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设置 (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chapter4(1 / 1)

林兮这才知道那个黑人司机叫阿伟,是沈澈在这里的学生。

阿伟用法语翻译,这个人是带着她的女儿来看病的,想问能不能允许她先进来,因为她的情况紧急。

林兮刚刚就听到旁边的一个护士小声嘟囔,“来这里的谁不紧急,你说提前就提前!”语气不满。

她从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门口排队坐着等待就诊的病人,本地护士就在前台趴着看手机,行为怠慢,但病人依旧静静地坐在长廊上等着。

也是之后才知道是因为他们不敢得罪医生。

刚才她还不懂什么意思,现在终于知道她在抱怨什么。

阿伟继续说:“他说其他病人也都同意了。”

林兮视线看过去,沈澈穿好了白褂,一双手放在口袋里侧耳听着,黑人父亲弓着身子,双手搓着放在身前等待翻译。

她抬头是一张长相惊艳的脸,五官立体、高大结实。

穿着配套的西服、裤子和可以反光的皮鞋,看起来是刻意收拾过的,整个人体面得有些拘谨。

沈澈点头表示同意。

她来之前在视频软件上刷到过布隆迪,

大部分是这么介绍的:全世界最穷的国家、世界幸福指数倒数第二的国家、联合国都不愿管的国家……

也从那个人的电话和信件里耳闻过。

但直到现在她才知道穷这件事到底有多具体。

天花板吊顶上发着霉、绿色铁皮简单隔出几间屋子就是住院室、走廊上还有刚刚暴雨冲进来的积水、墙角处放了几张破旧的木椅子就算是候诊区……

甚至连手术室都几乎开放。

沈澈带上头灯,看到小女孩儿的右耳里隐约可见白色异物嵌在外耳道里,位置很深,耳道粘膜已经充血肿了起来。

他们已经跑了好几家医院,都没有成功,其他医生建议他来找中国医生,所以他们才专门跑到基特加省。

沈澈试着碰了一下她的耳朵,才刚碰到,她吓得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拼命挣扎。

只可惜这里无法全麻,只能建议他们去更大的医院。

阿伟刚把这话翻译给这个高大的男人,林兮就看到他左手抓着一顶很旧的牛仔帽子扣在胸前,越攥越紧,帽子边缘被抓得卷出褶皱。

他低头亲吻女孩儿的额头,跟阿伟说:“请您能再给她一个机会,我所有的钱都拿过来看病了,甚至已经不够坐车回家了。”微微停顿一秒,“更别说去其它医院手术治疗了。”

用的当地语,林兮听不懂,但听得出近乎央求的语气。

不过也猜得出来,无外乎是没钱、没时间。

她看着眼前的人,高大的男人弓背站着,目光灼灼,等待医生的回复,而沈澈只是沉默的站着。

林兮胸腔碾过一丝异样又瞬间变得冷漠。

既然如此艰难又为什么还要继续生存,明知养不起就该为自己克制不住繁衍的欲望承受代价。

阿伟看沈澈没有回答,摇了摇头,表情带着遗憾。

衣物的摩擦声在这近似宣判的氛围里格外突兀,男人把捏的皱皱巴巴的帽子戴到女孩儿头上,微微弯下腰,向对面的人鞠了一躬,用法语说着“谢谢。”

他的女儿仍旧啜泣,他自己的眼睛也红的满是血丝。

沈澈不知为何不受控制般扭过去瞥了一眼林兮的脸,她面无表情的站着,像是不为所动的样子。

那时候他偶尔能看到林医生在午休的时候坐在驻地的角落,手里捏着手机打电话,有时候就这么烧着话费给对面的人展示这里的花花草草,有时候电话结束只是坐着,不说一句,阳光从侧面打过。

是无奈,也是落寞。

这里隔音不好,人在异乡天然的对母语更加敏锐,他有几次听到过电话里的内容,对面的人说两句就开始厌烦,频繁的想要走开去玩别的东西,林医生苦口婆心地劝着也没能多说几句话,听起来格外心酸。

男人深吸一口气,准备离开诊室。

“阿当!(先生)”沈澈用方言叫住了他。

“如果没有全麻,孩子在取出异物的过程中很可能乱动,异物离鼓膜非常近,一旦碰到鼓膜,就会给孩子的听力带来不可逆的损伤。”他把手术的风险一股脑全部说了出来,趁着还没有后悔,“她还很小,一旦听力受损,以后学习甚至智力发育都可能跟不上,这次的操作会给她带来不可估量的危害。”

他几乎把孩子的一生都算了进去。

林兮从刚才就猜测着沈澈会给出的答案,但还是惊讶于他的反应,因为冲动的看起来有些虔诚。

这里条件落后,甚至连一把用于异物取出的耵聍钩都找不出来。

阿伟摆放了几把凳子,忽然间所有人一起冲上去用手按着躺着的女孩儿,把人五花大绑起来。

这是最传统的人工麻药。

男人用肩膀托住女孩儿的脖颈,同时夹住她的双腿,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

躺着的人越来越紧张,啜泣声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大喊“妈妈”。

林兮觉得空气愈发窒息,人也开始烦躁,哭闹声、脚步声、金属撞击声……这里的一切都太过刺耳。

她得走到外面。

只是刚走没两步手腕被一双小手扣住,低下头,是那个女孩儿,一双眼睛闪着泪光,熠熠生辉。

护士一把拉过女孩儿的手重新压在身下,沈澈也被这动静吸引,只看到林兮拿过女孩儿的手重新握在手里。

但他无暇再顾及,为了看清豆子的位置,他把女孩儿的耳垂微微向下拉扯,可哪怕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女孩的哭喊声更大了。

林兮的手也愈发受力,汗水顺着脊柱往下滑,身体很痒,可她不能动。

女孩儿哭的几乎背过气去,沈澈把耵聍钩扎进去,虽是很小的力气,但豆子还是被微微推了一下。

男人的呼吸声也随着女儿的哭声越来越急促。

林兮侧过头,汗液渗过手术帽,滴到了沈澈的眼睛上,他仍旧面色平静,但脖前的青筋缓慢起伏,林兮知道,他在深呼吸。

沈澈觉得他一口气几乎憋了四五分钟,终于把豆子提到了接近外耳廓的地方,没有残留物,没有伤害鼓膜。

他扶住女孩儿坐起来,林兮这才觉得自己有些缺氧,垂下头深深呼吸了几口,站起来才发现连腿也是麻的。

男人把帽子按在胸前,彬彬有礼地向他们鞠了一躬。

女孩儿还握着林兮的手,大概因为她是这里唯一的女性,所以对她有些依赖。

她低头看过去,女孩儿眼睛黑亮,或许是因为太瘦大的有些吓人,一只手背过身去,像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棒棒糖递到女孩儿眼前,用当地话说:“送给你。”

男人刚用一块白帕把刚刚取出来的豆子包住,就看到女儿不好意思但有些渴望的目光,他听到了刚刚的话,只取下帽子弯腰,用字正腔圆的中文对着林兮又说一遍,“谢谢。”

女孩儿伸手接过,林兮也顺势抽回自己被握住的手背回身后,速度很快,安抚性的说:“你很漂亮。”仍旧用的方言。

但沈澈看到了,上面有女孩儿的指甲印,甚至可以看到略微出血的痕迹,白皙的手背更显得触目惊心,她却一点儿没表现出疼。

——

等他终于送走那对父女,走出医院就看到林兮斜靠在柱子上,双手怀抱胸前,一副冷漠抗拒的姿态。

夜晚的风浸染着凉意,没有月亮,蛙鸣犬吠。

她冷眼看着这里的一切,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和淡淡的草木香,和医院的腐烂味融合在一起,天空如同巨大的黑绒布,星光微弱,连点缀都算不上。

骗子!

林兮在心里想。

什么世界上最漂亮的星空。

却没想到阿伟冷不丁的问她:“在中国,女性会被逼着结婚、被逼着生孩子吗?”

他们本来是在说这里的天气的!

她可以去安抚那个女孩儿,但不代表她的烦躁情绪消失。

所以在他们还在推辞到底要不要缴费的时候她就不动声色的转身离开门诊。

阿伟也跟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沈澈的授意。

她察觉到了,过程中沈澈看向她的目光。

林兮微微扭头,他梳着整齐的发型,一身干净的T恤,手腕收紧,有些紧张的样子。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问她这个问题,但这难道不是常识吗?

林兮静了两秒就这么看着,刚准备说话身后一个人蹦过来,一掌拍到他的脑袋上,勾住阿伟的肩膀,“还想着你那小女朋友呢?”表情笑眯眯的。

阿伟瞬间红了脸,低下头手掌在脑袋上揉了两下,不好意思的说:“…哥…你…别…别胡说。”

林兮也笑了出来,黑头发的男人视线挪过来,下一刻站直身体向她伸手,但仍旧笑的吊儿郎当,“你好,裴汀白。”林兮颔首伸出手掌,对面的人挑了个眉,“沈医生的女朋友?怎么称呼?”语气照旧不正经。

满脸戏谑,像是拿她寻开心。

这些无聊的男人是满脑子只有这些玩笑吗?

林兮向来吃软不吃硬,如果是好意,她也是前所未有的好说话,但是一旦察觉到任何攻击性,她就会立马调动最高防御模式。

这次恰好碰上她烦躁的时候,于是林兮唇角微勾,红唇轻启,“实不相瞒,我是他后妈。”

“……”

“裴汀白!”沈澈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三人闻声扭头。

林兮的视线就这么毫不避让的撞进他的眼睛里。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