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妍没看霍砚尘，而是给自己倒了杯茶。
她夜里素来不饮茶，但此时，似乎只有这一杯冷茶能让她泛起涟漪的心重新回归平和。
然而，茶盏入口前的一瞬间，苏清妍忽然脸色大变。
“啪嗒”一声，将茶盏放回桌上，反手拎起茶壶，打开壶盖。
霍砚尘看着她的动作与表情，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脱口而出一句：“有什么问题？”
苏清妍将茶壶放下，脸色出奇的平静。
看向霍砚尘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可霍砚尘就是从她的脸上看到了震怒的情绪。
少年相识，让他对面前的女子了解得十分透彻。
可此时，苏清妍的眼神之中，却带着些他读不太懂的莫名情绪。
也是在这一瞬间，他的心跟着颤了两下，“你在怀疑我？”
沉默了良久的苏清妍终于开口了，“王爷多虑了。”
霍砚尘袖子下的手收紧成拳头，张了张嘴，正准备说什么，就听苏清妍继续说：“还请王爷回避。”
霍砚尘不想走。
他怕现在走了，就彻底解释不清了。
但这件事情必须尽快处理，不然只会在苏清妍的心里留下阴影。
“好。”霍砚尘起身，闪身从窗户跳出去。
原本昏暗的殿内，在苏清妍一声吩咐之下，很快便亮如白昼。
已经睡下地下人，也被叫了回来。
有了上次的教训，再加上有些下人是刚挑过来的，各方势力还没来得及渗透，很快就有人指认了那壶茶水是谁送进来的。
此人也在被陈德胜吓唬了两句之后，就软了身子，跪趴在地上，求苏清妍开恩。
“奴才不知道，奴才真的不知道，是二王爷身边的小厮说，那药是对身体好的，奴才才拿来给皇上用了，奴才真的不知道，都是二王爷的小厮让奴才这么做的。”
这话一出，整个殿内都一片寂静。
二王爷，霍明晖。
霍明熙的二哥，越太妃的儿子。
苏清妍冷哼一声，“毒害皇上，还妄图诬陷二王爷，拖下去，烹刑。”
“烹刑”二字一出，就连陈德胜这个在皇宫和权贵们中间打转了快三十年的老人，都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在苏清妍重复第二遍之前，陈德胜赶忙招呼人，将那小太监拖出去了。
整个皇宫都因为这一遭，灯火通明起来。
蒸人的大锅，摆在御花园，风向正好将烟火气与肉香味吹遍了整个皇宫。
让人将下毒之人拖下去，苏清妍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就让人散了。
但每个人都噤若寒蝉，走路都放轻了脚步，一点声音都不敢闹出来。
桌上已经送了热茶过来。
苏清妍回到内室时，霍砚尘已经在自斟自饮了。
见到苏清妍回来，他抬头看了苏清妍一眼，“太后娘娘越发雷厉风行了。”
苏清妍在霍砚尘对面坐下，“那么，王爷满意你看到的吗？”
霍砚尘便不说话了。
他心里很清楚，那小太监本来可以不用死得这么痛苦。
被放在蒸锅里，活活蒸死，这在历朝历代，都绝对称得上是酷刑了。
只要他死咬着是自己做的，活着他供出来的人，不是霍明晖，他都可以轻松的死掉。
但他偏偏叫破了霍明晖。
苏清妍信不信是一回事，但这件事情若是传出去了，就是皇室内部不和，兄弟阋墙。
这种皇家八卦，可不只是百姓爱听，其他心怀鬼胎的诸国也最爱听。
皇室没有纯粹的亲情，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这种事情，只能藏在家里，到了外头，摆给外人看的，必须是兄友弟恭。
莫说这次是有人故意用这种拙劣的手段陷害霍明晖了，就算此事真是霍明晖所为，也不该那个小太监当众喊出来。
“或许，这就是对方的目的呢？”
“什么目的？”苏清妍轻抿了口茶水，“将一滩浑水搅得更浑？王爷莫不是真觉得，风浪越大鱼越贵？”
霍砚尘沉默了一瞬。
他其实还在想，苏清妍先前问他的那个问题。
满意他看到的吗？
其实，他并不满意。
他从未想过，短短三年时间，这深宫竟如此养人，将苏清妍养成了这般杀人不眨眼的模样。
这宫里头的阴谋诡计，他见得多了，也深知在这深宫里，人会被逼成什么样。
可他还是不想看到苏清妍变成这样。
变成，和他母妃一样的人。
他轻轻摇了摇头。
确实，风浪越大鱼越贵。
可若是风浪太大了，鱼也会死光的。
届时，又会是谁得利呢？
“你是怀疑，此事不是我朝……”
“王爷！”苏清妍打断了霍砚尘的话，指了指摆放在门口的漏刻，“三更天了，王爷再不回府，就要错过娶亲的吉时了。”
娶亲！
又是娶亲！
霍砚尘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起身离开。
和亲是他自己亲口答应下来的，涉及两国邦交。
要么就最初不答应，若是答应下来还没做到，那就是辱及南景了。
如今的北辰付不起这样的责任，他也不能做这个罪人。
霍砚尘离开了。
苏清妍看着他的背影，心思却是百转千回。
方才那话，他是故意说给霍砚尘听的。
其实，她现在心里，哪有什么怀疑的人啊。
或者说，她其实谁都不相信。
霍明熙同辈的王爷们，上一辈的亲王们，还有南景的使团，甚至是霍砚尘。
她没有一个是不怀疑的。
霍砚尘或许不会这么做，但支持他上位的人可不少。
他站在最前头，他不想要，身后那些人，未必就不会不想搏个从龙之功。
霍明熙若是死了，这皇位顺理成章就会落到霍砚尘身上。
人潮拥挤之时，他不想走，也会有人推着他走，由不得他做出选择。
至于到底是谁，她一定会调查清楚。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金铃推门进来，“娘娘，越太妃来了。”
苏清妍的目光追随着金铃，见她剪完了灯芯，这才开口，“请越太妃进来吧，时间差不多了，让御膳房传膳。”
越太妃原是个温柔的水乡女子，此时都加快了脚步，快步进来，一进门就跪倒在地上，“太后娘娘明察，晖儿绝没有毒害皇上之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