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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瓷(1 / 1)

水龙吟在杭州的据点,出乎意外的地处清幽,仔细想想倒也是个疗伤的好地方。

明非陪着纪柔在杭州城打听了许久,终于寻到了郊外的一处院落。

门前种着一株梧桐树,院中栽着满林枫叶,微风拂来,叶子尚是泛青,一派生机勃勃。

到了这里,纪柔似是有些紧张,却又忍不住有些期待。

明非拍了拍她的肩,朝她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伸手轻叩了三下门。

过了一会儿,门发出“吱呀”一声响,开门的却是个年轻姑娘,约莫十七八岁左右的年纪,生得清秀灵动的模样,穿着移花宫装。

她见了他们,眸中闪过一瞬对陌生人的诧异,微微蹙眉,出口询问:“这里是我家,不知两位要找谁?”

从这个角度,纪柔可以看清她藏在宫装广袖间的玉笛,上面坠着一枚小巧的花坠,隐隐似有微光流转。

纪柔屈身一礼,温声道:“我乃唐门外姓弟子纪柔,此番奉唐门老太太之命,前来探望水龙吟的唐盟主,烦请姑娘通报一声。”

说着,她取出怀中的信物奉上。

那姑娘伸出手接过,那洁白的指尖瞧着竟比玉石还要细腻。

她映着天光,将纪柔递来的信物细细端详翻看了片刻,是一枚质地晶莹的玉佩,质地晶莹,可见上面隐隐刻着移花宫的徽记。

她将玉佩还给纪柔,再次抬头看向他们时,笑容里的疏离已经散了几分,亲近了些,“原来是唐门的纪师姐,久仰了,先前青容师姐在信中提起过你。”

“少宫主一切安好,只是眼下出门未归,请在府上稍等片刻。”

她的目光落到一旁的明非时有些讶异,似是不解太白弟子为何会与纪柔同行,但眼中的诧异之色只有一瞬,随即便被笑容覆盖。

“二位请随我来。”她的声音清朗如石上清泉,叫人不由心生好感。

明非抱着剑与纪柔对视了一眼,见纪柔微微颔首,便跟了上来。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苏,两位叫我苏栾便好。”

走廊曲折清幽,绕过庭院的几棵枫树,苏栾将二人引入院内,亲手给他们倒了茶。

二人并未等多久,只等了片刻,门外的侍女便带了消息禀报。

“少宫主已经回来了,如今正在书房等候。”

苏栾起身笑道:“我来带路吧,请跟我来。”

纪柔面上是显而易见的惊喜,但一会儿过后她又似反应过来收敛了几分,有些忐忑地向明非投来征询的眼神。

明非顿时明白了她的顾虑。

他略微思索,便答道:“我留在此处便好。”

旁人师兄妹久别重逢,他一个外人跟着又算什么?这样的场合明非绝不会添乱,他朝纪柔点了点头,示意她先跟着苏栾去见了唐青枫再说。

纪柔抿抿唇,轻声道:“多谢……”

她抬眸深深看了一眼明非,脸上欣喜有之,也有期待和担忧,只是过了一瞬所有的情绪便被按捺了下去,起身随着苏栾朝书房去了。

一下子走了两人,明非抚着身旁佩剑的花纹,一时竟有些百无聊赖。

纪柔来杭州,是为了见了唐青枫。

那……见了人以后呢?

明非又想起方才纪柔的神色,心里莫名升起一阵烦躁。

直到须臾后他才反应过来。

他是不是……对纪柔太过关注了些?

也不知是福是祸。

明非下意识攥紧了剑鞘,思索了良久,又松开。他回想起与纪柔相处的点点滴滴,心想他或是喜欢的。

他虽不喜变数,却对此刻涌在心头的陌生情绪无法生出厌恶之情,甚至隐隐期待,这似乎使他变得前二十几年未曾有过的鲜活了起来。

现下已是五月清夏,方才下过一场细雨,湿了地面,墙外梧桐青翠,风吹过叶间发出“沙沙”的声音,令人不由放松下来。

明非却依旧背挺得极直,目光望着她方才离去的方向,不肯挪开视线半分。

叶上滑过水珠,轻颤着滴下,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那扇门终于被再度推开,纪柔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她温声细语带着些歉意,对他说:“抱歉,明公子,累你久等了。”

明非回过神来。

“无妨。”他垂下眸敛去多余情绪,“你们这么快就已经谈好了吗?”

炉中檀香尚未烧尽,明非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到现在,不过只是过了一柱香的时间罢了。

“你与师兄久不见面,不需要再多说几句吗?”

纪柔笑了,许是任务完成,她的眉眼间也放松了下来,眼角笑得弯弯,像一轮新月。

“本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我心里担忧青枫师兄,先前才着急了些。”她笑道,“如今见他无恙便好,师门长辈要托付的话都在信中,他展开一览便知,也就无需我来转达了。”

“何必扰他看信,不如我早些出来也好。”

明非抿了抿唇,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既然人已见过,信也已经送到,那纪姑娘接下来有何打算?”

“是打算……返回唐门了吗?”

他素来稳重,话一出口便暗自懊恼,他心知冒昧,又生怕对方觉得唐突而心生不悦,但还是尽可能让神色保持自然。

但不知不觉抓紧剑鞘的手暴露了自己的真心想法。

“暂时还没想好,师门本来也有让我历练一番的想法,只不过……”

明非见她顿了顿,眸光流转温柔,“久闻杭州景色宜人,我需在此地停留数日,不知明公子是否有空闲,可还愿与我做个向导,结伴同游?”

纪柔微笑着看着他,似是隐隐带了些期盼。

他喉头不自觉动了动,跟着轻笑道:“当然。”

窗外碧空如洗,惠风和畅。

今天天气真好呀!

暂别了前来寻人的明非和纪柔,苏栾去换了身新衣裙,浅绿色的衣摆,融入到周围人之间,打算去杭州城的市集走走。

听说清天楼佳肴无数,她打算去尝个新鲜。也看看杭州美食,究竟与移花岛的有何不同。

她向来是个爱吃爱玩的性子,就算在戒备的外人面前装成清冷疏离的样子,本质上却到哪儿都不会变。

前些日子苏栾跟随着两位兄长一道,陪同少宫主唐青枫来到中原。

初到中原,诸事皆忙,加之水龙吟的事务本就繁重,刚刚上任移花宫大总管之职的苏小白头一个忙得不可开交,连苏怀墨前些日子也被遣去了云滇办事,据说要去拜会那位青龙会的前任护法大人——蓝铮。

至于她苏栾为何还能跑出来?

那自然是有她的独门秘籍了,不足为外人道矣。

其实不过偷懒罢了,顶头有个少宫主有样学样,身边有着三位师兄,根本不需出手的苏栾更是毫无心理负担地当起了甩手掌柜,兴致勃勃地四处玩耍,刚从商业区转过街角,却被人从背后拍了拍肩,“嗨!”

苏栾吓了一跳,回过头时却不见人影,她下意识紧了紧手中的笛子以防有人突然偷袭,四处张望了一番,却发现地上躺了个人。

淡淡的酒气飘入喉鼻,苏栾不禁皱了皱眉。

那男子紧闭双眸,短发利落,脖子上的环佩“叮铃”了几声便再无声响,一身暗绿色外衣,手臂还缠着腕缠,腰间的流苏被拖拉在地,染上了点点灰尘。

嗯?他这是做什么……

苏栾眨巴眼,有些好奇地看着地上的男子。

她并未精研医术,粗略一观,也能看出他身体健壮,气血充盈,想来也不是什么急症发作。

莫非……

苏栾思索了一番,右手握拳在左手心敲了一下,恍然大悟。

莫不是……传说中的碰瓷?

她的眼睛微微一亮。

早在移花岛上时就听闻中原人心复杂,江湖上更是套路频出,防不胜防。为此,临行前哥哥苏怀墨还对她耳提面命了一番,其中有一条就是“小心陌生人碰瓷。”

他说这话时一脸严肃,大概是少宫主举的案例太过生动鲜明的缘故。

没想到还能给她碰上一回?

那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许是见苏栾许久不说话,地上男子疑惑地睁开眼,一见苏栾的模样却是大惊失色。

他忙站起身歉疚道:“对不住对不住,是我把姑娘和我师姐弄混了,本想捉弄一下师姐的,还望姑娘莫要怪罪。”

咦,新套路吗?

周围行人渐多,苏栾四下看了看,不由皱起了眉。

她虽爱玩闹,却也不想成为被人围观的对象,眼见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把他拉到僻静处,环抱双臂淡淡开口道:“阁下此举何意?”

苏栾也不怕对方耍什么猫腻,有也只会碰到铁板上,毕竟移花姑娘不如外表那样柔弱无害。只能说武力值和智商是两个很重要的东西……

她的眼神饶有兴致。

“你这是打算……碰瓷我么?”

“啊不不不……”那人忙连连摆手,“姑娘见谅,在下丐帮江叙,前番与秦岭师姐来杭州探望故人。”

“本以为找着了师姐想捉弄一下,却不料姑娘的背影着实相像,让我把你与师姐弄混了,因此冒犯了姑娘实在对不住……”

说到这里,江叙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也只能怪他一时不察,太过鲁莽行事,以及她方才穿了一身绿衣吧……

苏栾这才好好打量了一番江叙。

他年纪轻轻也没留胡子,下巴光洁,虽说喝了酒,却是神色清明,脸色也没红半分。眸中清正,此刻净是歉疚。

剑眉星目,生得倒是俊朗。或许是丐帮出身,小麦色的皮肤,风里来雨里去,更添了几分坚毅。

唔,瞧着的确像个正经人啊。

见苏栾仍是不言语,江叙心里犯怵,只觉得罪,于是再次抱拳拱手道:“姑娘若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今次是我不好冲撞了姑娘。”

想了想,又觉着一口一个姑娘叫着人家有些不太礼貌,江叙又瞅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请问姑娘芳名?”

苏栾也不恼,挑了挑眉:“我叫苏栾,紫苏的苏,栾树的栾。”

一阵风过,扬起身前的白纱,阳光洒在她身上,竟让江叙看着迷了眼。

苏栾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了?看呆了?”

她含着几分笑意,散去疏离,倒是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江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抱歉,是我冒犯了。苏姑娘……”

大约是第一次碰见这种情况,苏栾只觉得面前这人实在好玩,见他呆呆愣愣的样子也是心生好感。

“没关系,叫我阿栾就好了。”苏栾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背着手又凑近他几分,笑眯眯道,“所以你刚刚真的不是在碰瓷我吗?”

“这……”

江叙嘴角抽了抽,仍是摇头,“方才刚刚一时没分清你和师姐,是真的认错人了。”

“哦——”苏栾垂下眸,失望地长叹一声,“原来是这样啊,那真可惜。”

来到中原了之后,她还没被碰瓷过呢,还以为这次又能完成一次新体验,真是可惜。

当然她也就是随口一说,倒没多遗憾。

“怎么感觉你好像很乐意被碰瓷一样……”江叙小声嘀咕着,“怎么会有这种人。”

苏栾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江叙矢口否认,开始转移话题。

他目光不经意看向前面酒楼,于是灵机一动,“那个,看姑娘初来乍到,要不我请你去清天楼吃东西吧?权当赔礼道歉了。”

丐帮弟子性格豪爽,敢做敢当,也做不来扭扭捏捏那一套。不过既然是有意赔罪,当然要拿出诚意来。

于是他信誓旦旦拍了拍胸口,豪迈地下了保证:“那儿绝对是杭州城最好的酒楼,你吃多少我请客!”

“真的?那可是你说的啊。”

江叙心头咯噔一跳,忽然有些后悔了……

本就没怎么介意,如今更是白捡了一个导游,苏栾自然不会拒绝,反倒比人家还要热情:“那就走吧!”

说罢,拉着江叙就往清天楼走。

江叙低头看了看搭在自己手腕上的白皙手指,与小麦色的皮肤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因着苏栾修炼明玉功的缘故,手指都是冰凉如玉的感觉,肌肤又是细腻,隐隐有种不知名的清冷花香传来。

似兰香猗猗,又似茉莉芬芳。

他头一回与师姐妹以外的女子这般亲密接触,顿时脸微红,倒有些不太自在。

还有,在前面拉着他走路的这个苏栾,和方才那个眼神疏离笑容冷淡的姑娘,真的是一个人吗……

江叙心里不知为何跳出一个词——自来熟。

云滇,陨星湖,万劫花海。

今早无风,乌云层层叠叠遮去阳光,不见天日。山间水汽充足,陨星湖旁又起了一阵雾,朦朦胧胧地使人看不分明。

单伶早已习惯了云滇的气候,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影响。

她赤着足,腰间挂着一双细长匕首,脚腕上系着一对精致银铃,走起路来却不声不响,脚步轻盈。一大清早她便背了个凤尾竹编的背篓出门,到陨星湖边帮鬼草婆挖一些彼岸花的根茎回去入药。

彼岸花即红花石蒜,入药有催吐、祛痰、消肿、止痛之效,是一味很有用的药材。

单伶站在湖畔彼岸花海中央,弯下腰,挥舞着手里的匕首割下根茎,随手抛入身后背篓中。

这工作她很熟悉,五毒的孩子很早就能帮着大人做事了,这条山路她也走过了无数遍,就算闭着眼睛都不会走丢。

但今早有点意外,大约天将下雨,陨星湖边的雾气实在太大了些,四周大片的彼岸花仿佛也褪去了鲜艳的颜色,变得颓唐了起来。

单伶抱着自己胳膊打了个颤,不知是否心理作用觉着有些发冷……

她有点后悔了。

早知道昨天夜里就不该缠着前不久从中原回来的铮哥哥讲什么故事。

蓝铮倒是讲了,他绘声绘色地给单伶讲了一个关于白衣女鬼的传说。

“……那女鬼说:‘我死之后,当化身烈火,焚天灭地,所向披靡’……”

单伶听得害怕,缩了缩脑袋,还是忍不住追问道,“那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该去睡觉了。”蓝铮拍了拍她的头,随口道,“太晚睡觉容易长不高。”

“……我是问女鬼的结局啊。”

他取下鸽子腿上的信件,就着烛火展开看,漫不经心地回答她,“还能如何,死了啊。”

有风吹过,烛火急剧跳动,映着蓝铮眉眼间仿佛有一瞬间冷厉下来,“她杀了很多人,最后死在嘲天宫,是我和另一个人亲手埋葬了她,也算因果循环。”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随即他的语气又轻松了许多,还故意吓唬她,“听闻亡魂仍在世间徘徊,最喜欢抓像你这样晚上不喜欢好好睡觉的小孩去做活人傀儡……”

掂量了一下背篓里的药材,也估摸着够用了。

单伶心里实在毛毛的,于是准备提前打道回府。

此时雾气愈发浓重了起来,山路也越发难行,连三步外的楠木都有些瞧不清。

好在经验使然,单伶一边东想西想转移注意力,一边加快脚步,眼看着离罗藏山不远了,她欣喜地跑了几步,却发现不远处有个人影。

白衣飘飘,身形高挑,墨发披散在肩头,站在不远处,在水雾之间显得朦朦胧胧,看不清面容。

单伶心头一惊,不知为何胡乱联想起了蓝铮昨夜给她讲的鬼故事,站在原地大气不敢出一声。

那白衣人似是看见了单伶,朝她走近了几分。

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请问……这里是罗藏山吗?”

不要回应,不要抬头……

如果被追上了,会、会被做成傀儡……

她踉跄倒退了几步,捂着脸尖叫了起来,“鬼啊——!”

苏怀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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