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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1 / 1)

他不知道什么有意义,或许生活本身本就没有意义。

“所以,夫人叫你来做什么?”晏时牧问。

时安涧院里有一座假山,假山旁有一处小型山泉,山泉里的水从假山上流下来,流入底下水壑里,汩汩滔滔,潺潺流水。

近日下了雪,假山上的流水被冰雪冻住,流水小得可怜。

两人在这里站了一下,封云初被请进了屋里。

屋里烧着碳火,暖和极了。

她拢了拢身上的白色氅衣,说:“夫人想叫我劝劝你,不要为宋娘子搬院子的事去违逆侯爷。”

“哦,为什么她要找你?”晏时牧问。

封云初觉得这个问题莫名其妙,难道他不该问的是为什么不阻止宋娘子搬院子。

他以前的故事她已经听说过了,这个故事掺着古代女子礼节不易,听到这个故事,她在想如果是自己会不会顺由命运,将自己的丈夫交给别人。

她想,作为生在这个时代的她,可能会。

但作为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封云初,她不会。

男人,只会影响她拔针的速度,是个危险的生物。

“我不知道,可能夫人觉得我们关系不错,”封云初说完又补充,“作为合伙搭档。”

说完,她看到正准备张嘴的晏时牧把话咽了下去,隔了一会儿,才说:“如果宋冉没有搬去清月轩,我不会管这事,她若是去了,就别怪我不客气。”

封云初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她自己从小和奶奶生活在一起,后来被父母接到身边上学读书。

看着父母从恩爱到离婚,各自组成新的家庭,全都所有人都丢弃她。

从小她就知道,只有自己能靠自己,她不会为父母离开而伤心,更不会因为他们变心而难过。

因为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

往事不可追,眼睛向前看。

晏时牧与她的情况大差不差,与她有点不同的是,她的父母还活着,只是双方无爱了。

而晏时牧,他的母亲死了,还是因为挡在两人之间的宋娘子死的,所以他有恨。

她理解的。

她没办法帮他解决问题,只是把叶夫人的话带到就行。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就把自己的故事当做别人的人生讲给他听。

晏时牧仔细听着,安静待了一会儿,才问:“为什么这个女孩的母亲选择离开她的父亲?”

问完,他心中一怔,现在他纠结的不就是这个吗?

他不了解封云初所说的只允许一夫一妻的世界制度,他只知道,母亲没有故事里这个女孩的母亲那么潇洒,做不到为自己而活。

两个人分开,反而是一种解脱。

可能就如母亲临走前说的那样,留下来,不过是相互折磨,没有意义。

见他心里好像有了答案,封云初也就没有开口了。

两人静静站在屋檐下,盯着外面慢慢下起的小雪,封云初捧起丫鬟端来的热茶,轻轻抿了两口。

忽然她想起什么,放下手里的茶盏,从包裹里拿出自己最新刺绣的暖耳套和冬日的一些小玩意儿,递过去。

这个绣着两朵红梅的暖耳套晏时牧认识,另外几样就不知道了。

“这是什么?”晏时牧指着一双长得一样的东西。

“手套,”封云初拿出来,套在自己手上,“是这样用的,防风防寒。”

晏时牧又问其他几样,她就给他一一介绍。

“这是冬袜,这是保暖鞋垫,这是围巾,这是套在暖手炉上的,这样手伸进里面,方便暖手,还有这个……”

封云初介绍着包裹里冬日必备东西,从里面拿出一件像衣裳一样的物件,递过去,“这是玉扣披肩毯,晚上起夜用最好。”

“为什么给我这些东西?”晏时牧看到这些东西,感觉心头一暖。

从母亲去世后,很少有人事事想着他,看她坦荡自然,毫无羞涩,反倒是他自己,被她搅得心颤身暖。

封云初收拾着包裹,听到晏时牧的问题下意识“啊”了一下。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最近京中下雪,天气越来越冷,她手里拿的这些小玩意儿也送给冉月阁和潇月苑了的,还有京中光顾她的一些顾客,她也都多多少少送了一些。

这些东西是他们绣花阁今天冬天推出的“冬日大礼包”,从还未入冬前她就开始带着绣花阁里的绣娘们着手准备了,其他人的之前都陆陆续续送出去了,只有晏时牧放在最后的。

本来她没想到要给晏时牧准备一份,但想到他作为绣花阁的股东,怎么着也得给点东西心意一下,就趁着今日送来了。

只是晏时牧这样一问,倒给她问到了。

作为商店老板给股东送东西需要回答为什么吗?

貌似晏时牧看出了她的尴尬,没有继续追问。

大夫人的话她也带到了,她实在不想参与别人的事,收拾好东西就出了时安涧。

从时安涧出来,封云初碰到了吴妈妈,听到是宋娘子有事,她便进了冉月阁。

天空下起雪,茫茫苍银,素裹大地,屋檐上有稀稀疏疏的雪结成一片,慢慢落下来。

吴妈妈带着封云初绕了一个道,进了屋子。

屋子里烧着几个火炉的碳火,听闻每日侯爷都会来看宋冉,宋冉的气色也好多了。

“封姑娘,就是这个地方,我不知道怎么绣?”宋冉指了指绣架上那幅图。

图上的鸳鸯洇了色,需要重新补线。

封云初看了看图上的荷花荷叶,补得也差不多了,图上一些小地方也补好了。

“这样……用这种颜色,然后用我教的织补绣把这一圈补上,最后用轮廓填塞好就可以了。”封云初一边指着绣布上的图案,一边说。

“好。”宋冉颔首。

她绣补的时候有些灰尘从布上飞来,撒到空中,淹息鼻腔。

封云初往后探了两步,稍微离开些,一面呛到。

宋冉却一点不在意,迎着满屋灰尘,她认真刺绣,偶尔咳嗽两下,就是前伏后扬地咳。

她看到宋冉又咯了两丝帕血。

“娘子,要不还是明日再绣吧,”吴妈妈在旁边提醒。

坐在绣架前的女子像没有听见,披着封云初送来的披肩,笑着摇头,“没关系,没多少了,封姑娘在这里,我得多请教一下。”

吴妈妈往后挪了几步,退回她的位置。

吴妈妈走时给封云初递了个眼神,封云初走了过去,小心劝慰道:“娘子,今日太晚了,明日我早些来教你可好?”

就见宋冉摇摇脑袋,抬起头盯着她,眼里充满红色血丝,白皙的脸庞在烛火照耀下有些泛黄,眼底有暗暗黑圈,脸上病容尚存。

她扯开嘴角笑着,面上的皱纹因消瘦显得格外明显。

封云初这才发现,宋冉这段时间虽然没有咳得那么厉害,但瘦得实在不像样,孱弱不堪。

她重新坐下来,说:“好,我在这里陪你,你有什么刺绣的问题可以问吗?”

面前的女子轻轻点头,继续刺绣。

吴妈妈见劝不了,领着几个丫鬟出了屋子。

宋冉的绣功比刚开始好太多,封云初怀疑她在她不在的时间也用了功。

她手里这幅画叫《荷塘鸳鸯图》,面上两朵荷花含苞开放,交相辉映,岸边的湖石层层叠叠,疏落有致,湖面上两只鸳鸯,互相勾着脖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那么唯美和谐。

融入感情去绣,再加上乱针绣独特的技法,这幅画生动活泼起来。

在苏绣的基础上,更增添几分灵气。

这场雪下了很久,封云初也在这里待了很久,第二日清晨,她才从晏侯府离开。

绣花阁推出的“冬日大礼包”受到许多人喜欢,封云初待在铺子里好几日都没有听到冉月阁再叫她去。

有一日吴妈妈来街上买东西,封云初看到她路过,问起宋娘子的情况。

吴妈妈说:“宋娘子最近病情越来越严重,恐怕以后都没有时间刺绣了,以后也不用打扰封姑娘再来冉月阁教娘子刺绣。”

“好。”封云初失落地点点头。

她还想去看看宋娘子,但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看到了。

晏时牧有一阵时间没来了,直到京中又迎来一场大雪,他才姗姗来迟。

最近下雪,青龙大街的铺子基本上很少人出来做生意,但绣花阁的店肆还是每日如初,什么时候开门什么时候关门都是安排好了的,再冷也会开门。

冬日的衣裳卖得还是挺多,除了乱针绣,另外两位会其他刺绣的绣娘也把自己的手艺拿出来,绣了一些冬衣。

冬衣卖得好,封云初自己制作的小玩意儿也受到许多人喜欢。

晏时牧来的时候,封云初正招呼着店里的客人选手套。

“这位公子,试试这个颜色,比较衬你今日的衣裳,搭配起来整个人精气神多了。”

封云初介绍着产品,给客人试了几样,客人全都买走了。

送走客人,她看到晏横架着马车从长街那头过来。

马车停在绣花阁门前,晏横将脚凳拿出来,撑了把伞引着晏时牧走下来。

“世子,这么冷的天怎么来了?”封云初问。

晏时牧走上台阶,在槛阶上踢了踢雪,拍了拍身上的雪进了铺子。

“封姑娘,帮我裱一下这幅画。”他说。

晏横从后面出来,将毡布打开,卷画露了出来,打开一看,竟是宋冉那夜绣的那幅。

她忍不住问:“这是宋娘子绣的那幅吗?”

晏时牧没有回答。

旁边的晏横站出来,“这是大叶夫人给老爷绣的《荷塘鸳鸯图》,被宋娘子拿去补了。”

所以那日宋冉是在补晏时牧母亲绣的图。

她为什么要那样做?

宋冉对大叶夫人是有愧疚的吧。

所以才想学习刺绣,弥补被侯爷嫌弃的一幅画。

封云初让以蝶带晏横去后院,让绣娘她们补。

天上下起了大雪,大街上被覆盖了厚厚一层。

封云初看着外面,问晏时牧:“宋娘子怎么样了?她的病好些了吗?”

问完,她才发现失误,晏时牧怎么会知道宋冉的情况,他应当是那个府里最不关心她的人。

可站了一会儿,身边回了句:“她已经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她猛地转过身。

近来京中下了好几场雪,对于宋冉的病一场一场折磨,终于在一场还不算小的雪夜,她断了气。

谈起这个,晏时牧道:“她是幸运的,死之前有人陪着她,不像我母亲,一个人孤零零地闭眼。”

她没有说话,她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

“那你还怪她吗?”封云初侧目,瞧着他。

身边人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和她一起站在铺子门前。

一起看着大雪纷飞,飘落入每家每户。

封云初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嘴唇发抖,这个冬天真的有点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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