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舅家出来，宁小白只觉步履轻飘，身体难控。
本能地想要攥紧双手。
而他心中，很不是滋味。
说满意吧，一点没有；说伤心吧，也不多；说失落吧，都知道了真相，不应该感到失落的。
可是，他心中最多的，恰是空落落的感受。
此时此刻，他最想和老妈老爸待在一起。
不论是咆啸质问，还是冷战示威，抑或哭诉委屈，他只想面对这两位至亲。
可他们，偏偏一个都不在。
至于大舅妈，宁小白虽然也想早点见到，却很头疼。
因为他知道，大舅妈的情况，可能根本接受不了一段新的母子关系。
他已挑明两次了，可通通没用……
此外，他虽然是大舅妈的儿子，但是，大舅却不是他的亲爸。
这个问题，宁小白早就不止一次的想到了。
但是，他以为会有例外。
比如，他一直先入为主地认为，大舅与大舅妈一定是未婚先爱，也即他们偷尝禁果，然后才有了自己。
只有这样，才不会妨碍大舅三十娶亲的事实，尤其不得不迎娶身有不妥的大舅妈。
然而，现实果真没有例外。
大舅与大舅妈是在老妈的牵线下，才艰难地走到一起。
而那时的自己，都已四岁。
这件事，之前只有老爸、老妈，大舅及外公知情，也难怪昨天外公被一声“爹“吓成那种呆样。
但自今天开始，小舅夫妇也得知了真相——
自己竟是一个连爸爸都不知道是谁的孽种！
……
晃晃悠悠地回到大舅家时，宁小白感觉大舅妈已经安静下来。
此时，她不仅瞥了自己一眼，似乎还冲自己绽开了笑脸。
宁小白见状，十分激动，很想上去和她说点什么。
核实了，真的不能再真，她可是自己的亲妈啊……
但这时，左边的房门打开了。
随后，宁小国的稚嫩小脸露了出来。
霎时，宁小白就闭紧了嘴巴。
哪怕小舅妈先前不嘱咐一句，他暂时也不想让自己的身世闹得人尽皆知，尤其是让大有关联的宁小国知晓。
宁小白自己都未能完全调整好心态，又如何去同小国说这些陈年旧事呢？
不过，宁小国不知情，对待小白哥还是那样无忧无虑，无芥无蒂。
他打开门让宁小白进了屋，又轻轻掩上了房门，然后一脸惊奇地说道：
“哥，我妈好像对你很不一样呢。”
“好吧，你说说，哪不一样了？”
宁小白躺到床上，垫上枕头，沉默了数息，才懒懒地答道。
他感觉很累很累，就像经历了一场头脑风暴，浑身无力，只想酣睡。
本来，他是没有开口的欲望的，但是转而一寻思，不管怎么说，小国都是自己的亲弟弟，也是最亲的人，自己不应该冷落对方。
小国听问，立即坐到床边，掰着指头数道：
“不一样的地方可多了，第一，除了昨晚，我妈居然没有骂你，更没有赶你走。
要知道，好多邻居上水井洗衣，从我家门前经过的时候，都很小心呢。因为他们怕我妈骂人。
可你不一样，走在她面前，她居然都没有什么反应，这其实很稀奇的。你又不是我，更不是我父，她怎么会这么放心你呢，简直把你当成了一家人一般……”
“那第二点呢？”
宁小白打断道。
说话同时，他吸了吸鼻子，忽觉床头有什么臭味在萦绕，可是他又看不见任何异样。
至于小国说的这些，宁小白有所感应。
就算昨天还不觉得，但经历过小军被骂，老爸被砸等事情之后，他已经有些体会。
但要说自己被大舅妈特殊对待了，其实不然！
自己昨夜不也被大舅妈重重打了三下吗？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宁小白正在考虑，该如何让大舅妈知道自己是他的儿子！
得让她接受自己，接受到叫一声妈，她能应一声！
“第二点，刚才我回来的时候，我妈还问了你呢。”
小国答道。
“大舅妈问我了？”
宁小白不再管臭味，陡然激动起来，身子已经坐直：
“问我什么？”
“呃……哥你别激动，我妈只是问，问你今天是不是走了？”
“这不是很正常吗？我不在这里，她当然可以问一句。”
宁小白霎时又感觉失望不已。
“嘿嘿，当然不正常啊。”
宁小国开心笑道，”这就是第三点不一样了。我刚才发现，我妈不知什么时候，竟将你昨天的换洗衣服给洗了。
而且它们现在都已经干了，就在外面晒着呢。我妈一直以来，可是十分讨厌洗衣服的。连给我和我父洗衣服，都经常推三阻四呢……”
宁小白闻言，心中总算变得分外喜悦。
一下感觉各方面的烦心事，都不再那么烦心。
其实，他早上是想着要亲自洗一下衣服来着。
结果一觉睡完，他就把衣服的事给忘得干干净净。
之后又是吃饭，又是外出，更是一点没想起来。
不料现在，他竟已收到了干净衣服。
“你小子，怎么能这么说你妈妈呢？还推三阻四，你都跟谁学的词。”
宁小白故作不满道。
“是这上面的词，我正好才看到这。哥，你看！”
宁小国立马探身捧过桌边的老黄历，一脸认真道，“我刚才担心我妈会弄坏赵爷爷的东西，所以就赶忙回了家。好在我妈还没有碰它。”
宁小白这才感到一阵后怕。
若是大舅妈真将老黄历毁了，那自己可上哪给赵爷爷赔一份？
出门时倒一点没想到……
“小国，以后几天，我都会留在你家，你听说了吧。”
宁小白接过老黄历，没有多说，而是将借宿的事说了出来。
这也是小舅妈及她所代表的其他长辈们的意见——一切随宁小白自行决定。
而他不睡亲妈家，还能睡哪？
所以，宁小白自然不会再考虑留宿小舅家的可能。
只不过，真相既已基本水落石出，他就再也不能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
看来，晚上得与老爸谈谈心了，可不能让老妈和老爸的担忧，一直困扰着他们。
“来，我们一起来完成这些手抄题。”
宁小白自觉心情平复过来，便决定继续完成赵爷爷的拜托之事。
“哥，我可不行，我看着就好啦。”
宁小国略窘道。
“哦，你们这样念书，终归不行。小华虽然和你同龄，但让他来做这些题目，他肯定能全部独立完成。”宁小白不由地感叹道。
“哥，小华真的能做这些题目？赵爷爷说，他抄的题目除了三年级的，可也有四年级的题哦。”
“四年级又怎么样？小华现在连五年级的题也可以做……”
“啊……”
忽然，宁小国畏缩道：
“哥，你在说什么啊！你可别吓我……”
宁小白一头雾水：
“哥吓你什么了？”
“你怎么胡说啊，小华……他不是三年级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吗？”
宁小国自床沿站起身，紧张道。
“小华不在了？”
宁小白闻言，当即将老黄历丢到桌上，然后双拳渐紧，愤怒道：
“你说小华不在了？你听谁说的！小华在学校住校，好得很。谁对你胡说八道的，快告诉我！看我不揍他一顿，快！”
说完话，他的身体却摇摇晃晃得站不稳当。
他的理智，要他立马坐下。
“哥，小白哥，你别急，你听我说，你……你是不是……也发病了？”
想到这种可能，宁小国霎时冷汗直冒。
因为上午，自己的父亲才嘱咐过，千万不要惹小白哥生气，要像对待母亲一样对待他。
据说小白哥现在根本也像母亲一样，会不时发病！
乍听这个嘱咐，宁小国根本不敢相信，消化了很久，才算将信将疑。
不料眼前的小白哥，面目狰狞，满嘴胡言，实在骇人。
这不是发病，又是什么？
“你说什么？我发病了？”
宁小白强抑着坐下身子，痛苦道：
“我只是在想小华而已！”
但经此提醒，他的确觉得脑中有大量混乱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令他越发恍惚。
然后，他依稀记得，去年偷听的时候，自己在老爸老妈口中，是有些失神症状的。
难道现在，就算吗？
“可是，可是小华已经不在了啊！”
宁小国怯畏道。
然后他忽奔出门去，着急大喊：
“妈……妈，快来啊，小白哥发病了，你快看着他，我去叫爹和姑父回来！”
宁小白见状，不禁大为生气。
不过，眼见大舅妈已经急奔了过来，他心中陡觉不安，生怕令对方受了刺激。
“孩子，你别激动，什么都别想，快闭上眼睛，躺一下。”
大舅妈竟十分温柔地安抚道。
宁小白哪怕有一百句话想说，却也不忍打扰这样的大舅妈，连忙依言躺下。
果然，一旦躺下，他觉得浑身内外都舒服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