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夜深人静之时，但是夏曦却无睡意。还有一日国子监便要开学了，她竟有些忐忑。为命运已定的陈家改命而于天道相争，她还是头一次做这事。
她在爱国部培训的三年，也下过贫困人界去过基层试炼改国运。可是那些都是有天道在暗中帮助的，所以她只要做好分内的事情就可以完成任务。
而这一次本就是逆天而行，他还要在逆天的基础上再逆好几次天。
“少淑殿下莫怕，9952会一直陪伴着少淑殿下的。”在感知到夏曦心率不稳的那一刻，拥有高级智能AI算法的9952及时给予反应，安慰它的合作伙伴。
夏曦不语，小心翼翼地转身对着陈懿。
早就到了深夜，烛火早就熄灭了，唯有几缕月光穿过侧开的窗户撒了一大半在床上。
陈懿的睡颜在月光的照耀下变得清晰可见。
这几日她一直跟陈懿在一块，陈府能够入画的地方都给她躺遍了。
随着几日的相处，夏曦对陈懿也算是有个初步的认识了。
痴迷作画，画景比画人好的不是一星半点。当然她也看到陈懿独特的闪光点，正视短处不断摸索。
陈懿每日都精神抖擞，但是夏曦能清楚地感受到，只有在作画的时候他的思绪和情绪的起伏是最活跃的。
夏曦挪正身子准备睡觉，刚闭上眼睛，一个滚烫的热源就滚到身侧，伸手把她抱在怀里。
陈懿还歪头蹭了蹭，无意识地嘟囔了句：“凉凉的好舒服。”
她跟陈懿可以说是两个极端，一冷一热。
夏曦身子不好，大夫说注意保暖，所以夏天也不能在屋内置冰。她也跟陈懿提过回到去侧房住，但是被陈懿给拒绝了，然后每晚就成了这样。
夏曦艰难地伸手将陈懿身上的被子理了理，然后也睡了过去。
再醒来，天光大亮。
夏曦醒得要比陈懿稍晚一些，刚起身就看见陈懿在不远处洗漱。
“表哥哥，明日就要开学了，我想去书肆看看，表哥哥可有推荐的。”夏曦一边穿鞋一边问道。
陈懿走上前帮她穿衣，“还需要推荐？表哥哥我直接带你去。我原以为表弟不喜外出就把你拘在家中陪我作画，苦了你了。”
夏曦摇头，“我本就不喜外出，可是书肆还是要去的。至少我得知道王都的学子都在读什么书，盛行的是哪种思想，为开学做些准备。”
陈懿等夏曦梳洗完就把他拉到铜镜前，压她坐下给她梳辫子。“表弟真不愧是孟老教出来的人呐，只需要去书肆里走走就能知晓全局。”
夏曦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与陈懿，莞尔一笑。“表哥哥笑话我，我可不开心了。表哥哥你是一心在画，若是同我一般都不用出去看看就能把时局琢磨透。”
陈懿见辫子变好了，给她系上红锦金线的发带。
“这是我常来的，也是最大的。我对这些没什么要求，但是我买颜料什么的是另一家小店，等你逛完这个，我带你去。” 说到后面，陈懿的声音肉眼可见得小了。
夏曦见状，也朝他靠过去轻轻地点头。
“你快点，我忙着呢。下次即使我父王出面，我也不会理你的。”
粉衣女子看着眼前各式各样的白纸，纠结不已，耳边还是讨厌鬼在说讨人厌的话。“你以为我愿意，要不是我娘亲不放心我一个人出来，非要我爹爹来找成王。搞得现在你在我耳边叽叽喳喳，烦死了。”
书肆新到了几本画册古籍，陈懿站得不愿挪脚。夏曦从书架那边选了几本，就独自往纸张这边走了过来。
夏曦伸手摸了摸每种纸张，感受他们的不同。
一旁的女子最先看到是白纸上的纤长细手，竟然比这一排最白的纸还要白上三分。
女子好奇是哪样的人才能长得这样一双手，便微微上移视线，在看到夏曦侧脸的那一刻彻底失神。
夏曦有感而抬头，微微扬起嘴角。“我观姑娘在这儿站了许久，可是在为选择哪种纸张而犹豫不决？”
女子猛然回神，侧移俯身行礼。“让公子见笑了，往日家里的纸墨笔砚都是由管家进行采买。如今陛下特赦女子亦可入学国子监，小女子便突发奇想想亲自来买一些上学的用具。可是没想到这种类繁杂，光是纸张就让我眼花缭乱了。”
“这个，这三个，还有这一排。无论是写诗练字都是极好的，既便宜又好用，纸张厚实不容易晕墨。这两款适合用来写文章，练笔是很适合的。”夏曦将提到的纸张一一指了出来，最后停到了最里面的一摞，“这种纸最为特别，也是价格最贵的。里面加了邻国朝玥特有的胡树的树皮，胡树树皮香味特殊，质地不同于其他。若是与江南道的枝墨相结合，则会千年不腐且无虫蛀。无论是写诗还是文章，都是无二之选。”
粉衣女子顺着她指的方向往里走，结果被刚刚说话的红衣男子挡住了路。她瞥了眼夏曦，而后迅速瞪了眼红衣男子，趁夏曦不注意把他往后一推，小声说道：“好狗不挡道。”
红衣男子被推得一怔，而后眼珠一转就往夏曦那边退。“你小子打哪儿来的，我在王都没听过你的声音。”
红衣男子大概一米七刚出点头，明显还是个未成年。虽然夏曦这副身体刚过十六岁，但是她在星际早已成年。再加之她的身高有一八五，所以面对红衣男子时，她下意识地弯下腰，语气温和地解释道：“我自江南道而来，是来国子监求学的。”
红衣男子诧异地仰头看她，猛地把夏曦往后一推，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靠那么近做什么？你们江南来的穷酸儒生也想进国子监？”
夏曦猛地往后栽去，一口气没喘上来，侧身摔倒在地，蜷缩着咳嗽起来。
书肆本就安静，她这一咳嗽全书肆都能听见，也惊醒了沉浸在古籍里的陈懿。
他急急忙忙放下古籍，向夏曦疾步走来。“夏曦！”
夏曦咳得越发剧烈，越发上气不接下气。她强忍着眩晕，连忙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陈懿将夏曦抱在怀里，熟练地拿出手帕给她擦拭嘴角咳出来的血。“莫急，莫急。”他想拍拍夏曦的胸膛给她顺顺气，手还未上上去就被夏曦死死握住。
“表哥哥～咳咳咳咳咳！”夏曦刚一开口，鲜血就如泉涌一般。
吓得陈懿直哆嗦，直呼“我在，夏曦！”
纯白的手帕很快就红透了，吸不住的血滴落在陈懿浅蓝色的大袖子上，犹如一朵朵绽开的红梅。
夏曦又吐了三四息的血才渐渐缓过来，“表哥哥，我没事。”
“扶我起来，我腿没力气。”陈懿闻声将她抱了起来。
实在是太轻了，风一吹就能吹走似的。陈懿心想。
待夏曦站定，陈懿才有精力往更里面站着的两个人看去。
女子早就傻傻地站在一旁，看到陈懿强忍怒气的眼睛一扫过来，想都不想就直接把罪魁祸首给卖了。“我刚拿着纸回来，就看见路玄世子红着脸把他往地上推，可用劲了。”
路玄一听她这么说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他冷笑一声，嘲讽地说道：“是他自己靠过来的，原是个打秋风的病秧子。怪不得往我身上靠，怕是一早就看出我身价不菲，想来做我的入幕之宾。”
说完，他仔细打量了下半靠在陈懿怀里的夏曦，歪嘴一笑，“之前一直没有仔细看，虽然是个病秧子，但是长得倒是不差。这腰也不错，看着就耐玩。”
陈懿听得怒火中烧，抬脚就要冲上去揍他一顿。夏曦见状赶忙倒在他怀里，死死压住他。“表哥哥，算了，别与这种人置气。我看表哥哥的颜料都用完了，我这都看完了，我们去买颜料吧。”
说完，她又差点喘不上气来，惊得陈懿不得做其他反应，连忙半扶半抱着把她往书店外带。“思棋，你去把抱着的两本古籍给付了。”
等到了外面的开阔地带，夏曦忽觉鼻尖的气才通畅起来。
缓了好一会儿，夏曦急促的呼吸才渐渐平稳下来。她低眸就看见陈懿袖子上刺眼的红，“表哥哥······”
陈懿压根没把这当回事，扬了把衣袖。“这有啥的，我觉得还挺好看的。古人云：墙角数枝梅（注一），我这是袖角树枝梅。而且，我长得虽不如你美，但是在王都也是数一数二的，还配不上这几朵袖梅吗？”
“走，不是说陪我买颜料去吗？走吧，表弟。”陈懿松开缓过来的夏曦，不等她有什么反应就独自往右侧的街道走去。
夏曦见状，只好跟上去。
“夏曦？” 路玄躺在榻上，回想起上午见到的人，眼神晦涩。“还以为是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没想到这容貌倒甚他表哥一分。”
比起同行的女子，他更显注意到夏曦。
一袭绯色广袖长衫，辅以赤红锁边，衬得这谪仙一般的人多了几分生气。金色的眸子在看到书架上的纸张更是多了几分温柔，让眉间的朱砂痣从那张瓷白的脸上显得异常显眼。
气质清冷脱俗，犹如九天之上的不染红尘的仙君。
“呵～”光是这么一想，路玄就觉得口干舌燥。他垂眸望了眼那不争气的玩意儿，呢喃道：“这不食烟火的仙人若是染上了情欲，该是有多诱人。没出息的东西，等到了国子监开学，想怎么玩还不是任由你说得算。这陈家还真是祖坟冒青烟，先是一位天真烂漫的白纸公子，如今又来了位远离红尘的病弱谪仙。”
国子监怎么明天才开学，路玄现在是一刻都等不及了。
屋内下人都被他赶了出去，床榻之上传来阵阵低吟闷哼。
月亮羞愧地藏进乌云之中，不愿再看。
知道许久之后，世子房内才叫了此水，换了床新被褥。
。。。。。。。。
“看到没，就是那个白头发的疯子，日后会亲手把他的表哥送到你跟路玄的床上。不过因为路玄同他们一起在国子监上学，先享用陈懿的会是他，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嘭！——
“闭嘴！”男子打翻手边的茶杯，昭示不平稳的心思。
可惜他脑子里的声音才不怕他，直白地将他的龌龊心思给摆到台面上。“我说过的我就是你，你什么心思我能不知道？你现在嫉妒极了，可是你就是个三十又二的老头子哪比得上年轻力壮的路世子。阮轻尘，你只能相信我，只有我才最想你一人独占陈懿，毕竟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阮轻尘半是呢喃半是反问。
一想到那个笑起来天都晴了的少年，他日后要与人同享，心脏就犹如有一只手紧紧攥住一样疼。
“你看那个贱/人一见到路玄就开始吐血买惨，他来了王都有十几日，早就被王都的繁华迷了双眼.别看他现在对陈懿表哥哥长表哥哥短的，其实他早就恨上陈懿了，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把他推到泥潭里。反正陈懿到最后都是要掉落泥潭的，为什么不只有你一人独享呢？
若是有路玄跟你一起，同样的姿色，三十多的老头哪里比得上十几岁的鲜衣少年？”阮轻尘脑海里的声音循循善诱道。
是呀，三十多的阮轻尘哪里比得上十几岁的路玄呢？
“我要怎么做？”阮轻尘轻声问道。
脑子里的声音很高兴，愉快地说：“全心全意相信我，因为我就是未来的你。为了逆转时空独享陈懿，我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我要你的良心，你的良心本就不多，有没有也无所谓。再说我们本就是同一个人，你的就是我的。”
它的声音轻柔得像一阵风，在阮轻尘的脑子里掀起一场风暴，席卷到每一处，搅乱一池的清水。
而它却像得逞的小狐狸一样，狡黠地露出猛兽的利齿，真正的猎物已在笼中。它只需要冷眼看着，想要的都会自己跑到它嘴里。
阮轻尘两眼空洞，直直地望向窗外。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