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设置 (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36.糖醋里脊(1 / 1)

“如你所见, 身体康健,有钱赚, 挺好的。”

温仲夏神色平静,语气慢悠悠。

然而落在韩则仁耳中,却觉得她在故作坚强。

那盏灯笼装饰华丽,价值不菲,握着它的人却一身粗布衣裳,身形清瘦,秀气的眉眼间似乎蕴着淡淡的哀愁。

“你为何要当厨娘?”

温仲夏这才看了他一眼:“为了赚钱啊, 不然喝西北风吗?”

韩则仁顿了顿:“缺钱的话我可以给你,不要再做这个了。”

一想到她刚刚在席间门被客人言语调戏的样子,他真是万分心痛。

温仲夏这回是属实有点想笑了, 她正正经经地做厨师,怎么被他说的像是见不得人的职业?

“你给我钱, 算是补偿,还是施舍?”

“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做厨娘抛头露面的, 于你名声不好。”

“我的名声似乎与你无关吧, 韩大官人。”温仲夏似笑非笑。

韩则仁苦笑一声:“你果然还在怨我。”

温仲夏:……

“退婚并非我本意, 是我父亲的意思, 他坚持如此,我也是无可奈何,其实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担心你。”

“所以呢?”

温仲夏轻飘飘的反问,又令韩则仁无言了, 她看上去一点都不在乎。

“我也不知道事情为何变成这样,当初向你提亲我是真心的。”

“你不用和我解释什么,”温仲夏淡声道, “往事随风而过,你我之间门已无任何关系,没有关系,便谈不上怨。”

韩则仁:“我……”

“请回吧,”温仲夏已经听到了马车的声音,打断他,“你我身份不同,万一被人看到传些什么谣言,才是真的坏我名声。”

“那至少告诉我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不必,冯衙内派了人送我。”

刚说到这里,那个小厮驾驶着马车“哒哒”过来了。

“温娘子,能走了吗?”

“走。”

温仲夏没有再看韩则仁,径直抬腿上车。

韩则仁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思绪一片混乱。

他看得出来,如今的温仲夏和以前不太一样,整个人都变得冷冷的,说话带刺儿。

她这些日子应当过得很苦吧。

他想帮帮她。

温仲夏坐在马车内,想起韩则仁刚才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无声笑了笑。

男人永远是嘴上说的好听。

如果真的心存忧心,怎么可能在见过她大晚上瓦子门口叫卖爆米花后,这近两个月都没有找过她?

在席间门也没听见他出来为她说一句话,还不如冯渊一个普通食客。

温仲夏原本对他印象模糊,现在总算有了个初步认识——自作多情,且没担当。

马车在小巷子入口处停下。

她刚跳下车,就有一个小人儿撞进她的怀里。

“阿姐。”

温孟冬搂着她的腰,埋得紧紧的。

温仲夏摸着他的后脑勺问:“冬儿,你怎么在这儿啊?”

“冬儿不肯上床睡觉,非说要等你,见你一直不回来,担心地要到巷子口来等,等了好半天呢。”徐袖提着灯笼走了过来。

温仲夏的心顿时软成一片:“好了,我回来了,松松手,阿姐的腰都要被你勒断咯。”

温孟冬这才稍稍放开,小脸还有点不好意思。

“拖累小哥大晚上送我走这一趟,这些钱不多,拿去吃个点心。”温仲夏抓了一把铜钱给驾车的小厮。

小厮喜笑颜开地接下:“温娘子太客气了,你今日做的菜好吃,衙内很高兴,连我们这些打下手的都得了赏钱咧。”

送一趟人,又有钱拿,天天能如此就好了。

送走小厮,三人慢悠悠地回到家中。

温仲夏把今日所得酬劳展示出来,徐袖和温孟冬看了,自是高兴。

温孟冬撑到这个点,已是极限,没一会儿眼皮就开始上下打架。

把他安顿进被窝里后,徐袖拉着温仲夏回到堂屋,细细追问今晚宴席是否顺利。

“不顺利的话,这些钱是天上掉下来的?”温仲夏指着铜钱道。

“那些客人没有刁难你吧?”

温仲夏没有提席间门的事,只笑着说:“是冯衙内做东,有他在,没人敢放肆的。”

徐袖紧绷了半天的心这才放松下来,又问:“那客人里有没有……”

见她欲言又止,温仲夏猜到她想知道什么,便如实相告:“嫂子,还真被你言中了,那姓韩的也去了。”

徐袖大惊失色:“他真去了,看到你了?没有给你难堪吧。”

温仲夏便把和他在偏门的对话三言两语说了一通。

徐袖听完唏嘘不已:“原来是他父亲要退婚,看样子他对你还是有情的,你们俩算是有缘无分。”

温仲夏停下数钱的动作,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嫂子,你不会真信他了吧?”

“啊,难不成他在撒谎?”

“不管这个婚约是谁要退的,反正他没有做出任何抗争的举动。”

温仲夏神色淡然道:“家里出事的那段时日,他对原,对我不闻不问,现在碰见了,才作出一副情意犹在的姿态,假的不能再假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是想得太简单了。”徐袖一脸赧然。

“应该庆幸在嫁过去之前认清了这个男人,不然可能一辈子都要毁在他手里。”

徐袖帮着她把一串串铜钱在墙根藏钱处仔细放好,叹气道:“如果不是出了这档子事,你也该成亲了,如今公爹不在身边,我又没什么人脉,都不知道你的亲事将来咋办。”

“嫂子,你这么快就想把我嫁出去,是不是嫌弃我了?”温仲夏歪在她胳膊上故意道。

徐袖没好气地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我自然不想和你分开,但是女人到了年纪,总是要出阁的。长嫂如母,我不操心谁操心。”

温仲夏心里回了一句:“女人不嫁人也能活得好好的。”

不过说出来怕她接受不了,便笑了笑:“随缘吧,如今我只想多多赚钱,然后我们一家人能早日团聚。”

没想到她都这么说了,徐袖还不想结束这个话题,又道:“夏儿,你觉得咱们的食客中有没有可能出现你的姻缘?”

望着嫂子一脸八卦的神情,温仲夏莫名有种回到上辈子大学女生宿舍夜谈的场景。

“那些学生在我眼里就是小孩儿,怎么可能?嫂子,你别逗了。”

徐袖急忙忙道:“我不是说学生。”

“那说谁?”

“就是,就是那个……”徐袖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

温仲夏捂着嘴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嫂子,别瞎想了,我困得很,洗洗睡吧。”

徐袖满脸疑惑,难道是她想多了?

……

也不知道冯渊在国子监是怎么大肆宣扬的,温仲夏的小食摊突然来了不少国子监的学生。

“温娘子,能不能做烤鱼来卖啊,我想吃香辣味的。”

“烤鱼太麻烦,红糖糍耙简单,先卖这个吧。”

“我想吃黑椒牛柳,我可以自带黑椒来。”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太学的学生才知道温娘子去给那国子监的小纨绔冯渊做席面了。

“温娘子,你的食摊不如搬到国子监门口吧,我们那儿更宽敞些,不用在这里挤挤挨挨的。”

这话一出,简直是当面挖墙脚,太学的学生们不乐意了。

“凭啥要温娘子搬走?你们国子监才几个人啊,搬过去指定亏本。”

国子监的回呛:“人少,但我们有钱啊,温娘子卖贵些不就挣回来了。”

这俩大宋最高学府因为离得近,平日就常常互相看不顺眼,逮着一件事总是要争个高低。

“温娘子从一开始就选择在这里摆摊,自然是对我们太学更有好感。”

“国子监门口摆摊的少,温娘子去我们那儿竞争小。”

双方一边吃,一边进行友好的辩论交流。

温仲夏听得好气又好笑,好歹都是未来的国家栋梁,能不能成熟些?

为了不让他们越吵越激烈,她只好主动转移话题:“再过几日是端午节,我要做粽子,你们喜欢吃什么口味?我做个调查,哪种爱吃的多,便多做些。”

一众学生马上积极发言:

“我爱吃肉粽。”

“温娘子,一定要做蜜枣粽啊,蜜枣粽是全天下最好吃的粽子。”

“鲜肉粽才是最美味的,甜粽子都是异端。”

“呸,咸粽子那是人吃的吗?同吃米饭有何区别?”

“别吵了,做碱水粽吧。”

温孟冬拽了拽温仲夏的衣摆,小小声说:“阿姐,他们又在吵什么啊?”

温仲夏无奈抚额:“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忘了粽子的咸甜之争,也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从七嘴八舌的争吵中,她仔细听了听,两种口味听起来几乎旗鼓相当,大概因为这里汇聚了各地学生的缘故。

幸好这些学生们还有底线,动口不动手。

随着临近上课,他们逐渐散去,这场争吵才慢慢停了下来。

温仲夏只觉得脑袋瓜子嗡嗡嗡的。

“阿姐,阿姐。”

刚消停没一会儿,温孟冬又开始呼唤起她。

“怎么了?”温仲夏走过去,他又伏在桌上读《论语》。

温孟冬指着其中一句念道:“子曰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阿姐,这个‘执鞭之士’是什么意思啊?”

“这个吗?”

温仲夏咬着下唇,头疼了。

单就这句话,她靠着文言文学习经验,大致能理解成如果能求得富贵,就算成为执鞭之士,我也愿意。如果求不到,还是要做自己喜欢的事。

但这个执鞭之士到底是何意,她有点摸不准。

望着冬儿求知欲爆棚的眼睛,她犹犹豫豫道:“执鞭之士,可能是说……”

是什么呢?

“执鞭之士是指从事下等差事的人。”

突如其来的解答,令姐弟俩同时抬头,一个身形略有些发胖的老先生不知道几时站在了他们身后几步之外。

老先生穿着儒士襕衫,捋了捋半灰半白的胡子,走到他们对面。

“能坐否?”

“先生,请坐。”

温仲夏含笑问他:“老先生,这执鞭之士是有典故吗?”

老先生落座后,慢条斯理道:“以前的天子、公侯们外出时,往往需要下人在前方执鞭开路,执鞭之士由此而来。”

“原来如此。”温仲夏恍然大悟,拍拍小弟的肩膀,“冬儿,快谢谢先生。”

温孟冬嗓音又乖又脆:“多谢先生教诲。”

老先生打量着小男娃,微微颔首,又看向他的书,问:“《论语》读了多少?还有没有不懂的地方?”

温孟冬歪着脑袋:“我可以请教您吗?”

“我人在这儿,自然可以。”

温孟冬看了阿姐一眼,得到她的同意后,马上翻书,看样子平日没读懂的地方还不少。

温仲夏看着那老先生,怀疑他也是太学的博士,只是以前从未见过。

“先生,可用了午餐?”

老先生着看向她的案台:“你这儿还有吃的吗?”

他来得晚,今日学生又多,食材已经所剩不多。

温仲夏想了想问:“您可爱吃甜口的菜?”

老先生眼睛微微发亮:“能吃。”

相当爱吃。

“好,您稍坐一会儿。”

他们还有一块猪里脊,原本是打算带回家晚上吃的,这会儿便做了吧,做个糖醋里脊。

里脊肉正反面切交叉花刀,再切成小长条,用葱姜蒜等调料腌制去腥,淀粉调成糊糊,倒入里脊肉中,用手不断抓匀起黏,上劲,让每一块里脊都被淀粉包裹住。

糖醋里脊属于焦溜菜式,必须油炸,第一道炸,表面的淀粉糊炸得泛白,必须再复炸一次,这第二次用大火,那颜色立即变得金黄漂亮。

“夏儿,那老先生好像在考冬儿一样?”徐袖竖起耳朵听着那一老一小的对话,感觉奇怪,小声冲温仲夏嘀咕。

温仲夏微笑道:“或许是职业病,考考也无妨。”

她专注炒糖醋汁儿,料酒、水、盐、酱油、糖、醋,依次下锅。

醋最好后放,能更大程度保留醋酸的滋味,放早了容易挥发。

再倒入小碗水淀粉,一锅黏稠喷香的糖醋汁便好了。

不要迟疑,炸里脊立马下锅,和糖醋汁胜利会师,翻炒均匀,相互交融。

炸里脊裹上糖醋汁后,冒着蒸腾的锅气,金黄的颜色亮到发光。

“好香!”

老先生发来一声感慨。

“先生别急,再给你做个炒饭。”温仲夏扭头道。

“不急,慢慢来。”

说是这么说,可温孟冬瞅着他的眼睛都不在书上了。

“先生,先生,这句话您还没解释完。”

老先生回过神来,尴尬地抓了抓胡子:“我才刚说到哪儿了?哦,这里啊。”

其实他是吃过东西来的,可闻着这股酸甜的香气一个劲往后飘,腹中的馋虫又被唤醒了,让人无法集中精神。

“糖醋里脊,蛋炒饭来咯。”

可算来了。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