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慢条斯理地把腰间缠绕的青色耳机线塞进腰包，又把鼓出一节的青绿铜扣腰包抚平，上身前倾，双眼平静如未开的昙花，闭合的花骨朵从不外泄任何不满，说：“很有魄力的想法。”
他微微颔首：“你可以把它写成正式报告，在虚拟终端进行提交，教令院最迟七天就会给你答复。”
卡维把他那头璀璨的金发往耳畔一拂，吃惊地问：“你都不问一下为什么吗？”
梅赫拉克：（0﹏0）
烟灰色头发的男人转动中指上的素金戒，淡淡地说：“一个学者能做出的最理性的决定就是承认自己的无知和渺小。除非做好充分计划，否则绝不干涉她人的活动，这是我的人生信条。”
安琳闻言眼前一亮。
这身份不明的学生听起来就很聪明聪明，可能是个大腿，先抱起来，以后可以抄他的作业。
她转头看着站在她证悟木课桌旁的男人，友好地甜美一笑，小声地说：“您好，我是安琳。你打算上这门课吗？”
“是的。”男人并不吃她这一套，扶正耳机在她手边坐下，态度称得上冷淡，说：“我打算抽几个学时过来上课。”
安琳嘴角抽搐一下，想起了卡维学长特别提醒她看的《课程须知》。
艾尔海森的学生，竟然和老师一样的性格。这就是传说中的近墨者黑吗？
她锲而不舍地继续跟他搭话，说：“在座的都是大佬，你能选上课也很厉害吧。”
“嗯。”男人并没有打开自己的终端，而是从腰包里摸出一本棕皮纸质书拿在手上看，说：“上课了，你不阅读文献吗？”
“我已经打算退课了。”安琳无辜地摊开手，指指周围的一群大佬，一脸我是废柴的咸鱼摆烂表情：“你看他们，再看看我。不知道艾尔海森老师怎么通过我的申请的，大概是点错了吧。毕竟，我只是个学渣。”
“你对事实的描述与结果相差甚远，我还以为你会对自己的能力有更加清醒的认识。”男人头也不抬地用手翻过一页，随手抽出羽毛笔做了些批注，随口回答：“另外，现在是上课时间，我建议你阅读文献。”
安琳还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我已经打算退课了，不用读了吧。”
“今天下午，你为了上这门四个小时的课，已经花了半小时从家走到教室，回去也要花半个小时。这就是一个小时的时间成本。”
“你既然已经空出了这四个小时过来上课，就代表你今天下午没有更重要的事做。回去基本没有任何意义。”
“我认为目前你的最优解是坐在这里读书，退课与否都不能随意地挥霍自己的时间。”
“喏。”男人啪嗒一声合上自己羽毛笔的笔帽，把手里拿的棕皮书带给她，说：“符号学是语言学的基础学科之一，是知论派的学生必须要掌握的内容。我根据你的学习进度画了重点，你看书吧。”
或许这个男人是个智者，所以说出来的话总有让人信服的魔力。
安琳被说服了，她惊叹地抱着书坐了下来，自觉用上了敬语：“谢谢您的书。。”
他递过来的那本书，柔软的棕色小羊皮书面印着五个烫金的大字《符号学原理》，是本一看就很昂贵的珍藏版。
安琳珍惜地用袖口擦了擦那本书的书皮，小心地把它平铺在证悟木桌面上，轻柔又仔细地翻书看，尽量不把书角弄皱。
作为教育资源匮乏的沙漠阿如村的孩子，她和村里人一样，对书的态度都很虔诚。
拥有一双瑰丽眼睛的男人并没有拿出另一本书来看，而是冷着脸扫了安琳一眼，在她的视线的死角，男人的嘴角微微抿起，带有显而易见的不悦。
他讨厌这种计划失控的状态。要回到正轨。
伸出左手把扑上来卖萌的ヾ(≧▽≦*)o版梅赫拉克推开，他用右手点开了虚空终端。
他的虚空终端界面十分简洁，只保留了必要的几款应用。聊天软件的图标上，代表未读信息的红数字飞速变动，很短时间内，又多了十数条未读消息。
这正是某个自称为他好友的家伙的杰作。
点进去一看，不出他所料，都是批评他的。内容最大地发挥了艺术家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优势，从怀疑他利用学生搞药物试验，到利用他们掌控教令院等，可谓包罗万象。
他挑了一条他认为有必要的消息回话。
极乐鸟（卡维）：安琳误以为你是学生，你为什么不告诉安琳你的身份？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海什木（海森）：优秀学生和普通学生的区别，往往在于专注力。除了部分天才，突发情况的干扰，会显著降低学习效率。上课时间她应该集中精神学习，我打算下课再告诉她，并欣赏她抓耳挠腮的懊悔表情。
极乐鸟：只看前半句我还以为你是终于好心了一次！你别折腾安琳了，她只是个学渣，下课还要去打工，没功夫应付你恶劣的性格！
海什木：怎么会呢，我向来很有耐心。
极乐鸟：……
极乐鸟：(ー_ー)!!
极乐鸟：不是！你说这话你信吗！
海什木：不信我为什么要说它？
极乐鸟：我跟你这种人没办法沟通！等等，你不会打算拒绝小安琳的退课申请吧
海什木：你才意识到吗？
极乐鸟：那你为什么不当面拒绝她？还要让她去虚空终端去申请？
海什木：我只是采取了一种更为明智的做法。
极乐鸟：Σ( 0 △ 0|||)︴
极乐鸟：我感觉不妙，所以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
海什木：教令院会以不符合规定的理由拒绝她的退课申请，我会作为可靠的师长出面安慰她，借此赢得她的信任，并劝说她继续上课。
海什木：按常理推断，让教令院替我出面背锅，可以在中间留下缓冲地带，避免我和她的直接冲突。
极乐鸟：o(*≧д≦)o!!
极乐鸟：明明打算拒绝她还要装好人！教令院负责审核的家伙一定会主持正义，打破你的阴谋的！
海什木：我会提前打招呼的。
极乐鸟：……
海什木：这是大贤者的特权。
极乐鸟：你已经退休了！
海什木：不影响。
极乐鸟：你卑鄙！
海什木：正确地使用了我的手中的工具。
极乐鸟：你这混账的特权阶层！我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安琳，不能让她被你骗了！
海什木：发送信息失败。您还不是他的好友，对方已开启好友验证，请发送朋友申请。
卡维被气得像只风史莱姆一样，风从他解开的袖扣流淌，充盈了整个雪白的衬衫灯笼袖。
他迅速关闭了自己的虚拟终端，戳戳坐在自己右手边的安琳。
认真看书的少女，从沉思被打断，歪头看着卡维，如初生天使般纯真地，声音轻软地问：“学长，怎么了？”
卡维更加痛心了，决不能让这样可爱的小安琳落到性格恶劣的艾尔海森手里。是的，他要拯救她。
他正在绞尽脑汁组织语言想着怎么和安琳解释。
他那比他理性太多的朋友艾尔海森已经提前出手了，只用一招就让他所有的语言胎死腹中。
男人伸出手指，看似很随意地敲了两下桌面，拽回了安琳的注意力，问：“记得我刚说了什么吗？”
安琳沉思，然后看着自己面前的书，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她伸出手，板着脸，一脸严肃地推开了卡维，小脸上满是认真的神色：“卡维学长，我现在是上课时期，要努力看书，有事请您下课说。”
卡维大惊，按着桌子站起身，还要：“那个，安琳，可我……”
安琳抿着唇：“学长，我要学习，请不要说话。”
艾尔海森那双绚烂的青绿瞳微微扬起，带出一点狭促的笑，伸手关闭了自己的虚空终端，从座位上离开，表情愉悦地坐在自己沮丧的朋友手边。
他慢悠悠地说：“世界上的多数人都不够聪明，需要智者为他们指点人生之路。安琳数月前向我提出了当我学生的申请，我同意了。现在只是在履行我作为师长的责任。”
“她招惹了我，我为她更改了我的计划。她得为她的选择负责，别想轻易离开我。”
卡维那头金色的长卷发垂落在桌子上，水晶吊灯照亮了他嫌弃的表情：“安琳为什么一定要上这门课？”
他的声音太大，前面坐着的安琳也听到了，那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上睫毛蝴蝶一样上下翻飞，歪着头疑惑地看着艾尔海森，像是在等他的解释。
“我对你……”艾尔海森盯着安琳的眼睛，喉结轻轻一滚，语气微顿，改口：“没什么。”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门课是因为安琳才被设立的。
但人是一种喜欢恃宠而骄的动物，一知道自己是特殊的，就会张牙舞爪地反过来拿捏要挟对方。
所以，有些事情还是不让她知道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