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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生死(1 / 1)

大盛历,天元十三年,端月子夜,西星北流,或如翁,或如斗,贯弱极,小者不可胜数,天星尽摇。钦天监占星卜卦,卦象大吉,流星如雨,乃天降星君,昭示大盛得天道庇佑,繁荣昌盛。

此时,高阁之上,星如骤雨,动人心魄。玉珏临风而立,夜风携起她白色的裙裾,好似要将她带入云霄,远离尘世,也好似要引她殉情,坠入爱河。

不对,此喻不当,玉珏登高不是为殉情,而是要寻死。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可惜我是无缘面见这天上人,只能入地府见见阎王爷了,也不知这阎王爷相貌如何,好歹是个神,总不至于长得太丑吧,若真长得凶神恶煞,那我今后可就无眼福可享了。”此时,玉珏已是酒至半酣,口中醉言醉语,眼中却清明依旧。

她一身白色衣裙不见繁丽却自带贵气,如墨长发只用一只玉簪微微挽起,气质清傲面容绝色。而此时这份清傲之中又透出了一丝洒脱,只见她手中持壶,脚上使力,摇晃着跳上了白玉栏杆。

流星呼啸耳畔,云雾缭绕身侧,登高望远,此时的玉珏已与这天地化为一体。

美酒当前岂能不醉?玉珏也不禁渐渐沉醉,眼神迷离。心思飘忽之际,连身后有人前来都未曾察觉。

良久,来人方才开口:“你的那些宝贝,我是不是可以搬走了?”声音阴柔冰冷,男女莫辨。

闻言,玉珏未曾回头,只是玩味一笑,调侃道:“我这不还没死呢,你又何必如此着急?”

“那还不是因为你敛财成性,宝贝多的搬都搬不完,我不着急能行吗?”来人声音阴冷,语气揶揄。

玉珏听得眉欢眼笑,“我的宝贝可不仅仅是多,还价值连城,你搬走可以,但可要好好保管,来日我若在地下无酒可喝,还要上来找你讨要换酒呢。”

将死之人却这般喜乐,不可为不怪。

来人戏谑道:“小鬼难缠的道理我懂,既然收了你的好处,美酒就一定好生供着,你大可以放心。”

玉珏笑逐颜开,“如此甚好,后事便可放心了。”

如此笑言,听得来人是气血翻腾,只听他沉声讥讽道:“后事放心?你设下这弥天大局,残棋要何人来下?”

玉珏毫不在意来人话中的讥讽,笑道:“你来下啊。”

“我可没那本事,更不想惹那一身骚!”来人沉声拒绝,神情冷冽。

玉珏回头遥望着来人但笑不语,那笑看起来美轮美奂,却不知为何令人心生悲痛。

夤夜,流星疾驰,转瞬即逝,似是濒临将尽。

“你相信来世吗?”玉珏轻声问来人。

来人果断回道:“不信,来世只是鬼神之谈,是世人聊以慰藉的言论罢了。”

玉珏莞尔一笑,眼神悠长,遥望远方又似在遥望来世,“我信,因为曾经有个人对我说‘吾之夙愿,典今生,兑来世,变刑律,立法度’,典当今生兑换来世?口气如此之大,我料想阎王爷都不敢收他。”

来人询问:“那人如今呢?”

玉珏平静地回道: “死了。” 随即,她话音一转,揶揄道:“指不定在哪逍遥呢。”

来人凝望着玉珏清冷的背影,踌躇良久,才缓缓问道:“你呢,你的夙愿是什么?”

“我的夙愿?”玉珏思索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笑得乐不可支,只见她反手朝下,指着脚下这座凌空高阁,扬声道:“我的夙愿就是拆了这九重阁,建成菜园子。”

这话听得来人啼笑皆非,忍不住调笑道:“你这口气也不小,天子脚下动土,恐是夙愿难偿了,怜你心愿难了,我倒是可以多为你奉上几壶美酒。”

玉珏向他隔空举杯,笑谢,“都尉有心了,玉珏必将没齿难忘。”

“忘了吧,本都尉可不想被一个将死之人牢记于心。”来人言辞戏谑,却神情沉重,只见他挣扎良久,方才转身离去。

玉珏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温热,可无奈就要生死相隔。她果决地转回头,重新遥望着远方,扬声道:“都尉,好生保重。”

来人离去的脚步忍不住停住,良久,又踏出了沉重的一步,回道:“保重。”

我为何寻死?无力苟活罢了!

曾经我问:“遇事无法解决,当如何?”

你答:“保命,保命方可谋出路。”

可我所谋的出路反倒是穷途末路……

玉珏缓缓松开手中酒壶,目光悲凉地望着天际,冷风呼啸,星如骤雨,她飞驰而下,与星并行……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断肠。

要见无因见,拼了终难拼,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

夜半时分,天元帝寝殿内仍是一片奢靡之色。

一身玄黄的天元帝嬉笑着追逐一妙龄女子,他年逾三十,身体健壮高大,行动间动作迅捷十足,完全不似沉迷酒色之人。

两人嬉笑间,天元帝拦腰抱起女子直接扔到了床上,大笑着倾身覆在了女子身上。

女子惊呼一声,羞涩道:“皇上,您还真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呢,您都弄疼臣妾了。”

天元帝手下动作未停,恣意抚摸着女子,低声笑道:“爱妃是不喜欢朕的疼爱吗?”

女子娇喘着回道:“臣妾当然喜欢,这天下还有女子不喜欢皇上的疼爱吗?”

听闻此言,天元帝手下动作停滞了片刻,突然他赌气似的挺身直入,开始剧烈动作,似是不将眼前女人的一切掏空,就不会停止,口中还恶狠狠的说着:“天下岂敢有女子不喜欢朕!”

女子被天元帝突然的暴虐弄得无所适从,只能摇摇欲坠的奉承着身上之人。

寝殿内继续着这场暴虐的冲刺,殿外却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惹的本就烦躁的天元帝气恼至极,他绷紧身子开始猛烈一击,结束之后,动作毫不停歇,抓起外袍起身向外间走去,边走边喝:“元宝,殿外何事喧哗!”

殿门大开,从殿外躬身走进一个白胖的内侍,谄媚地笑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贵妃娘娘刚刚诞下皇子,又逢天降星雨,吉祥高照,小皇子真可谓是星君转世,天佑大盛,天佑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言,天元帝笑逐颜开,问道:“此子是行八吧?”

元宝扬起那张笑死人不偿命的胖脸,笑呵呵地回道:“是啊,皇上,排行八,是八皇子呀。”

“好,好,好,元宝啊,命人大赏淑贵妃,恩赐她诞下皇子。”天元帝一连三声好,开怀大笑。

元宝麻溜的躬身伏地,兴高采烈的扬声道:”奴才替贵妃娘娘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内,君仆二人一片喜乐,殿外却又响起了一片嘈杂,比之刚才声音更大。随即,殿外响起一片下跪声,紧接着听得颤音道:“启禀皇上,苍玉宫玉珏公主……从九重阁跳下……自戕!”

犹如晴天霹雳!天元帝勃然大怒:“狗奴才!胡说什么!”他说着行至殿外直接一脚踹飞了刚才说话的内侍,怒不可遏瞪着殿外众人。

众人见天元帝衣衫不整,面色震怒,纷纷不敢侧目,心惊胆战的下跪伏地。

元宝也吓得面色惨白,暗呼不好,跪行至天元帝面前高呼:“皇上息怒,皇上息怒,玉珏公主吉人天相,怎会无故自戕,皇上不要心急,待奴才伺候您更衣,派人去查明原委。”

天元帝看着元宝面上惨白的肥肉,勉强压下了内心的慌乱,回到内殿唤人更衣。

床上女子不知殿外发生了何事,见天元帝回身至内殿,就起身凑到他跟前厮磨。天元帝看着她面上一片绯红,衣衫不整,内心厌恶至极,怒气冲冲地对女子喝道:“滚!”

女子听言惊恐的一下跌坐在了地上,大气不敢出。

元宝见此暗暗摇头,内心叹息,自古帝王无情,这位后妃此后怕是不得露面了,说来也是承了无妄之灾,谁让皇上把苍玉宫那位看的比谁都重要呢,赶上这会皇上可不是看了谁都气恼。内心打定主意,今日一定要小心伺候,万万不可被牵连。

天元帝此刻依然无法相信,刚才那奴才怎么说的?自戕?他不信,没他御言,玉珏怎会舍他而去?他更不信,没他御言,玉珏怎敢舍他而去!

世人传言,苍玉宫的玉珏公主乃是大盛禁忌,更是天元帝的禁脔。十四年前,东楚帝姬玉珏,罪犯滔天,却以嫣然一笑,惑君王,迷天子,使天元帝不顾法纪,赦免其罪。之后却未册立为妃,仅册封为公主,令人不解之余也引来了无数的猜疑和谣言。

天元帝生性风流,喜新厌旧。世人猜测,假以时日玉珏公主必定命丧冷宫,眷宠不在。乞料天元帝偏爱了玉珏公主十三年,更是为其筑造高阁,名曰苍玉宫,而此时的苍玉宫已是人去楼空。

常言道,人之生死,各有天命。

一方天地间,有死必有生。

懿淑宫内,淑贵妃平安诞下八皇子,各宫恭贺赏赐接连而至,虽入子夜,宫内却依旧热闹非凡。

宣武将军府内,将军夫人却不幸遭遇难产,染血的水一盆一盆被端出产房。

年轻的宣武将军白正虎早已吓得面无人色,他焦急地拉住一个刚出产房的丫头,慌张问道:“夫人怎么样了?怎么会有这么多血?”

丫鬟屈膝向他行礼,“回将军,夫人这会不大好,失血过多,孩子又迟迟不冒头,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

白正虎听之心急如焚,焦急得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大夫明明说夫人还有几日才临盆,怎么就突然提前了?愧疚,自责,心痛,接憧而来。夫人临盆,他却在外花天酒地,喝的热血上涌时又遇到了死对头顾贤,酒劲上头,二人一番互损不说还两两对骂,简直丑态百出。但就这般顾贤那小人还胡搅蛮缠要结儿女亲家,就不怕他提刀灭亲?若不是尚书府来人禀告,尚书夫人也是今夜生产,怕是顾贤这会还在那不依不饶呢。

又气又急,白正虎此刻的心情简直是五味陈杂。

“用力啊,夫人,孩子已经冒头了,您再使一把力,孩子就落地了。”妇人的疼呼声中夹杂着产婆的催促声。

白正虎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冲进产房。

终于,一声婴儿啼哭声响起。

府内一众人急忙恭贺,“将军大喜啊,听这哭声必定是位小公子。”

白正虎这会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一边裂开了嘴傻笑,一边傻乎乎的挠头。突然,他猛的一拍脑门,暗呼忘了一件大事,于是急忙唤人吩咐道:“白石,你速速去尚书府打探一下,尚书夫人生产是否平安,生的是男还是女?”

白石有些奇怪,自家将军和顾尚书不一直是死对头吗?怎么今天突然关心起了尚书夫人的生产之事?心中猜疑,行动却不敢耽搁,白石纵马匆忙往尚书府而去。

产房内婴儿的哭声越发嘹亮,初为人父的白正虎欣喜万分,抬步就要往产房里闯,可刚行至门口就被产婆拦了下来。

产婆焦急万分,“将军万万不可入内,夫人腹中还有一胎儿,您且在门外等候,切莫让凉风入了产房。”

“什么!”白正虎听言震惊不已,“可是双生子?”

“是的,将军,请您耐心等待。”说完,产婆就急急合上了门。

双生子?白正虎这会是又激动又高兴,但更多的是对夫人的担忧。于是,他继续一边来回踱步一边求各路神仙保佑。

混沌之中,玉珏突然听到一阵婴儿的哭声。怎么回事?她分明已经跳下了九重阁身死,为何听觉仍在?莫非是到了地府?浑浑噩噩间,她感觉被人抱起,耳边随即响起一道声音:“夫人,您快看,是位千金,您生下了对龙凤胎,可真是大福气啊。”

龙凤胎!

她莫非真的重生了?

匪夷所思,骇人听闻!

玉珏久梦乍回,惊魂未定……

白夫人轻轻揽着初生的女婴,心中母爱泛滥。小小的女婴不哭也不闹,黑幽幽的眼睛一眨不眨,好似魂不附体,半死不活。白夫人惊惧担忧,“这孩子怎么不哭不闹?”

产婆面上呵呵的回道:“夫人切莫担心,二小姐非常健康,似是不喜哭闹吧,您不用担心,稍后让奶娘抱去喂奶,您且先休息一下。”心中却不住嘀咕,这女婴瘆人!

白夫人心中稍安。

这时,白正虎走了进来,他笨手笨脚的接过了长子,又看了看白夫人怀中的女婴,惊喜得无所适从。怀中的长子似是被他抱的不舒服,哭声更加嘹亮。

“老爷,您快来看,是个女儿。”白夫人是个婉约柔美的女子,因适才刚刚生产,柔丽的面容上带了些憔悴,却姿容不减。

白正虎此时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多了一对孩儿,一男一女。他下意识地快步走到床前,一会看看这个孩子,一会看看那个孩子,还小心地伸手戳了戳女娃娃的脸蛋,内心好不欢畅。

“夫人辛苦,你可真是白家的福星,我白正虎一下就有儿有女了。”说完还不停的在那呵呵直笑。

白夫人也非常高兴,看着孩子们的眼中充满了宠溺。

白正虎怀中的长子越哭越凶,身边伺候的人连忙上前接过,顺带抱起了白夫人怀中的女婴一起退下,留着夫妻二人说些知心话。

看着夫人憔悴的面孔,白正虎心疼万分,话没多说就安排屋内的丫鬟产婆伺候白夫人安歇。

且不说这边白正虎正在体验着初为人父的喜悦,但说那边尚书府顾尚书也是喜得贵子。白石打探到消息后就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将军府。

白正虎直到看见白石,才又记起那件所谓大事,心中不禁暗暗叫苦。

今夜不久前,他与顾贤那贼子互损互骂,一时气盛,竟拿儿女婚约做了赌注,结局自然是他输了。按着赌约,他得将女儿婚配给顾贤的儿子,可他怎么能让女儿嫁给顾贤的儿子呢?顾贤阴狠狡诈不说,还是人人唾弃的馋臣奸邪,他白正虎素来光明磊落,怎能与馋臣结为亲家?

真是喝酒误事!喝酒误事!白正虎此刻是万分后悔又焦躁难安。

白石心中纳闷不已,只见将军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嘴里还不停的嘀咕,“怎么办?怎么办?无论如何不能随了顾贤那孙子的意,不管了,瞒得一时是一时……”

白正虎心下打定主意,咬牙吩咐道:“白石,你速速去安排,今夜产房中的事不可对外泄露,对外就说夫人今日所生是双生子,不是龙凤胎,听明白没有,胆敢有人泄露,我白正虎军法处置!”

白石被将军话中的郑重震到了,不敢胡乱猜测缘由,急忙下去安排。

白正虎治下甚严,虽贵为三品将军,但府中人员简单,随侍他的多是军中士兵,而白夫人身边伺候的也多是她从外家永宁侯府带来的老人。所以白正虎这番安排很快就被执行了下去。待至第二日天亮,整个宣武将军府的人都只知将军夫人所生的是双生子,而次子是女儿身之事便被众人刻意隐瞒了。

尚书府内,顾贤听闻白正虎昨夜添了一对双生子后,目光变得意味深长。他逗着婴儿床内的幺子,意味不明道:“儿子啊,你的媳妇可就这样飞了。”

尚书夫人昨夜生产顺利,她生下的孩子乃是顾家嫡子,此时听得顾贤不着调的话语,忙护住孩子,不满地说道:“老爷这是何意,我儿还小,哪来的媳妇,又何来飞了之说?”

顾贤但笑不语,眯起眼睛看着儿子,肚中又不知打起了什么坏主意。

这夜天降星雨,注定不平凡。大盛皇族八皇子诞生,刑部尚书新添嫡子,宣武将军喜迎双生子。传言四子乃是九天星君转世,得天道庇佑,百姓们津津乐道,一连数月街头巷尾,茶楼酒肆都有人在谈论此事。

与此同时,这夜,玉珏带着前世记忆魂归今生。

天地万物,自有其律。常言道,魂归天,魄入地,三魂经六道,断前世了尘缘,结七魄而重生,方为生死轮回。

而三魂转世,未经六道,有悖天理,必致使天道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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