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惶恐(1 / 1)

这日,宋清正在和来找她说话的李词喝茶闲聊,暖室悠然,与窗外的冷冽全然是两种画风。

李词也不知为何,只要一来到她大嫂这儿,就会觉得舒缓很多。

可能与此间的主人有关吧!

李词看着正闲坐侍弄茶具的宋清,美人如玉,举止间窥见淡然。

被对面的人感染,李词觉得自己也自得了不少。

说话间,外面的绿棠快步上前,语气担忧:“夫人,下面人来报,二公子在外面把人给打了,听闻对方是益诚伯嫡子,那杨家的人仗着人多势众,也不分缘由地将二公子给扣下了。”

哈?

宋清倒水的姿势不变,但眼中却是大大的困惑。

这李戎是个喜欢舞刀弄棒的没错,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必定事出有因。

“嫂嫂,这…这可如何是好!二哥哥虽然有些直楞,但一定不是这么冲动的人……”李词有些慌乱,急忙开口解释。

宋清眼神示意她,她相信他,让她别急。

站起身,她抚慰道:“既如此,我去看看,是非曲直总得有个说法。”

“我与嫂嫂一起。”李词连忙站起身说道。

情况不明,她当然不会带她出门了,只轻声细语地坦言:“对方这番姿态想来也不是个好说话的,后边的事未免不会有些兵荒马乱,我唯恐照顾你不及。”

李词虽然担心,但也知道自己去了恐怕也是添乱,无多助益,“那我在家等嫂嫂的消息。”

拍拍她的手,宋清便差人将李词送回她自己的院子。

宋清匆匆收拾一番,便出了门。

路上绿棠将趁机跑回来的小厮透露出的消息都通通吐了个干净,宋清听着听着脸上的眉头是越发纠结了,“这和那柳家女儿有什么关系?”中途她听到了一个略微耳熟的名字——柳嫣儿!

想想之前她还给自己送过拜帖,但自己并不上心,现在听了这一遭,她恍然大悟,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绿棠也是皱着眉,陈述道:“说是那益诚伯的那位公子哥儿对柳家小姐不敬,口无遮拦,二公子便……”

“英雄救美?”

“嗯!”绿棠狠狠点头。

“这事儿若是落到个权势人家,倒也能演变成一段佳话。”奈何对方比我们更有权有势,这要是处理不好,那便是笑话了。

绿棠一语未尽,宋清却心领神会。

说得,倒也没错。

事情发生在听风楼,也是京中有名的酒楼。

现下人都在那儿,宋清便直接赶过去了。

还未踏进酒楼,便看到周围里外里三圈都是看热闹的人,那脸上的兴奋劲堪比天上掉馅饼。

宋清冷着脸踏入,大厅里的人见着一位美貌少妇飒踏而入,其间气势隐隐拓展,凶猛的威压扑面而来。

厅内的人,顿时寂静无声,目光都只落在她身上。

只见这少妇身侧只跟着两个侍婢,并无其他,可空气中的冷肃与凝滞带给众人极大地震撼。

若是有军中的人,便能敏锐觉出,这隐隐的气势是日积月累尸山血海里积压的层层杀气。

宋清周围的人其实已经习惯了她的这般姿态,但外面的人没见过,只顾着傻眼。

便是那杨家小儿,也是呆愣愣的,有点懵。

宋清没带护卫就是怕对方误会自己是来找茬的,这种事可大可小,当然,还是大事化小最好,毕竟其中间杂着一位闺阁女子。

耽误了人家,并不是什么好事。

李戎一看到自己家大嫂,便急急站起身。怎么将大嫂给找来了,大哥呢?

哦,对了,他忘了!月末大哥一般都是出门访友交谈的。

李戎自觉羞愧,连忙低下了头。

宋清看了一眼他,见他只是被扣下,并无其他外伤,心里也是松口气。

周围的奴仆将其牢牢看顾,一副不予其离开的意思,三步之外还有位颜色秀丽的小娘子,应该就是柳嫣儿了。再远些,一身金玉,有点儿傻不愣登的……应该就是那杨家的小公子了。

她来到李戎面前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

李戎虽羞愤欲死,但也还是将事情的经过一字不漏地陈明,原来是他和友人外出用食来到了这听风楼,期间恰巧,这柳家的小娘子也与这杨家的小子隔壁。原是好好的,不知为何,隔壁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其中不乏一些不堪入耳的语句,他激奋,便出手了。

嗯?

宋清有些兴味,她压着声音询问道:“你先前……认识这柳家的小丫头?”

怎么会这么巧就和友人来这儿?这么巧那柳家的丫头就在附近?还这么巧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估摸着是先前就认识吧,所以才让人一起来看着。柳嫣儿和这杨家的小子莫名其妙地谈事……也很奇怪啊~

谈什么,能吵起来。

宋清给绿棠递了个眼神,视线在柳嫣儿和杨家小公子身上转。

绿棠会意,悠悠上前,在她身侧耳语了一句,“这柳家小姐与杨家公子有婚约。”

明白了!

她抬眸凝视他,李戎不敢欺瞒,直言道:“偶识柳家女郎,其天真烂漫。后无意间知晓其未婚夫……咳!”似有些不好意思,以拳抵唇,轻言:“其嚣张跋扈,私养外室不止二三,所以这才有意相帮。”

宋清原先对这柳嫣儿无感,但这么一圈听下来只觉得这丫头未免心计过火,鼓掌间,便将这李戎骗了去。

什么偶识,怕也是别有一番设计吧!且这婚姻之事,不说父母之命,就是有什么要谈,那也是自己私下解决啊,硬生生将李戎拖下水,任是杨家小公子不仁在先,中间插了一个陌生男子,饶是理在柳嫣儿这头,如今也不好说什么了。

难道说,这柳嫣儿就是要一石二鸟,想赖上李戎?

可李戎一介白身,合理吗?

宋清头都大了。

先不管这些,她晃了晃自己智慧的大脑,“那说你打人了是怎么回事?”

李戎有些丧气道:“非也,他外头守着好些人,我哪里就能轻易打伤他了。当时听他辱骂小娘子,略有些恼怒罢了!我也知晓轻重,不敢给家里添麻烦。只不过,对方的一个手下被我揍了一拳,传话的人想是看岔了。”

宋清看着丧眉耷眼的李戎,也不好再补刀了,有什么话,回去让他哥告诉他吧!

现下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好吧!

“既是你先动的手,那便是你的不是。不管对方在谈论什么,你都要知道,你与这柳家的小娘子并无干系。”她顿了顿,严肃道:“如此才不会辱没她。”

理智回笼的李戎自然知道自己太过冲动了,他赤急白脸来这么一遭,若是让这杨家的小公子知道了他们早有瓜葛,恐怕这京中就要多一条谈资了。

他是没什么,人家是女娘,名誉很重要,不能毁在他这里。

宋清看他现在的样子,知道他是想明白了,也不多说,径直向那杨家小公子走去。

她步履轻缓从容,行止间别有一番风味,美人袅袅,轻轻开口:“杨家小公子,想来这是误会一场,我家弟弟是个莽撞的性子,出门在外的,多有得罪了。”

那杨家小公子就没见过如此气质卓绝,美得独特的女子,登时看傻了,美人还轻声细语地同他致歉,他顿时觉得心头的郁气消散了不少。

只见这油头粉面的小公子呆愣愣地看着她,道:“这位美人姐姐是哪家的?我竟从未见过。”

宋清强忍着想扇他一巴掌的心绪,笑不及眼底地回道:“想来你是没见过我的,我也不常出门,偶有外出一般都是在大长公主府,没见过也不稀奇。”

听到大长公主府,这杨家小公子的色心立即收敛得一干二净。

益诚伯算什么权贵,不过是京中的三四流,而大长公主府便是第一流中的第一流,是他万万所不能惹的人。

原以为这莽撞的小子身后无甚背景想收拾收拾,奈何搬出了大长公主府。只稍微一想,他便知道眼前的少妇是谁了。

定是近日里与德成县主走得很近的宋家庶女——宋明月。

杨家小公子立即起身行礼,“竟是宋家的姐姐,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谈什么得罪,也是缘分使然、缘分使然。”场面话张口就来,宋清看着这‘有礼有节’的权贵,一时竟无言以对。

她恍然意识到,在这个阶级壁垒格外显著的古代封建社会,权势才是最好的礼节。

方才还嚣张跋扈的人,只听了一个沾亲带故的名头,便能马上变脸起来。在等级格外森严的当下,宋清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水土不服’。

后面的事情很快就处理好了,不过是双方互相说些场面话,然后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柳嫣儿的事不归她管,命人将其送回家后。在杨家小公子的目送下,她踏上了返程的马车。

马车上寂然无声,绿棠也不知道方才还好好的人,怎么忽然就变了,她担忧道:“夫人可是哪儿不舒服?”

宋清沉着脸摇头,而后继续沉默。

这一场沉默一直持续到李教循归家,李戎的事绿棠在等到他后便依照宋清的吩咐通通与他说了。不过瞬息,李教循便想通了关节,也明白了宋清让他去与李戎陈明利弊的想法。

等到事毕,便看到早早上榻,拿着书愣神的某人。

李教循脱下身上的外氅,而后便走到炭盆处暖手,寒气尽除后,他才靠近她。

幽幽有个声音响起:“女郎,你的书拿倒了。”

宋清目光逐渐有神,显然是听到话了,愣了一下,她乖巧地将手中的书上下颠倒了一下。

目光锁定书籍。

咦,怎么还是倒的?

一阵嬉笑声响起,她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她合上书,苦着脸看向他。

某人瞬间心疼不已,“今日戎弟给你添麻烦了。”他将人锁在怀里,轻声抚慰道。

宋清黯然地摇摇头,不为这个。

李教循感受到她的动作,将人拉开,他目光注视着,认真道:“那是为何?能不能告诉我?”

宋清看着他这副谦卑小意的模样,心中的不郁也消散了不少。

莫名其妙地,她来了句:“夫君一定要做官吗?”

“嗯?”李教循一手环住她的腰身,一手握住她的柔荑。

宋清莫名其妙的一句,不知怎的,他想到绿棠与他说的今日之事。最后她是搬出了大长公主府,这事儿才算了结。

如若不然,一定没这么顺利。

联系今日之事,他明白了她的郁闷。

仿佛,只有更有权势最后才能独善其身。她自嫁进他们家以来,悠然自得,无欲无求。

若不是她身在凡尘,他恐怕还真以为这是哪里来的一位不谙世事、不念俗尘的小仙女。

只要稍微不注意,这仙女就会羽化而登仙,飞走了。

她希望悠然自得,了此残生,不做他想。但世俗中人,哪里就能独善其身,遗世独立呢!

有权势,才有话语权,才有选择的自由,而权势是她所不喜的尔虞我诈。

与她的所求,相悖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

宋清靠在他怀中,只感受到身后的胸腔震动,而后听到其言:“夫人不爱权势,可能是因为自己本身就与生俱来,所以感触不深。为夫少时与父亲长居益州,益州山岭众多,交通淤塞,难以生息,故人才更是凋敝。愈是穷困的地方,不好的事情便愈多,权势所带来的影响也格外显著。

弹指间,莫说一人,便是数十口人,在那些天高林阔的穷乡僻壤里,不过也是权贵的随口一言罢了。”

说到这儿,似乎是怕吓着她,便不再说了。话头一转,他似抚慰道:“你不喜这些,我知晓。往后你只管躲在我身后,某存世一天,便护你一天。你不必困扰这些,风雨自当向我倾斜。”

她明白,道理她都懂。只是想着重来一世,自己还是要为这些事情殚精竭虑,真的累。

白天的时候不过也才出去了一会儿,但她是个聪明人,那些所谓的话藏机锋、蝇营狗苟简直就是瞬间了然并且心领神会。

甚至说,她使这些同样也得心应手。

可疲累,同样也是发自内心的呼唤。

等到有一天,莫说登高居远,便就是他做了一个九品小官,她都躲不掉这些拜高踩低与尔虞我诈。

前朝与后宫,外院与后宅,哪一次就能彻底割裂开了。

她想要独善其身、遗世独立,可能做到这些的前提便是她有足够的权势与资本。

不然,便就是她再厉害,上面的人一打压,自己也是寸步难行。

如果脱离李家独自生活,就她自己一个人当然没问题。以她的武力值,那些人算什么。打不过就跑就是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但不现实。

他没做对不起她的事,她不会轻易把人撇下的。

所以,她先前说的局外人,身外客压根就不入流——不为这世道所容。

宋清的累,还有一重在于自己对于未来生活的美好设想不断被推翻。自己的底线也一味地往下腾挪。

现在面对这些她还有略微不适,对这时代的规则还能‘水土不服’。她害怕,总有一天,面对这个时代的腐蚀,她一点排异反应都没有。

甚至可能会极其自然地全盘接受所有的理论,甚至——到达自我PUA的地步。

她的郁闷,在于过于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个异类。

看着自己沦陷的境况,让她深深地惶恐。

这一刻,她才发觉,一切都没那么简单。

重活一世,也没那么闲适淡然。

社会的洪流就是一个巨大的绞肉机,不是粉身碎骨,就是你死我活——无一例外、无一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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