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副神态，宁小白倒不意外。
因为他也听老妈说过，宁小国好像会念书，经常被教书匠夸奖。
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宁小白可不相信，连自己的脚臭不臭，都搞不明白的小家伙，会是念书的料。
要说会念书，也只有小华弟那种机灵鬼才当得上。
“你先说说……嗯，就答1+1等于几吧？”
宁小白不假思索就出起题来。
题目简单得有些离谱。
不过，他对宁小国的情况有些怀疑，就有意地从最低级的题目开始考查。
“什么呀！”
宁小国却大有意见，马上不干了：
“这么简单，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答案了。不行，你得换一个难点的题！”
“不换，你先答了再说。”
宁小白坚持道。
“哼！等于二啊！”
宁小国气哼着，妥协道。
“不错，答对了。你再说说，十七加……”
顿了一下，宁小白再次出题：
“……加二十二，等于多少？”
宁小国听了，这次没有立即给出答案，而是将双手拿开，开始掰起指头来：
“你等下啊，让我算算。”
宁小白见此，心下陡感刺痛。
这好像是二年级的题吧。
十一岁的孩子，也不能口算吗？
然后，他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不禁望向屋前，同时站起了身。
“你怎么还在我家？”
是大舅妈提着一个小竹筐回到了院中，然后她语气不善道。
“大舅妈，我晚上要在你家借宿，说好了要和小国一起睡的。”
宁小白虽在征询意见，却说得很是坚决。
甚至，若是大舅妈反对，他也打算争取一下！
“哦……”
大舅妈好像怔了一瞬。
然后，竟出乎意料地没有反对。
她步子不停，直接来到屋廊右边，开始往绳索上晾衣服。
宁小白心中不免大喜。
本以为，此事很难的。
他早听说过，没人能做大舅妈的主，并且她历来说一不二，偏偏又不可刺激。
而她家，正如宁小国之前所说，从来没有亲戚会借宿。
“小白哥，太好了……不过，咱们马上去同姑父说一声吧。”
小国也站了起来，紧张地拉住宁小白的手臂，忽出声道。
“不用这么……早说吧？”
其实宁小白想说的，不是早，而是不用这么急切。
但小国的异样，让他改了口。
“要的，咱们走。”
宁小国坚持道，似乎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决定。
说完，他已经迈开步子。
宁小白只好跟上。
……
一路半走半跑，宁小国的赤脚，居然走得比宁小白还要迅疾。
就好像他其实穿着鞋子，而宁小白才是光脚的那位。
宁小国在路上不免解释说，为防止老妈反口，他才拉着小白哥暂时离开家里，然后再回去就可以安稳睡觉了。
到那时，老妈就算想反对，也不好再说话的。
宁小白虽然不理解为何要这么麻烦，但也相信，这是宁小国的经验。
不需要理由，也没理由可讲。
对方一定比自己更了解大舅妈这种真正不可捉磨的脾性，所以，自己只要照办便是。
到达外公和小舅家时，他们的晚饭，竟然还没有吃完。
虽然众人不再动筷子，但桌上的碗碟也没有及时撤下。
显然，他们围在桌边闲聊，似乎正好还说到了宁小白在学校揍班主任的事。
老爸说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好似他亲眼瞧见一般。
对于老爸揭自己老底的行为，宁小白霎时不满。
他也懒得吱声，直接领着宁小国，就从黑夜里窜进了堂屋。
风风火火地，就好像野兽闯进了屋一般。
这一突然举动，立马将桌边的五人吓了一大跳。
待看清来人后，他们便果断地噤了声，只看着宁小白略带尴尬地嘿笑不止。
宁小白见好就收，并没有再作出过分举动，只说起要去大舅家借宿的事。
众人听后都很吃惊。
不过，也没人反对，因为陆成贵都没意见。
甚至，他还主动从一旁瘪下去的背包里，取出了洗漱之物及换洗衣服，递了过来。
宁小白稍感意外。
因为他以为，老爸一定会反对的。
但既然这么顺利，他也不用再给老爸甩脸色了。
于是，他接过裹成团状的小包裹后，同外公道了声别，然后便带着宁小国离开。
走下廊檐时，他才注意到，宁小国的手上，不知何时居然多了一块猪大骨。
此骨分明是桌上那碗，令他印象深刻的主菜中，最大的一块骨头。
上面的瘦肉也不少。
小家伙的眼里分明满是喜意，让人一看就知道是馋坏了。
但宁小国也没急着吃。
待离开外公家有点距离后，宁小国忽将骨头递向宁小白，说：
“哥，你先咬一口吧。是小妈给我的。”
很意外，小舅妈居然会这么好心？
宁小白心中不禁暗暗对小舅妈生出一些好感。
“你快吃吧，我早吃过了。”
他一边推开宁小国的手，一边佯作嫌弃道。
他自家的伙食可不赖，不说餐餐有肉，但隔三差五准有荤腥上桌。
“我也吃过了，可是……”
宁小国虽收回了手，却有些犯难。
“怎么了？”
宁小白问。
“这骨头不好让我妈看见，她一定会问的。如果提到是小妈给的……
说不定，我妈又会胡言乱语。她说出什么难听的话，都有可能的……我可不能连累小妈。”
“那你快吃掉啊！”
宁小白有些无语，立马催促。
“可是，我又想带回去给我妈吃……她喜欢吃肉。”
闻言，宁小白沉默了。
他只好将宁小国拽停，然后两人就相对而立。
只是，对于这种不可预测的事情，宁小白又岂能想出什么好主意。
最后，他还是建议宁小国赶快吃掉。
理由是不可节外生枝，以免连累自己借宿的事也被影响。
宁小国这才被说服，执意让宁小白咬了一口。
然后才三下五除二地将一根不小的筒子骨，舔食得干干净净。
绝对连一点肉末也难剩下。
一遍遍咀嚼着口中的瘦肉，宁小白头一次意识到，他之前怎么就没发现，猪肉的美味竟可以令自己回味无穷，意犹未尽到如此程度。
……
二人来到院子前，瞧见屋里屋外还是昏暗无灯。
不过，宁小白早已适应了黑夜的颜色，不太在意。
大舅妈就坐在屋廊下，穿着与白天相仿的衣裤。
她的手里摇着一把大蒲扇，在不停地扇风。
而她就好像一尊雕塑。
坐在那里，动静极小。
宁小白有心多看一会，便不忍打扰，又拉住了宁小国。
但大舅妈早看见了他们，见二人止步不前，她就高声喊道：
“你们还不回家，在那里做什么？”
二人闻言，只好快步走了过去，然后各自叫了一声“妈”和“大舅妈”，便装作若无其事地进了屋。
这是小国的卧房。
宁小国顺手拉开了房里的电灯。
虽然还是明显的昏暗灯光，远比不了城里的亮度，但灯光一下照亮了卧房的各个角落。
宁小白很快适应光线后，借光扫视了一圈，并没有什么不满意之处。
衣柜，椅子，小桌和床，尽皆俱全，而且其他杂物，也摆放得还算整齐。
这便再好不过。
宁小白最担心乱、差且还脏的地方。
显然，这里除了简陋些，陈旧些，颜色单调些，并不与脏乱差沾边。
躺到稻草打底的床单上，翻了几下。
他也一点没有感觉到不妥。
当宁小国端着一盆温热的洗脚水过来时，宁小白还是忍不住悄悄问了一声：
“屋里点灯的话，大舅妈会生气吗？”
宁小国露齿一笑：
“不会啦，我妈只是更喜欢呆在黑夜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