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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泊水村(1 / 1)

朔宁国,天平十年,深秋,南边虞州乐陵郡安水县四方镇泊水村。

年仅十二岁的青悠穿着灰色麻裙,用彩绳扎着简单的双鬟,一张小脸白皙精致、可爱动人,正弯着腰在家门前的菜田里为自家种植的蔬菜撒上草木灰防虫,笨拙的身手弄得布鞋和裤脚沾满灰与泥土。

屋顶的黑鸦“哇—哇—”地发出粗劣嘶哑的叫声。青悠直起身子,用手背叉着腰,心烦地看了看这群不知疲倦已经叫唤了一日的乌鸦,又从田里捡起一块小石头,用力一抛,精准朝屋顶的乌鸦扔去。乌鸦受惊四散分飞,青悠得意地“哼”了一声,继续弯腰撒起草木灰。装着草木灰的竹篓笨重,虽是深秋时节,天气凉爽,青悠额头也冒出了一层薄汗。

从镇里卖完菜回家的青茂看到女儿在田里劳作,累得雪白的小脸通红、满身是灰,心疼道:“阿悠,你先歇着,阿爹来撒!”

青悠见青茂回了家,站在田垄里傻笑了几声,手中的活却没有停下。

青茂赶忙回家放下箩筐和扁担,也没来得及喝口水,便出来接过青悠提着的竹篓,熟练快速地撒起草灰。青悠用袖口抹了抹额头的细汗,“爹,今天菜怎么卖得这么快,天还没黑就回来了?”

青茂平日里除了干自己家田里的农活,还会挑上两箩筐的菜到镇里去卖,赚些零钱补贴家用。

四方镇离泊水村不远,走路只需三刻钟,是安水县辖内的一个小镇,紧靠浔江,偶有商船往来,因此经济贸易比周围的村镇更加发达,街上随处散落着商铺和摊子。

因四方镇的镇户大都自家略有些田产可以耕作,青茂挑着新鲜的蔬菜清晨从泊水村出发,往往要到傍晚才可以卖完,有时甚至还会剩半箩筐菜,无奈只能再挑回家。

青茂生活节俭,会努力存下卖菜赚来的钱。他会用存钱去买过冬衣物之类的必需品,但偶尔也会给自己的独生女儿青悠买些彩绳、饴糖之类的小玩意。生活再艰苦,他也不愿意让青悠受苦,最起码,村里别人家姑娘有的东西,青悠必须得有。

“今天运气好,挑着菜在镇西的双桂巷遇到了一个有钱的俊俏小公子,没有讨价还价的,直接买了一箩筐的菜呢!他还说我们家菜新鲜,三日后可再挑一筐上门!”青茂兴致勃勃地和自己的女儿说着今天发生的奇遇,要知道,寻常来买菜的大娘大都喜欢挑三拣四,不讨价个几回是不会买的,今天这个少年身穿青色绸缎,也没有细看每根菜的品相,直接爽快买走了一筐的菜,他卖菜10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啧啧。我可从来没见过那么俊美的公子,还长得高大!他一出现,我感觉我眼睛被他死死吸住,再容不下别的东西了!”

年幼的青悠仰着头看着青茂声情并茂地描述那个小公子,不自觉“哇”地出声,“阿爹,真有那么好看吗?”

“当然!”

青悠脑中想起自己见过的最好看的人,“有比村东头那刚入赘来的赵达还好看吗?”赵达模样斯文、小脸白净,青悠觉得这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因此常跟着村里其他好奇的小姑娘一起跑到村东头转悠,跟着大家像看猴一般看他,看得赵达经常不好意思地躲回屋内。

青茂夸张道:“可比那小白脸好看多了,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仅如此,那位小公子还穿着满身绸缎,精神非凡,比庙里画的仙人还好看许多!”

作为乡下土生土长的农民,青茂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察那位俊俏少年郎的华丽穿着。以往过路商人或者镇里的富户,最多也是穿棉布,绸缎这种昂贵布料他也只是听别人说过,据说绸缎光滑亮丽、轻柔软滑,只有达官贵人才有资格和能力穿戴。

他回想着那位少年郎的穿着,不仅布料和绸缎的特征完全符合,衣服上更是刺绣着低调却复杂的纹样,定是个不得了的人物。他一面肯定自己的猜想,一面又暗自得意到自己能见过这样的人,也算是村里见过世面的人了。只是他一直想不明白,这个偏僻的小镇,为何会出现如此贵人?既然是贵人,又为何会单独出门?周边也没有个随从小厮,还是出门来买菜?

“哇—”青悠瞬间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脑子里却根本想不出比赵达还要好看的脸。

在青悠憧憬之际,青茂已将一大桶的草木灰撒完。二人返回家中,灶台上冒着袅袅白雾,随之飘出的还有锅里米饭散发出的米香。

“阿爹你先休息下,我去炒菜。”青悠走到灶台前熟练地切起了早已削好皮的白萝卜。村里生活条件有限,像青茂家一样每餐能吃上白米饭和炒菜的,已经算是条件很好的了。

十多岁在乡下也算一个劳动力,青悠已经学会做饭和干简单的农活,就连上山砍柴也能帮忙抗一小捆的柴火。

青茂打来一盆清水给自己擦脸,欣慰地看着宝贝女儿在灶台上翻炒着萝卜,庆幸自己能有如此漂亮乖巧的女儿,但是想到孩子的阿娘,心中又不免一阵悲伤。

青悠的母亲叫陈水,隔壁丰村人,是个远近闻名的美人。

陈水家穷困,父母本想把漂亮的女儿嫁给镇里的富户,以此收取高额彩礼,用来给自己的儿子也就是陈水的弟弟将来娶亲,谁料陈水对青茂一见钟情,非他不嫁。

青茂的母亲生青茂时难产而亡,父亲又在青茂年少时上山砍柴摔倒撞到了头,回家后没几天就走了,自此后青茂家中只留他一人,好在青茂勤劳能干,一个人也把农活干得仅仅有条,但和镇里的富户比起来还是有太大的差距,因此即使陈水和青茂相爱,陈水父母也不同意青茂娶自家女儿。

陈水绝食抗/议,青茂千求万求。经过千难万阻后,两人终于如愿成亲。陈水却因此和父母产生隔阂,成亲后便与娘家没有了来往。

去年,在青悠十一岁时,陈水独自前往镇里卖菜,天黑了也不见回来。青茂摸着黑跑到镇里找了一晚上也没有找到。

陈水在镇里没有亲朋好友,青茂能问的人都问了,却丝毫不见陈水踪影。后来,青茂寻得镇里有名望的乡绅帮忙寻找,甚至跑到县衙报案,甚至还去了暗娼聚集的柳巷挨家挨户寻找,可陈水就像人间蒸发一般失去了任何消息。

李茂只是个农民,没有通天的手段和人脉,一年过去了,也只能在卖菜时和外地人顺便打听一下陈水踪迹。

陈水失踪后,村里开始出现风言风语。有人说陈水被拍花子拐走了,也有人说陈水是和有钱的情夫私奔了。

漂亮的女人往往比常人承受着更大的恶意和猜疑。

青茂从不相信自己的妻子会有不忠之心,只是他从来没有出过安水县,不知道外面到底有多广大,也没有能力出远门寻找妻子。他听说北边有匪兵作乱,想来如今世道乱得很,拍花子也多,自己的妻子也许不知道正在哪里受苦。每次想到这里,青茂都会暗暗垂泪,却又怕青悠看到会难过,只能匆忙胡乱地擦去脸上的泪水。

青悠没了母亲很伤心。她知道阿娘不见了,阿爹心里也很难过,可是阿爹还要养活家里,阿爹没有钱再找下去了,为了不给阿爹更多的心理负担,她只能藏住自己的悲伤和思念。白天青茂不在家时,她会静静独坐在院门口翘首盼望陈水的身影,只有晚上睡觉说梦话哭着要找阿娘的时候才会暴露自己。

青茂找不到陈水,村里还流言四起,对此,他也只能教导青悠不要听别人嚼舌根,要坚信自己的阿娘是个好女人,要乖乖在家等母亲的消息。

他发誓要振作起来,绝不能让女儿失了主心骨,要让女儿继续过安稳的日子。

不一会,青悠已经炒好了萝卜,两个人坐在餐桌上吃着简单的晚饭。

青悠整日闷在家中,对父亲今天提起的事情很感兴趣,恳求道:“阿爹,三日后能带我一起去送菜吗?我好想看看那位哥哥长什么样,还有绸缎是什么样子的。”

青茂思索了片刻,“行吧,但你只能在我旁边看着,不可以乱跑,要乖乖跟着我。”青茂害怕女儿也会像妻子一样失踪,如果真有那一天,他怕是活不下去了,“还有,别扰到那位公子,不然以后他不找我们买菜可就遭了。也别伸手碰他衣服,弄脏了弄坏了我们可赔不起!”李茂知道自己女儿乖巧,但还是免不了担心,特地提前警告一番。

青悠满口答应,开心极了。

自从陈水失踪后,青茂就不太愿意青悠出门玩,更别说是去镇里了。

青悠快速吃完饭,收拾碗筷哼着歌到灶台洗碗。

夕阳西下,乡下农家买不起油灯和蜡烛,青悠父女只能趁着天上仅存的光亮洗漱完毕,各自回屋休息。

……

双桂巷巷尾林宅。

烛火摇曳,青茂口中的俊俏小公子宁无咎挽着袖子在厨房折腾许久,终于做出三菜一汤,将饭菜端上了饭桌。

“你既想吃帝京菜,为何不随我回去?偏要我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给你弄出三菜一汤!”少年叹气坐下,抚平发皱的袖口,略有无奈地抱怨道。

林元空不理会宁无咎的埋怨,夹起一块酱肉优雅地放进嘴中,享受到美味后露出一抹笑容,不慌不忙地回答:“在这遥远的南边吃着北方菜肴才更显一番风味。再说了,不是你当初说要跟随我出京的吗?如今无心决和破空剑法都学会了,就开始嫌弃舅舅了?不想和舅舅过苦日子了?”

“我原以为是跟着你游玩山川,谁知你竟要在这四方镇定居!这宅子我虽找人修缮过,却还是太过简陋。镇子上所卖吃食甚少,只有几处卖粉面的小店,味道非常一般。”说罢,宁无咎皱眉摇了摇头,似乎无法适应这里的简朴生活。

林元空笑道:“你最近厨艺大有长进,这难道不是这镇子美食的贫乏给了你动力?”

“我拿你没有办法。”宁无咎端起饭碗极优雅地吃了起来,也许是自己做的饭菜可口,他情绪平稳了下来,平淡地絮着家常:“今日我和一菜农说好了,到日子了他会挑菜来这里,免得我满镇转悠买菜费心费力。”

林元空和宁无咎来到四方镇,不会种菜只能买菜。镇里卖菜的人不多,大多还都是走街串巷贩卖,不好找人。宁无咎只好拉到一个菜贩,让菜贩自己上门送菜。

“舅舅,确定不要练南和兴汉跟着?这院子就你我二人,略冷清了些。”宁练南和宁兴汉是安国公府的侍卫。作为安国公独子,宁无咎自小锦衣玉食,从没有干过粗活。偏偏林元空不允许侍从跟随,与他出门这半年,宁无咎一切生活琐事只能自己动手,极其不适应。

“不用。你自出生起就锦衣玉食,娇惯坏了,现在吃点苦对你有好处。倒是你这身衣服,在镇里着实扎眼,为防盗贼光顾,你还是尽早换件普通的吧。”

“这已经是我最普通的衣服了。”

“……我这是做错了什么,要带着你这种娇生惯养的少爷出门?”

宁无咎平淡道:“放心,贼人来了就一剑的事。”

林元空吃饭的手顿了顿,语重心长道:“无咎,别老是喊打喊杀的,要文雅。”

“……”宁无咎抬眼看了看林元空,似是早已习惯了林元空的教导,“好,下次注意。”他不想再和林元空攀扯下去,静静吃完晚饭,道:“今日是我做的饭,碗筷该你洗。”

林元空吃饭的手又停顿了片刻,“我可是长辈,况且身体抱恙。”说罢轻咳了几声,企图唤醒侄子尊老之心。

“你这借口已经用了太多次了。我吃完了,舅舅尽快收拾吧,隔夜了容易招耗子。”

宁无咎头也不回地离开饭桌回到房间,在看完一个时辰的兵书后,又来到后院空地练剑。

夜风阵阵,剑花缭乱。若有行家在场,必能看出少年剑术已经出神入化,可以在江湖上排上名号了。

一套剑法练毕,宁无咎额头已出薄汗。他收起泛着寒意的宝剑,抬头看向天上挂着的皎月。

皓月千里,不知远在战场的父母如今可有安睡?

少年神思似是陷入到一些陈年旧事之中,不自觉发起轻声叹息,等回过神来,无可奈何,只能摇摇头,抛却杂念,回房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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