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知？我在这个时候竟然想到的是我的良知吗？
抛开所有的疑虑，我跟在村长的身后，他慢条斯理地往前走，我不敢离他太远，灰雾实在是太浓郁，如果没有人的气息，我恐怕会直接想不开。
村长却一点都不害怕这灰雾一样，闲庭信步地一直前进，我不明白他要去哪里。
很快，答案呼之欲出。
他上了坡。
在这个村子里，大部分的路都是下坡，如果从村口一直平走，然后要上坡的话，我只能知道那个地方——祭坛。
这是建立在半山腰上的一个小型祭坛，没有奢华的装潢，没有高顶的穹顶，没有金碧辉煌的正殿，只有光秃秃的三面墙，留着一个口就是入口，进去以后，抬头就能看到那遮蔽天空的榕树，然后就是摆在祭坛正中心的一个香炉，香炉上插着不少的香。
村长来到这里的时候，在外面的平台上已经跪满了人，每个人手上都有自己的香火，前一个人来祭坛面前跪拜后，把香插入香炉之中，随后就到一旁静立，后面的人随着跪拜的队伍不断往前，后面的人也开始拿着香插到香炉之中。
村长来到坡道的时候，也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香火，给香点上火，灰从点燃的火光下慢慢吹走，他就这么跪拜在坡道上，每前进一个人，他就拿着香往前变换位置继续跪拜。
我也要跪吗？
我看向旁边全场除了我以外还站着的人——刚刚上任的村支书陈立，他显然也和我一样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傻愣愣地看向这边。
除此之外，我还在队伍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陈海涯。
那个健硕的老人，正用炯炯的眼神盯着我，我不理解他的意思，可他直接取消了自己的跪拜，也一同战到了队伍的末端。
村长没有说话，也没有人对他破坏队形有任何的意见。
陈海涯一直是这么一个我行我素的家伙，要不是因为他和陈道玄关系好，恐怕陈海涯早就遭到排挤了。
现在，整个坡道上，站着的人只剩下我，和陈立，还有陈海涯。
这是一副无法理解的光景，村民齐头跪拜一个莫名其妙的祭坛，给香炉上香，这些都可以用民俗和各自的信仰来解释，但接下来要做的事，完全超乎了我的想象。
这不是我的妄想，我目睹了这一切，这恐怖的一切！
在上完香后，整个村子百来人，全部席地而坐，把整个半山腰上祭坛外的所有空间给占满了，村长因为在队伍的末端上香，所以是最后一个上香的人。
村长上完香后，所有人都转过头看向我们三个。
陈海涯从口袋里递过来一炷香，问我要不要去上香，我拒绝了。
村支书陈立依然傻愣愣的，喊他半天，他才摇头拒绝。
听说这个村支书虽然是在这个村子出生的，但是一家都赶紧搬去镇子上了，没想到陈立考学之后成了公务员，还被派回来……巧合吗？还是，命中注定？
反正所有人都看着我们三个没有上香的，但却没有一个人打破宁静，灰雾就这么漂浮在我们的四周，安静地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灰雾是有生命的。
我从未如此确信。
因为在祭坛上，灰雾遮蔽视野的情况减弱了，简直就是想特意让我们看到一样……
“那么，开始吧，灰雾祭礼。”
村长陈枫看向所有坐在地上的人，还有站在所有人后面的我们三个。
灰雾祭礼，不是祭礼吗？
要用什么来祭？
一个个疑问闪过我的脑海。
没有更多的话语，所有人的内心都心照不宣，如同他们已经司空见惯了一样。
村长在香炉的旁边拿起了一个木桶。
打开木塞后，酒香飘了出来，那是一桶酒。
香炉旁边还有一个瓷碗，样式很普通，村长把木桶的酒倒在瓷碗上，然后自己喝了一口。
依旧安静如水，村长喝完后，递给队列里的第一个人，第一个人也张开嘴抿了一口，又递给下一个人……如此反复，碗里没有酒了，村长就拎着桶子拿过去添上。
这是一种仪式，我懂了。
可最后碗没有传到我们的手上，因为在队列最后一个人直接一口气把酒喝光了，把碗摔在了地上，破裂声在半空中响起，连灰雾都有些退散了。
“灰雾祭礼，现在开始。”
村长站在香炉的旁边，被洁白的墙壁包围着，可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开始投票。”
没有什么多余的开场白，村长宣布仪式开始。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典礼呢？巫女呢？这个时候不应该很多人一起奏乐，然后一起唱歌一起跳舞吗？
我眼中的祭礼，似乎和这帮人所说的祭礼完全不是一回事。
片刻后，我才想起来，村长说的是，投票开始。
而不是什么仪式开始……
投票？
为什么要投票？
几个疑问闪过我的脑海。
“陈立。”
第一个人站起来说。
村长冷冷点头，手中的笔开始记录，“陈立一票。”
“陈立。”
第二个人站起来，说完后，又继续坐下。
村长继续面无表情地记录，“陈立两票。”
“陈立。”
直到第三声陈立，我才回过神来，在我发呆的瞬间，已经有三票记在了陈立的身上。
村长手中记录的小本子，仿佛阎王的生死簿，而平日和蔼可亲的村长在此刻变得异常冰冷，他手中的笔仿佛是刀刃，在生死簿上给一个人画下死亡的句点。
陈立。
陈立。
又是陈立。
我回过头去看自己身旁的陈立，他的面色惨白，完全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自己的票数这么多。
“我不会唱歌跳舞的……你们投我我也不会什么节目啊？”
陈立慌张地开口。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语。
所有人都在等待投票时刻的到来。
投过票的人，坐在地上，看着村长和香炉，而没有投票的，则是在闭眼思索自己的票数要投给谁。
我看着前面坐下的人群，庆幸这里没有小孩子，还好这帮人还有最后的底线，没有让小孩子参与这种乱七八糟的投票。
此时的我还不知道这个祭礼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也没有把这个投票当一回事，陈立也以为这似乎是什么投票数多的人要上去表演节目之类的娱乐投票……
很快，他们错了。
陈立的票数越来越大，陈海涯慢慢开口了。
“你的票数过半了，后面的人应该都会投你。”陈海涯的声音明明很大，但没有人理会他的声音。
“什么意思？”
“这个投票可不是让你上去表演节目的。”陈海涯说，“这个投票，投票数最多的人，要自己自尽。”
“资金？资金？紫金？”陈立的大脑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只是一个出生在村子里，然后举家搬到镇子上读书的读书人，考公以后回到村子里当了村支书，本以为这样就可以为村子做贡献……但这个投票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
突然让一个读书读了一辈子的人听到自尽两个字，他下意识的就以为是村子里的人没有文化，说错了字。
“我没有说错，自尽，就是自己结束自己生命的意思，在说文解字里就有记载，古代很多帝王接受不了王朝的覆灭，都会选择自尽。”陈海涯说出了让人大跌眼镜的话。
这句话在我的耳中十分有冲击力。
因为这段话向我吐露了一个事实——陈海涯是读过书的。
简直是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