了太不近人情了?”

苏怀墨笑而不语。

单伶一声欢呼,高兴得原地跳了起来。

“不过有些话我要说明白。”

他先看向单伶:“不许添乱,听到没有?”

单伶连连点头。

他又看向苏怀墨:“这次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这丫头就交给你了,中途要是出了什么岔子……”

“请蓝兄不必担忧。”苏怀墨忍不住笑,“我定当尽心竭力,不负所托。”

轮番敲打过两位当事人之后,蓝铮确定了此事的基调后便不再管了。

他拿着地图走在前面,一边将地图与周遭景物一一对照,一边在心里描摹着血衣楼有可能的埋伏地点。

还没走出几步路,却听见苏怀墨在身后与单伶的“抱怨”。

他笑着对单伶说:“你蓝铮哥哥真不坦诚,分明是他早有此意,我只是替他说出口,又怎么能怪到我头上?”

单伶拼命点头:“怀墨哥哥你好厉害啊!别人都猜不到蓝铮哥哥心里想的什么呢!”

蓝铮哂然一笑。

三人走在缭绕的小道上,云海伴着小姑娘阵阵清脆的笑闹,阳光筛在三人身上,竟让人觉着格外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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