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经纶从修鱼的院子离开后,径直去了丘宁殿。
丘宁殿是广延城的议事大殿,亦是广延城城主魔尊古焕霄会见诸魔的大殿。
风经纶来的时候,大殿内已经没人。
古焕霄坐在中央的石椅子上,头依靠着手,闭目养神。
今早从梦中醒来,已是卯时,差点错过群魔晨间汇报。
手指间仿佛还残留这梦中,那种软绵温热的触感,总的来说,感觉并不差。
等会儿听完,去看看那只熊猫崽好了。
“你来晚了。”
古焕霄修长的手指在椅子上轻轻敲击,发出的声音不大,却让不远的风经纶心惊胆战。
正事上风经纶不敢吊儿郎当,敛了笑意,行礼正色道:“昨晚去南荒处理玉鼎门在金连城残留势力,碰上云元忠老儿死缠烂打,费了些功夫,今早回来晚了些。”
“处理的如何?”
“自然是全部拿下。”
金连城是南荒不多的土壤肥沃、灵气充足之地,玉鼎门为修真界炼丹门派,自然不肯放过,能一夜扫清势力,确实不易。
古焕霄轻声嗯了一声,“做的不错,去找隗丰羽领奖。”
对于古焕霄,风经纶是打心眼里佩服。
古焕霄本是个修士,堕入魔道后不过五百年便能打败魔域三把手的离火成为魔尊,掌控广延城不过一年便敢招惹多方势力。如此野心勃勃,又实力强大,跟着他自然是前途无量。
只是从风经纶战败后跟着古焕霄到现在已过十余年,他也不知道此人的弱点在哪儿。
每每思起,总是有些不甘。
风经纶正准备退下,外面传来嘭的一声巨响。
古焕霄睁开眼睛,往声音的方向看去。
那里是关押灵兽幼兽的地方。
风经纶本是风魔,对天地间灵气感应十分敏感,刚一爆炸,便知道事发地点是食铁兽的院子。
风经纶道:“属下先行告退。”
说着往修鱼的方向便走。
古焕霄叫住风经纶:“那边不是隗丰羽的殿。”
风经纶道:“我庇护的族人在院中看管,有些担心。”
风魔想来随性随心潇洒,哪里有什么责任心担心他人?
古焕霄自然是不信他的话的,只是不知他想隐瞒什么。起身后眨眼便消失不见。
风经纶快步追上。
修鱼院子里十数个小魔正灰头土脸清理地上的残骸,见古焕霄和风经纶一同出现,巴休子和巴休丑煞白着脸走出,哭丧道:“大人,我们打扫完卫生前还好好的。走之后,这熊猫崽便在留影墙上磨爪子,留影墙内灵气运转不畅,便爆炸了。”
风经纶:……
古焕霄:……
而始纵勇者的熊猫崽,正躺在树下昏迷不醒。
她身上仅有的白色也染上一层灰色,旁边的小魔忙着清理现场,还没给她清理身上。
风经纶魔气探过,这熊猫崽倒是没受什么大伤,至于为什么没醒,原因尚不知道。
风经纶看向古焕霄。
这多年来只有死在他手里的幼兽,还未见过有不要命自己找死的。
“魔尊,这……”
古焕霄看着地上的熊猫崽,心里一揪。熊猫崽昨天晚上还好好的,今天就成了这样。
但在手下面前,古焕霄自然是不会泄露半分情绪。
他冷冷道:“我还没玩够,自然不会叫她死,送往归灵殿。”
风经纶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这蠢货干什么不好,非得自己找死,这下惹怒了古焕霄,也不知未来会经历什么了。
风经纶带着修鱼,去了归灵殿。
修鱼再次醒来的时候,夜幕笼罩,漫天星河。她睡在院中的古树下,身下是绵软的被子,空气带着一股苦涩的药味儿。
她没死。
修鱼爬起来打量起自己的院子。
院子早被清理干净,换了一座新的假山,假山旁还有一个一人高矮的光滑石壁。
修鱼百无聊赖,睡了一天晚上也睡不着。
在院子中溜达,一回头,一个男人正在笼子外看着她。
修鱼吓得炸毛,整只熊僵在原地。
这人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儿干什么!
笼外树下有灯,男人站在橘色灯光下,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穿着一身青衣,与巴休子他们的工服一般无二,手里拎着一个木桶,木桶里放着竹笋,想来是夜间的饲养人员。
修鱼这么想着,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她有些饿了,很是欢迎饲养人员,于是乖乖坐着,等着外面的青年送饭。
没想到男人竟然扭头就走。
这是什么意思?!
修鱼急了,四肢着地扭着小屁股快速跑到笼子边上,握着铁杆,大声哼哼叫。
我知道你夜间上班很难!
但你放下吃的再去摸鱼啊!
古焕霄脚步一顿。
此情此景就像是昨日梦中相遇。
那软绵温热的手感正向着他招手。
但现在是现实,这不是梦境。他是魔尊,而她不过是个对他有所图的……
“嘤!”
修鱼哭唧唧,她都叫了半天了,这人是耳聋还是真狠心啊!
急得她都要破门去自己拿了。
古焕霄嘴唇紧抿,转身,偌大的院子里,只有一只黑白的小东西正可怜巴巴看着他,大眼睛里满是希冀。
就……就这一次。
他不过是被这熊吵的烦了而已。
古焕霄心中暗暗道。
他走到笼子前,打开门,熊猫崽如梦中一样迈着四只小短腿屁颠颠跑过来。
古焕霄伸出手,如梦中一样,等着熊猫崽主动来蹭。
下一秒,修鱼拿过木桶,叼出里面最大的一个竹笋,又屁颠颠跑回竹台上咔吧咔吧剥皮吃起来,眼神都没给古焕霄一个。
古焕霄愣住了,这怎么和梦里的不一样?
他站在门口,僵硬如石柱。
修鱼啃完一根竹笋,正要去拿的时候,这才发现,这饲养员没走,就连木桶还拿在手里。
这人怎么这么奇怪?
刚刚不给自己送吃的,这下又不肯走。什么毛病。
修鱼走过去,又拿起一根竹笋,抬头看青年修长的手放在自己面前。
按照人类的审美来说,这手修长,骨节分明,确实好看,要是梦中她还是人的时候,定要夸奖几句,但她现在只是只熊猫崽,欣赏不来。
修鱼拿着竹笋,又到竹平台上啃竹子。
古焕霄:……
他是不是太纵容这小东西了?
但熊猫崽摇头晃脑啃竹子的样子实在可爱……
而且不讨好,不谄媚,跟外面那些一见他就腻歪上来的妖艳贱货不一样。熊猫崽不懂这些,眼里只有吃的,是天然的,还没被那些污浊污染,纯洁的就像是她身上仅有的两种颜色一样。
修鱼完全不怕死,看着这俊青年如柱子一样站在门口,不恼不好奇也不怕,看着他俊脸,还怪养眼的,胃口都好了许多。
于是,一个啃竹笋,一个等着熊猫崽自己往身上蹭,场面一时之间很和谐。
吃完竹笋,修鱼打了个哈欠,晃到洞穴下的草垛上,倒下砸吧砸吧嘴,闭上眼。
不过三息,鼾声传来。
古焕霄:……
他等了一晚上,连熊毛都没摸到一根。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古焕霄拎着木桶出院,落锁,直到回到洞府之中都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坐在石床上,古焕霄深呼吸一口气,想起今日经历,不由得一哂,他是被这小东西下了什么迷魂汤,不过一两个梦,竟然会这般入迷。竟然还想梦境成真。
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怎么会有人喜欢你?他们不过都是对你有所图。你不会愚蠢到现在还依旧相信吧?”
一嘲讽声如平底惊雷在脑海中炸响。
古焕霄的脸色瞬间阴沉,他的心魔来了。
五百年前入魔,他早已分不清,到底是心魔是自身本体,还是他才是心魔。
“若是你分不清,不若都杀了,都杀了,就没有威胁了,你就安全。”
古焕霄面色苍白,冷笑:“我相杀谁,不想杀谁,不由别人说了算。”
那声音阴测测道:“对,不由别人说了算,可你是我,我也是你,你不忍心,那就由我下手如何?”
“你尽管试试。”古焕霄闭眼,运转功法。
第二天直至午时,古焕霄的洞府也未曾开门。
修鱼正在刻遗书。
今天一早巴休子和巴休丑两个小朋友解释这墙的质地用途,连说带比划了半天,修鱼听了直翻白眼。
总结起来一句话:这墙随便磨爪子也不会爆炸。
修鱼昨天已经写过遗书了,再写一遍一模一样的遗书是不可能的,她的脑子没那么好能记下那么长一段话。
况且她现在没昨天那种悲壮又可怜的感觉了。
所以这遗书也不是非写不可。
修鱼用爪子在上面写下:修鱼到此一游。
写完后,修鱼拍拍手,坐在一边吃桃子。
巴休子和巴休丑两人站在石壁前,若有所思。
巴休子:“我觉得崽崽还有画画的天赋,你说呢?”
巴休丑:“确实,看了总觉得她想表达什么。这是熊猫语么?找哪位师父可以学啊?”
青色石壁上粗粝的线条笔走龙蛇,处处透露出狠厉与疯狂,似乎是一只困兽死前胡乱在墙上乱划出来的一样。
巴休子收回眼神,往腰间摸去:“时间也不早了,该吃午饭了,你今天中午想吃什么,我请你……等等!”
巴休子低头在腰间四处摸索搜找,“我储物袋呢?!”
巴休丑回过神:“嗯?刚刚不还在……”
两人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两人扭头往竹平台上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