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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葬(1 / 1)

林许愿对这个借她裙子的女人是有好感的。

那天大会上夏萤问她有没有烫伤,还主动加了她微信。林许愿今天除了来还裙子,还送了夏萤一条她亲手做的丝巾。

就好像上回她给孟湛茗做领带,用她擅长之事表达歉疚或感谢,一直以来都是林许愿的习惯。

——也是她这样一个不愿低头不会讲话的姑娘,真诚又淳朴的示好方式。

或许遗传了许漫心,又经历了幼时母亲的抛弃和蜚短流长,林许愿的性格冷傲倔强又不善言辞。学了设计之后,则又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由于老师很喜欢她,她便很难再获得同学们的喜欢。

刚进入大学时有很多男生想跟她套近乎,但后来林许愿跟周尧谈了恋爱,对这群男生来说,她失去了可得性。对女生来说,林许愿跟全年级派头最大的千金小姐陈可喻结下了梁子,理所当然得了个被孤立的结果。

夏萤接过林许愿的礼物很是欣喜。她的情商也商毋庸置疑,当着林许愿的面就拆开了礼盒,把丝巾系在了脖子上。

“好看吗许愿?”

林许愿点头,“很好看。”

“谢谢你,我真的好喜欢。”她亲切地称呼她为“许愿”,十分自然地拉住她双手,“我看你朋友圈,你是设计师吗?”

除了钟晴以外,已经很少有女孩拉她的手了。林许愿心头微热,“嗯,我开了一家服装工作室,就在晚江东路上,你有时间去坐坐吧。”

两人在学校转了一圈,夏萤说为了感谢林许愿送她丝巾,她要请林许愿喝下午茶。

只见了两次面,夏萤展现出了不同于外表的热情。林许愿以前认为的千金大小姐都应该和陈可喻一个样,但夏萤远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平易近人。

夏萤让林许愿去找座,她来点单。

这是家新开的甜品店,林许愿听苏檀提起过,说是红遍了整个大学城,一般排队都要排上一小时。

今天算好的,大概学生们都在上课,她们只等了20分钟。

夏萤端来甜点和两杯鲜榨菠萝饮,还加了冰沙,是这家店的爆款,她把其中一杯推给了林许愿。

女孩间聊日常特别容易拉近距离。夏萤说她是崇城人,十几岁就跟爸妈出了国,这次是因为交换才回来的。她说着,突然想到什么,问林许愿:“许愿,你有男朋友吗?”

林许愿愣住,“我,我还没有……”

“你长得这么漂亮,我还以为你早有男朋友了。”夏萤带着点不可思议。

“但其实就是……还没有。”她回道,低头戳着盘里的蛋糕。

“那脸这么红,难道是有喜欢的人了?”

“咳——”林许愿差点呛到,抬头道,“工作室事情那么多,我暂时还没空想恋爱的事啦。”

她期盼这个话题赶快过去,可夏萤却举起了手机,“那我给你介绍,这个男人入得了你眼吗?”

照片上,一个深棕色短发男人背靠在红色跑车上,五官周正,姿态张扬。

林许愿点头,“还挺帅的,他是?”

“我哥。”夏萤又看了一眼林许愿,收起手机道,“算了,他太花心,我还不是不祸害你了。”

她转而将话题引向自己,说她也有一个喜欢的人,喜欢了十几年,说是读书回国,其实她这次是为了那个男人才回来的。

这下轮到林许愿惊讶了,因为夏萤看着知书达理,又有着世家小姐的矜贵,一点都不像会为了男人追回国的样子。

“你没看出来吧?”夏萤喝了口饮料,既像是打趣又像是忠告,“其实我是那种,想要什么就一定要抢到手的人哦。”

“爱情有时候也是要拼尽全力厮杀才能得到的。许愿,你觉得呢?”夏萤托腮望着她。

有时人的实话会以玩笑的形式说出来。

林许愿兀地抬头,恰好对上夏萤的眼睛。

当时因为无知,刀锋擦过还觉是清风拂面,日后真相大白时再回忆那一刻,那一刀是刚好对着她心口刺来的。

-

短暂的约会结束,夏萤目送林许愿离开,自己去了鎏萤钟表行。

助理带她进办公室,说夏承去跟进新款眼镜的海报拍摄了。

夏萤坐在椅子上等他,开始复盘今天回收的信息。

大约五点,夏承回来了。男人戴着墨镜,一头暗棕色的头发,穿了身休闲衬衣,左胸前的口袋里揣着一只老怀表。

他一进门就看到妹妹霸占了自己的椅子,见她纹丝不动,夏承把门边的椅子推了过来。

“来,换一个,你坐这儿。”

姿态优雅的女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哥,可坐别人的椅子才舒服。”

下午跟拍站了大半天,夏承有些腰疼,他挑眉道:“哦,别人的椅子舒服,别人的零食好吃?”他擦了擦鼻子,不知想起什么,唇角弯起,“我只知道,别人的女人好睡,起开。”

夏萤轻哼一声,丝毫不掩鄙夷之态,“那我想知道,别人的男人是不是也是最好的……”

夏承弹了妹妹一个脑蹦儿:“我说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了?”

“没什么。”夏萤把打包的那杯菠萝汁推给夏承,“喝不喝?别人的饮料,好喝的。”

夏承两小时没喝水,是有点渴了。

“你还真是我亲妹妹,怕是谁不喝才带给我的。”他一管子扎进去,嘬了两口,回味了下,“怎么是菠萝味的,你不是不喜欢这个口味吗?”

夏萤笑笑。她是不喜欢,刚刚林许愿也说她不喜欢,所以这杯鲜榨菠萝她一口没喝。

但到底是不喜欢喝还是不能喝呢?

“哥啊,”夏萤偏头望着夏承,“我虽然不喜欢,你知道的,我喜欢用新东西来做实验。”

是的,实验。实验结果她已经收到了,正在做数据分析。当然还缺少最后一个核查人。

她眼睛乌黝黝地盯着夏承,“哥,你说你帮湛茗哥藏这么些年,可我不还是找到她了吗?”

“什么?”她冷不丁的一句话叫夏承没反应过来,他追问道,“你找到谁了?”

夏萤贴到他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不可能……不可能……我亲眼看着她下葬的!”

“是真是假,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望着震惊不已的夏承,夏萤把两手搭在他肩上,“晚江东路上有一家叫嘲笑鸟的店,不相信的话,你去看看吧。”

-

夏萤之所以迫不及待叫夏承确认,是因为她感觉自己已经无比接近真相了。

从她这趟回英国收集到的消息,或许不能100%确定林许愿就是孟湛茗“已故”的未婚妻。但通过今天这顿下午茶,她几乎可以完全确定了。

同名同姓,相同的留学经历,况且张晚璧曾无意中跟她提起过,孟湛茗的未婚妻第一次来家里吃饭,由于误食菠萝,过敏去了医院。

林许愿也不能吃菠萝,这难道只是巧合?

刚刚她特地把夏承的照片拿给林许愿看,因为夏承从前跟孟湛茗的未婚妻是有交情的。可林许愿居然表现得毫无反应,是没认出来夏承,还是她演技太好?

夏萤当然不认为林许愿有表演天赋。

可夏承却是为数不多跟孟湛茗未婚妻打过交道的人,还出席过她的葬礼。

林许愿既是未婚妻,却又不认得夏承。

那结果只有一个……

——这个女人失忆了。

夏萤感觉对上了,这就是为什么上回她在地下车库看到孟湛茗和林许愿时,感觉他们有关系却又不够亲密。

林许愿说她没有男朋友,所以孟湛茗虽然找到了她,却不着急跟她确认关系,更没有要强迫她恢复记忆的想法。

照常理而言,他们已经是未婚夫妻了,这次重逢孟湛茗为什么不直接告知身份与她重修旧好?孟湛茗在顾虑什么呢?有什么是不能让林许愿想起来的吗?

-

城东,孟宅。

上回孟深的寿宴结束,孟湛茗和张晚璧约好每周三晚上他会回家吃顿饭。

今天孟湛茗到早了点,在书房里看到了张晚琼。

没想到雨夜一别后,他们这么快又见面了。他看上去比那天失魂落魄的样子好了许多。

张晚琼说他来还之前给孟深的那副贺礼,当时他送了一幅画。

“包装的师父弄错了,把我随手画的东西当成了姐夫的寿诞礼,也怪我没仔细检查。”男人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

新画摊平在桌上,是一副青山迎旭日的山水图。张晚琼除了是梵帝教堂的主教,还是崇城小有名气的丹青手。

见有人来了,张晚琼把原先的那幅画收起,尽管动作很快,但还是有一角被孟湛茗看到了。

他不打算多留,“姐夫,教堂事多,我就不在这里吃晚饭了。”

孟湛茗站定在门口,直到张晚琼走出书房,舅甥俩都是零交流。

孟深让佣人送张晚琼走,自己冲儿子招了招手,“阿茗,来,尝尝我新买的茶怎么样!”

好茶汤色透亮,味道会从舌面散开。孟湛茗抿了一小口,道:“下礼拜我把我那边的给您送来。”

哦,这意思就是不够好了。

孟湛茗品过的茶是不少,看他家里的茶具、茶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儿子已经五六十了,现在的年轻人可没多少喜欢收集这些的。

“你再试试这个?”孟深又给儿子换了一杯,“正宗的蒙顶甘露,老朋友送的,应该不会诓我。”

孟湛茗接过了茶杯,可孟深醉翁之意不在酒,劝道:“你跟你舅舅,至少在你妈面前,态度缓和点。”

“刚刚妈不在。”孟湛茗答。

“阿茗……我想你也知道,因为你舅舅做神父的事,你妈心里有愧,她一直觉得对不起他,对不起你外公……”

“妈请您来当说客?”孟湛茗鼻翼微翕,语调中已然有了笑意。

“不不不!”孟深连忙否认。

“她只觉得对不起张家人,那妈有和你说过觉得对不起我吗?”孟湛茗低头,转着手里的茶杯,“他们一人布局,一人掩护,把许愿送回国,有觉得对不起我吗?”

“阿茗……”

孟湛茗说的是事实,两年前,姐弟俩趁孟湛茗出差的功夫,把林许愿带离了孟家。这件事,张晚琼是主谋,张晚璧属从犯。

孟深也很难替夫人辩解,只能说:“你妈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多年你见她跟谁低过头?”

孟湛茗垂下眼。是了,张晚璧女士从不道歉。作为长辈,她能主动联系孟湛茗嘘寒问暖,便是她为这件事道的最大的歉了。

“但她和我说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她又怕你发现这件事,两年来老是战战兢兢,觉得当初不该瞒着你把她送回来。可你妈做的也不全是坏事,当时林许愿那个状况,送回国是对她、对你最好的选择!”

“这些话,妈一次都没和我说过。”孟湛茗低头看杯里的水,一抹幽褐遮住他眼睛,“她如果要商量,找的人也应该是我。”

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时间的残酷就在于它放在不同人身上有着不同的刻度尺。

孟湛茗的两年,是在法医证实死亡、圣马丁发布讣告、在种种迹象表明林许愿已经死了后他还不死心寻找蛛丝马迹的两年……有一阵他都觉得自己脑子不好了。

孟湛茗自诩不是一个依赖酒精的人,可在某几个夜晚他也需要靠这种短暂的麻药换取片刻消愁。只是每次醒来,他脑袋里就像有无数条铁线在拉,越拉越细越绷越紧——啪,铁线断了,一天过去。第二日,继续重复。

孟湛茗闭紧了眼,允许回忆的窒息短暂淹没他。

见儿子如此,孟深也哑口了。年过半百,他突然感觉自己变成了家里的双面胶,贴来贴去,发现只有他自己最热乎。

他的说客发言,孟湛茗不打算往心里去。张晚璧若真觉得愧疚却还是阻挠,那只能说是愧疚得不够深。

其实关于她不同意林许愿进家门的理由,孟湛茗一清二楚。

当年张晚琼负气进教堂确实算张晚璧拆散姻缘的结果,但更直接的原因是许漫心一言不合就嫁了人。没有人会觉得自己才是罪魁祸首,错总是别人的。你叫张晚璧对这个害弟弟终生不娶的女人如何不怨?

所以林许愿于张晚璧,其罪有三。

罪一,她是许漫心的女儿,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罪二,她得过很严重的抑郁症,精神不够稳定。

罪三……她当初是为了钱才和孟湛茗在一起的,是用身体获得了孟湛茗的喜欢。她既不单纯,亦不磊落。

张晚璧无论如何就是不愿相信孟湛茗说的话。

——“妈,她生病是因为我,不单纯的是我,用手段的也是我。你要怪就都怪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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