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黄手里举着照明用的夜明珠。
掀开裹尸布盖着的尸体，面色惨白，唇色乌青，因为淋了雨，头发和全身湿漉漉的。
她皱了下眉毛，果真不认识。
木门当啷一声。
不是风刮的，江知间还保持着一手推开房门的姿势。
这会子雨停了，月亮出来。
他一咧嘴，白面白牙，整个人阴恻恻的，特别是那句找到你了。
总有种厉鬼索命的错觉。
饶是白黄胆子大，也难免被吓了一跳。
她不露声色的拍拍胸口，直起身子，“小声点么，我可是偷跑出来的。”
江知间瞥了她一眼，“白姑娘还知道自己在坐牢。”
不过倒是帮忙把门掩上，他没进屋，靠着门框，朝着尸体努努嘴。
“怎么说。”
白黄把夜明珠换了手拿，裹尸布往下拉了拉，露出脖子。
因为天黑，她凑的极近，嘴里回应一句，“暂时看不出来破绽。”
食盒是红木的，拎着还挺沉。
江知间本想放下歇歇手，想着老陈头每次把尸体的心肝脾肺肾胡乱放。
也不知道地上干不干净。
他提起一口气，“子时死的，在第六巷子口，我过去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白黄想起自己在牢房里听到的那声惨叫，点点头。
江知间却有些欲言又止，白黄察觉出他的不对劲，一挑眉。
那张好看的脸上顿时带出些许的痞气，江知间叹了口气，“白姑娘，原本你在坐牢，身上只背着后山的人命官司。”
“等家丁一醒指认凶手就能洗刷嫌疑，可你逃出来了，”他指指尸体。
“具体逃出来的时间还不确定，这难免让人怀疑。”
——白黄有作案的动机。
白黄差点气笑了。
她手上还扯着裹尸布，冷哼一声，“江大人也说了，我既然能逃出来，就能再逃回去。”
“人若当真是我杀的，我又何必在这惹生菲。”
或许是因为气急了，手上的力气大了点，裹尸布瞬间拽下来一大截。
江知间自知理亏，还是嘟囔了一句，“那确实有可能么，这么凶干嘛。”
说着掀起眼皮看白黄，白黄这会子的心思可不在江知间身上，她盯着尸体的胳膊发呆。
江知间察觉到不对。
也顾不上什么干净还是不干净，急急忙忙走到白黄旁边，一皱眉，“怎么了。”
白黄指着尸体的手，“看他的手。”
手骨粗大，手心里磨了一层厚厚的茧子，白黄端起尸体的手腕，垂下来的指尖和指缝里满是洗不干净的黑色。
她看的认真，没发现江知间什么时候探脑袋过来的，耳边的气息温热。
“做粗活的手。”
白黄一指尸体的头，“你再看他的脸，虽然面色青白，但眉峰柔和，脸上一根皱纹也没有。”
“如果是常年做体力活，总会有些不顺心的事，眉毛中间就会皱起褶子，就算生活美满，没理由手糙成这样，脸却保养的溜光水滑。”
白黄说的头头是道，江知间扭头看她，“你的意思是——”
白黄一拍江知间的肩膀，“还记得卤菜锅里铁匠只剩一个脑袋了吗。”
她勾起嘴角，递给江知间一个笑，“身体找到了。”
“这具尸体，就是用牛大海的身体拼接陌生人的脑袋。”
江知间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把尸体扛回来的时候觉着不对劲。
这张脸配上这具身体，着实怪异。
白黄找到真相整个人轻松多了，迈着步子往外走。
江知间跟在她后边，还是不解，“那这个人的身体呢。”
月光薄凉。
东边隐约要挂起一抹朝阳。
折腾到快天明，白黄打了个哈欠，朝着江知间摆摆手，“新衣裳自然是穿在身上了。”
“你喂大厨了吗。”
江知间没明白新衣裳，他点点头，“喂了，我俩相处的还不错。”
水井边放着水桶。
白黄打了清水洗手，左右看看，江知间懂事的递上一块帕子。
他现在有点相信白黄了。
毕竟能把脑袋和身体安在一块还没有破绽的，据他所知，暂时还没见过。
不然等会问问老陈头，他岁数大，吃过的盐比自己吃过的饭还多。
白黄满意的拍拍江知间的脑袋，顺手把帕子又塞回江知间袖子里，“表现不错，给你个提示，去查查这个脑袋的身份。”
“哦对了，我继续去坐牢了，等洗清嫌疑跟我说一声。”
她双手背在身后，溜溜达达。
江知间抬头看了看天，嗯，还没亮，现在去查案子人家估计没醒。
立刻跟上白黄的脚步，姑娘斜眼瞥过来，他晃晃手里的食盒。
“晚饭早饭一起吃，”想了想，“要不我再去买点肉粥？”
地牢。
衙役左右看看，目瞪口呆。
木头栅栏的牢房里，地面铺着一层防水布。
辣子鸡丁已经热两回了，辣味融进鸡肉里，白黄辣的嘴唇通红，“要不你还是出去买两碗粥吧。”
她抬眼，瞳孔被辣出来的眼泪染的漆黑，烟波流转，那张脸生的清冷，如今添上三分艳色。
江知间呆了一下。
身后有人咳嗽一声，两人同时回头，衙役挠着头皮，“我去买吧，江大人和姑娘喝什么，甜的还是咸的。”
“咸的。”
“甜的。”
江知间和白黄对视一眼，白黄猛的一伸手指，戳上江知间的鼻尖。
“你竟然喝咸的，走开，我才不跟你一起吃饭。”
江知间抿嘴，在考虑自己以后要不要换口味。
衙役再次左右看看，得，人家俩吵吵嘴，根本没人在意他。
买了肉粥和莲子粥。
江知间忍痛喝完自己这最后一顿咸粥，一抹嘴，整个人神清气爽。
“白姑娘把盘子放在门口就行，等会有人来收。”
“若风，走了，查案。”
季若风昨天晚上当值，没看住让白黄逃出去了，这会子也不敢有怨言。
拿起桌子上的官刀跟在江知间后边。
白黄隐约就听见他俩对话。
季若风好奇，“江大人，白姑娘是不是被冤枉的。”
江知间声音温和，“不知道。”
季若风惊讶，“那您对她这么好，还给送饭。”
江知间转身出了地牢，“我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