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吟兮这下总算醒了，她掀起眼皮朝上看，从商炽的角度，很像一个将翻未翻的白眼。
不过很快，她收拾好情绪，挺直身子举起拳头，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声：“加油。”
体育场中心，应矜一进场就朝观众席扫视一圈，从他的方向看去，商炽站在的是姜乐忱跟前，两人有说有笑。
转瞬功夫，他就把商炽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得出结论：此人看着就不正经，像那种骗钱骗色之徒，再看姜乐忱仰着头满脸含笑的神色，他不由拧了下眉。
他是京大队伍里唯一的博士生，本没打算凑这个热闹，但因球技精湛虐渣无数，被几次邀请，推脱不掉才应下。
原想着陪学弟学妹们打场友谊赛，点到即止，可是现在……
哨声响起，球赛刚开场，商炽就感到来自对方中锋的莫大敌意。
他觉得对方那架势不像打友谊赛，更似要跟他拼命。拼命就很好玩了，他野劲儿上来，遇强则强，下手也跟着狠起来。
此举传递到对面应矜眼中，更让他成功接收到一个讯息：这个人大概知道他和姜乐忱相识多年，恶意借球跟他挑衅。
于是两队博弈的核心成了商炽和应矜的战争。
上一秒应矜背后换手运球突破商炽防守，拉杆上篮；下一秒商炽假动作迷惑应矜视线，空中停顿变招，后仰跳投贡献一个三分……
两队比分犬牙交错，直到中场休息都咬得死紧。
上半场赛完，两队聚在一起各自讨论一阵，队员们即开始休息。
政法大学的讨论先结束，商炽边撩起球衣擦汗边往观众席走。
他今日戴了个黑白发带，腹肌随着撩球衣下摆的动作若隐若现，所经之处引得不少女生侧目。
落后一步的应矜从后大步赶上，两人恰好同时走到观众席边沿。
商炽见是他，轻轻一剔眉梢，尽管这个人看起来对自己颇有敌意，但坦白说，他是个难得不错的对手。
“打得不错，以后可以约球。”擦肩而过时，商炽打了个招呼。
应矜冷然瞥他一眼，微微颔首聊表礼貌。
他先商炽一步走到姜乐忱面前，不由分说抽走她手中的水，仰脖时还若有似无乜了商炽一眼，下意识看他反应。
水刚滑进喉咙，应矜的神色便微许古怪，撑着男人的面子没表露更多，只把视线幽幽投向姜乐忱憋笑的脸。
商炽全然没在意旁边的暗流涌动，兀自走到季吟兮面前，俯身撑着膝盖说：“姐姐~我也想要。”
见商炽径直走向季吟兮，应矜这才知道自己想错了，他与季吟兮不算相熟，只知她从小到大身边都没什么异性，这次却带了个小男友出来，他有点好奇，不由多看了两眼。
姜乐忱扯扯应矜衣袖，小声给他科普季家替身弟弟的始末，旁边季吟兮已神色如常地把手里另一瓶崂山圣水递给商炽。
这还是上半场比赛期间，她特地为整他向姜乐忱讨的。
商炽不疑有他，仰头就喝，除去刚入口时动作有微许停顿，之后竟一切如常。
他喉结本就生得突出，此刻又蒙上了层薄汗，经体育场偏白的灯光一曝，如日照峰峦，整个人立在那儿就是大写的性感。
季吟兮下意识看着他喉结上下翻滚，好像想了点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回神时商炽已把水瓶还给她，“圣水”空了大半。
“谢谢姐姐~”他乖巧地朝她露出一个狗狗笑。
说完就转身回了场上，全程没提水的问题。
姜乐忱倒追着他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收回视线后戳戳季吟兮左肩，满脸艳羡：“你这假弟弟真是极品，阳光小奶狗，还会叫姐姐，不像某些人，就会老气横秋地装正经。”
一向正人君子形象示人的应矜：……想骂他可以直说。
尽管商炽与姜乐忱的“互动”是个乌龙，下半场应矜仍未收着，商炽球技不错，他已多年没遇过对手，今日酣畅淋漓大打一场，彼此皆觉十分过瘾，最终政法大学以两分优势险胜京大，两人经此一役结成球友。
散场后商炽和应矜先坐到观众席歇了一会儿，比赛场地清空，陆陆续续有人进来练球。
四人商议好一起约个饭，并排穿过场中一个个篮球框。
行经南侧靠门第二个球框时，投篮的学生大概是新手，准度严重欠缺，球偏离篮板直接朝中间过道斜落而来。
季吟兮走在最靠近篮框的位置，有所预感时，篮球已几乎冲上她面门，她双肩反射式一抖。
而下一瞬，眼前快成一道残影的篮球忽然被一个肩膀取而代之。
商炽下意识反应，第一时间冲到她面前，右臂虚虚护在她腰际，上背部结结实实替她挨了这一击。
短短一瞬，却似被无限慢放，拖了很长很长，长到她顺着回忆藤蔓攀到四年前的一天。
那一天，危险当前，也有一个肩膀挡住了她的脸，她甚至能记起那人呼吸的热度、喉间压抑的痛哼与下颌擦过她眼尾的冰凉触感。
可惜她唯独记不起他的脸，因她眼前一片血色，什么都看不见。
“兮兮，没事吧？”姜乐忱关切的声音从旁侧传来，季吟兮能感觉到她的手在检查自己的身体。
然而她一时难以回神，怔然看向商炽的脸，即便这张脸不属于当年的人。
商炽面上未现痛意，眼神似乎也有些懵，他下意识抬起左手想挡住季吟兮的口鼻，仔细瞧一瞧她那双眼。
“对不起对不起，你们没事吧……”适才投球的学生突然横插进来，他未完成的动作中道崩殂。
他敛了敛心神，活动了下肩膀示意无事，左手背到身后虚虚握拳。
季吟兮提出带他去医院，他没有答应，称自己不喜欢消毒水味，回家擦点药就行。
经这段小插曲，几人自没心思再约饭，季吟兮和商炽先行打车回家。
出租车上，商炽侧目有一搭没一搭打量季吟兮的脸，感受到他灼灼视线，季吟兮原想兴师问罪一句“看我干嘛”，念在他才因自己受了伤，神色又软了软，问道：“你疼不疼？”
商炽微哂，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季吟兮本来关心他就有点别扭，见状更是不再吱声。
又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我怎么觉得之前见过你？”
季吟兮心头一跳，正待追问，司机师傅的手机铃声响起来。
“如果有一天我变得很有钱……吃了就睡醒了再吃先过一年……”
季吟兮：……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
商炽见她眉眼微弯，也轻笑一声打趣：“我今天英雄救美，算不算另外的价钱？”
季吟兮听他这么说，不由自嘲地扯了扯唇。
这些时日刁民商炽太过大胆，她险些忘了自己还是他的金主。
“我们见过”，多拙劣的和金主套近乎手段？
“算算算……”季吟兮敷衍一声懒得理他。
回到房间，商炽坐在床沿一角，季吟兮取了跌打损伤油进来。
季确行的房间她很熟，他们姐弟从小到大关系一直很好，她无聊时经常凑过来讨嫌，阿行每回都表现得很嫌弃却从不会真的赶她走。
但商炽住进来后，她还是头回踏入这间房。
细节见人品，商炽没有动过屋内季确行的布置，除去衣架上搭了几件属于他的衣服，书桌上摞了几本法学书籍，其余一切如往昔。
季吟兮站在他身后，曲起一只膝盖落在他后方床沿，指尖捻起他上衣下摆一点点往上拉。
她没做过这种事，动作带着股生疏的缓慢，偏偏越慢越炖出隐隐的暧昧感。
衣裳撩到一半，商炽又提起那个话题：“你还没回答我，我们之前见没见过？”
“少套近乎，都答应给你加钱了。”一说起这个季吟兮就替她在出租车上浪费掉的感情默哀。
果然是他想多了。
商炽低头有些遗憾地扯了下唇角，想说自己在车上就是开个玩笑，没想真多要她的钱，话到嘴边又觉得这话不符合他穷疯了的人设，闭嘴作罢。
“诶你腰也被砸了么？这儿怎么一大片淤紫？”季吟兮垂头发现他后腰居然也有伤，不由有点奇怪。
商炽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季吟兮听这声音分明带着怨气，涌上一丝不怎么好的预感。
果然，商炽哼完，声调都比往日高了些，摆明了兴师问罪：“这就得感谢你了，为我的身体考虑，费心让奶奶天天帮我按摩。”
季吟兮看过奶奶给他按，老太太好为人师，边按还给她讲解人体各处骨骼和穴位。
她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搬着小板凳旁观就是想幸灾乐祸，跟商炽专门早起下楼只为欣赏她晨跑喘成狗一个心理。可他把头埋进臂弯不声不响，让她误会老太太手劲不够，按得并不是很疼。
此时乍然看见这些淤紫，她还有点过意不去。
“季吟兮，休战？”商炽顺势问。
“谁跟你战了？幼稚。”季吟兮说得好像她是个正经人一样。
“你没拒绝，我就当你答应了。”商炽笑说。
他这人动不动就笑，散散漫漫的，却未必真的多开心。
但到底是好看的。
被球砸的地方和老太太按出的淤紫都擦过药油，季吟兮怕有遗漏，正要把衣裳再撩起一些查看，兀地被商炽压住手腕。
他视线沿着她手臂往上看到她的脸：“姐姐~我不卖身。”
这话说的，好像她就有兴趣了一样。
季吟兮半秒没耽搁，干脆利落给他放下衣裳，中途还不忘报复地狠狠戳了下他其中一处淤伤。
商炽不防吃疼，喉咙里溢出一声低哼，低沉喑哑，混着鼻腔的气音，背上肌肉也跟着一缩，莫名有点蛊，季吟兮指尖不由一颤。
“又不是你疼，你抖什么？”他倒是敏感，这点细微动作都能察觉。
季吟兮：“没什么，我走了。”
总不能夸他声音好听。
阖上房门，季吟兮定了定神，她想起姜乐忱的话，饶是不愿，却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商炽的确是个极品。
只不过会叫姐姐不算什么优点就是了，“姐姐”二字每回从他口中吐出，尾音都是微扬，听着没半点正经，更像……挑逗。
房中，商炽看着阖上的门扯了扯唇角。他忽然把手探入上衣领口，指腹轻轻划过后肩适才被衣裳褶皱遮住的地方。
那里有道陈年旧疤，打架时落下的。
刀伤，创口不大，但有点深，现在看起来仍然狰狞。
好险，差点被她看见，不然怕又得拿他当坏人，更不愿意跟他做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