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安和府城喧嚷。
短短一会的功夫,刘记的卤菜店里捞出个人头的事,已经传开了。
阳光晒的路边的黄狗眯着眼睛。
安和府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但从卤菜锅里捞出个人头这种事,还是匪夷所思。
路边是站着闲聊打听的百姓。
江知间带白黄他们去衙门的路上,还顺便处理了两个因为抢摊子吵架的小贩。
他好像脾性很好。
说的话也很有用。
刘一道思考究竟是谁要陷害自己,一抬眼看到白黄的眼神。
他往前走了两步,和白黄并肩,“江大人来安和府城有五六年了。”
白黄双手垂在身侧,“他看起来年纪不大的样子。”
刘一道难得勾起嘴角,“圆脸显小么,刚来的时候,百姓觉着他是个少年郎,不当回事,那时候安和府城还没这么有秩序,挺乱的。”
刘一道伸出两根手指,“两件事,江大人只干了两件事,从那以后,整个安和府城的百姓老实的很。”
白黄挑了下眉毛,示意很有兴趣。
刘一道晃了晃手指,“第一件事,他换上黑衣,从那以后没穿过别的颜色。”
白黄搔了下下巴,以江知间的长相,若是穿别的——
刘一道看着白黄瞳孔里的兴趣盎然,他点了第二根手指,“第二件事——”
白黄脸色一冷。
腰间的短刀轻晃。
她不露声色的原地定了定,目光扫过周围。
刘一道被她的眼神震慑,咽了口口水,“白黄,怎么了。”
片刻,白黄垂下眼睛。
“掌柜的,这次你是无妄之灾。”
白黄没听到江知间的第二件丰功伟绩。
前边就是衙门的大门。
鸣冤鼓的棒槌下方坠着两根红色绸布。
人头已经提前送进去了,因为还得查死者身份,倒是没有升堂。
白黄和刘一道被分开带走问话。
行房幽暗,只有远处的案几上点了盏烛火,江知间晃晃悠悠的进来,马尾扫在身后。
他在白黄对面坐下,也没说话,抬抬下巴。
白黄靠着身后的椅背,“人头是妖怪拽下来的,你放了掌柜的,妖怪是冲我来的。”
“我会把妖怪捉拿归案,替死者报仇。”
她语气认真,江知间上下打量了一下白黄,姑娘看着着实漂亮。
单眼皮,眼睛很大,不说话的时候清清冷冷,腰间插着把黑色短刀,长发绑成的马尾甩在身后。
指骨敲了敲桌面。
江知间托着下巴,“刘一道的手艺很好哦。”
白黄不明所以,点点头,江知间突然就笑。
他有两颗小虎牙,配上那张可爱的圆脸,更加没有威慑。
“所以,你是为了刘一道的手艺,才编出个妖怪吗。”
白黄皱了下眉毛,江知间从位子上站起来。
“走吧,死者查出来了,是刘一道的邻居铁匠,前段时间和刘一道闹矛盾。”
“你和铁匠不认识,暂时洗脱嫌疑。”
江知间亲自把白黄送出来。
站在衙门口,白黄问刘一道什么时候能出来,江知间晃了下手里的剑柄。
“他有重大嫌疑,留下调查。”
白黄站在原地看着江知间离开,刘一道被逮捕,卤菜店也关门了。
片刻之后,她捏了下腰间的短刀。
“那就把证据找出来。”
江知间拐弯的时候无意回头看了一眼,摸了摸鼻子。
铁匠门口拴着大黄狗。
衙役来取证,街坊都被拦在门口,白黄站在人群里,听着耳边几个妇人说话。
“看不出来刘一道下手那么狠,听说铁匠就剩个头了,身子都不知道扔哪去了。”
“头是从卤料锅里捞出来的,咱不知道胳膊腿是不是切了卖了。”
“咦,别说的这么吓人,不过话说回来,这铁匠也算死有余辜。”
“就是的,他媳妇就是让他活活打死的。”
白黄的目光随着屋里衙役的动作来回看。
腰间的短刀微晃。
她从人群退出来,墙角靠近门最近的位置。
有个一身腱子肉的男人,头很小,肩膀宽大,就像两座山峰上放了个馒头。
最重要的是。
白黄勾起嘴角,男人的身子是人类,那颗头,却有一股妖怪味。
她不露声色的往旁边走,一转眼,男人也出来了。
从白黄身边经过,他自言自语,“这个身体用不了多久,还得找别的。”
白黄听完一愣神。
就在这个空,有人拍了下男人的肩膀,“铁匠,他们不说你死了……。”
男人一回头。
那个拍他的农户双手合十,“哎呦,认错人了认错人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等到男人从人群消失,农户嘶了一声,挠了下头发。
“从后边看跟铁匠一模一样,我还以为是铁匠呢。”
白黄往那个人影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她笑了笑。
谁说铁匠的身体找不到。
这不是找到了吗。
白黄回了趟自己买的小院。
在十三巷子口。
巷子前种了颗槐树,挺长时间了。
小院白墙青瓦,靠近墙边种了一排红花树,夏季开的鲜艳,地面上是零零碎碎的掉下来的花瓣。
从床底下翻出个腰包,窗户从里往外开着。
窗户下边是上任房主洒的花种子。
高矮不一。
她靠在门框,摸了摸下巴,有什么妖怪是光有头,不修炼身体的。
而且为什么要把铁匠的脑袋丢进卤菜锅里。
一只花猫从屋檐上跳下来,蹭了蹭白黄的腿。
白黄从桌子上抽了块糕点,捏碎了喂猫,撸了两下花猫的后背,声音清清冷冷。
“晚上看好家,我不回来了。”
院子落了锁。
白黄脚尖一点地面,顺着墙壁瞬间飞上墙头。
很快追着消失的妖怪离开。
与此同时。
衙门后院。
仵作正在验尸,尸体只有个脑袋,留下的线索不多。
江知间单手背在身后,“老陈头,查出来怎么死的吗。”
仵作姓陈,他把脑袋放下,摘下手上的羊肠手套,做了个从下往上拔的动作。
“就这样,脑袋薅出来,他就死了。”
因为连着脖子,脊椎骨都被折断了。
江知间凑近一些,“确定是拔下来,不是用利器切的吗。”
老陈头摇摇头,“蛮力和凶器还是有区别的,江大人,凶手要不就是力气很大,要不就是借助了什么工具。”
他出去洗手。
江知间看着卤成酱色的人头,眯了眯眼睛。
刘一道只是个厨子,若要论力气,绝不可能把一个人头活生生的从脖子上拽下来。
他莫名想起白黄说的妖怪。
江知间活了二十多年,暂时还没见过所谓的妖怪,相比较而言,他更加倾向于第二种可能。
类似五马分尸,把脖子和身体分开捆绑,然后大力拖拽。
既然这样,肯定会留下痕迹。
江知间转身出门,去刘记卤菜调查线索。
白黄坐在墙角的落马石上,把玩着手里的短刀,一墙之隔。
屋子里隐约有些动静。
顶着妖怪脑袋的铁匠身体,打开房门左右看看,连门都没锁,朝着更深的巷子走去。
白黄从墙角出来,手里的短刀还在晃,弹了下刀柄,“知道了。”
院子离刘记不远。
白黄在地上洒了阴幽花粉,阴幽十年一开花,花朵比人还大,磨出的粉末无色无味,最适合追踪。
一闪身进了妖怪藏身的家里,这原先约莫是个荒凉无人住的地方。
院子里种了棵梧桐树。
地面上的叶子很久没有清理,窗柩上一层厚厚的灰尘。
白黄挑开主院的木门,只剩一半的木头发出诡异的声响。
屋子瞬间弹出一道黑影。
白黄往后退了半步靠在墙边,倒挂在屋檐下的蝙蝠一双黑豆眼盯着白黄。
许久,白黄勾起嘴角,“原来是只小妖怪。”
蝙蝠张开翅膀朝着院子外边飞去。
生花刀打转斩下蝙蝠的脑袋,破碎的只剩下泥浆的地面上突兀的开出一朵白色小花。
“有人吗。”
院子外喊了一声,随后探进来个脑袋。
“这院子空了好久,不知道谁把门打开了,江大人,跟铁匠有仇的可多了,您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