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天科技。
沈安指节触到标题，深黑色的字迹像是刚从油墨机里捞出来，染了她满手墨渍。
她皱着眉把报纸放下，再低头去看手心的时候，墨渍已经干了。
张雯走过去就看到她手黑掉一半，吓了一大跳：“咋了这是？”
“没事。”
沈安把手握拳垂在身侧，转身平静道：“别乱碰报纸。”
一旁正好看到报纸想走过去拿的小男生闻言蓦地收回脚步。
三楼比起二楼要空旷许多，用透明隔板做成的上百张工位里，只有一朵正在工作的胖头花。
其他工位虽然没人，但电脑显示屏全部亮着。
沈安连着看了几台，发现里面发布的工作任务都是一样的。
“怎么说？”张雯站在沈安身后，“直接找四楼权限？”
沈安偏头，想了一会儿：“可以，分开找。”
等张雯点完头，她又补充道：“别太莽。”
拉着小男生正要走的张雯顿时笑了。
“放心，我们还是挺宝贝我们这两条烂命的。”
她攀上沈安肩膀，举起手腕上的智能环示意一下：“过命的交情了啊姐妹，出去之后加个联系方式？”
虽然两人认识也没几个小时，但沈安大概能知道张雯是个什么性格。
她应该和吊在横梁上的那几颗脑袋都说过同样的话。
沈安浓密的睫羽微垂，跟着张雯笑了起来：“可以啊。”
聊完闲天儿，就要开始干正事了。
在开找之前，小男生还特地跑去电梯里试了一遍，确认四五六楼依旧上不去。
他唉声叹气地走回来，边走边嘟囔：“这么大个公司，连个楼梯间都没有，这合理吗？”
“灾变以前合不合理不知道。”张雯观察着墙上的涂鸦文案，跟着吐槽，“搁现在我绝对给它举报了。”
涂鸦这种东西几十年前还很流行，如今他们在现实世界已经很少能见到了。
二十多岁年轻姑娘张雯眯着眼辨认半晌，才看出来眼前这团花花绿绿的东西写得是“加油、努力、奋斗”。
......这是什么超前的洗脑方式？
张雯无语了。
她放弃这些文字，转而去找文字周边的手绘图形。
可惜大部分都是太阳、笑脸这种没有棱角的图案，完全找不到四边形，尤其电梯里四楼的权限图形还是个菱形。
另一边，沈安把所有工位都挨个看了一遍，走到正在办公的那朵花前面时，原本无视他们的花突然站了起来。
沈安停住脚步，手指蜷了一下。
却见这朵胖头花目不斜视地绕过她，径直往茶水区走去。
沈安站在原地，看着它给自己倒了杯咖啡，然后步履不停地走回来。
冒着热气的棕黑色液体被胖头花放在桌子上，离沈安只有不到一臂的距离。
她能很清晰的看到这杯咖啡在几秒钟内热雾散去，冷却出一层漂浮的白沫。
三楼和二楼一样，并没有取暖装置，和写字楼外差不多冷。
饶是如此，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放凉一杯热水。
沈安眉毛轻蹙，抬手碰了碰杯沿，是真的冷了。
胖头花看起来完全没有要把自己冲的这杯咖啡喝掉的打算。
它正在眼也不眨地敲键盘，沈安顺着它双手看往电脑上看，看到了满屏让人眼花缭乱的代码。
二楼设计部。
三楼研发部。
沈安回忆起前面几台空电脑上发布的工作任务。
——《山海异闻录》运行测试未通过，请重新改写程序。
看来这朵花现在在做的就是这件事。
工作任务没给截止时间，他们上来这么久了，也没触发什么怪物，因此沈安到现在都还没弄明白这层楼要让他们干什么。
她继续盯着胖头花看了一会儿，然后光明正大去翻人家桌子。
几分钟后，一无所获的沈安放弃这片区域，决定去那个茶水区看看。
就在她离开的那一刻，余光忽然瞥见胖头花面前电脑屏幕上的代码全都消失不见，转而变成和其他电脑一样的任务发布界面。
抬起的脚步顿住，沈安听到胖头花像第一次看到这个任务似的，难以置信地抱怨了一句“竟然没通过”。
然后认命地双手搭上键盘，一个字符一个字符重新敲了起来。
沈安：......？
你是被格式化了吗？
她偏头把张雯喊过来，回眸停在胖头花工位旁大概三秒，然后发现不对，猛地朝西南方向那个角落看去。
那是他们从通风管道爬出来的地方。
原本被沈安推开的黑板不知何时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报纸也整整齐齐地摞在一起，仿佛没有人动过。
工位上放凉的咖啡也不见了。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沈安紧抿了下唇，问颠颠儿跑过来的张雯：
“你碰过黑板？”
“啊？”张雯懵逼，“没有啊。”
“你呢？”她又看向小男生。
小男生同样不明所以：“我也没有。”
胖头花还在努力地敲着代码。
电脑屏幕被程序软件占据，看不到右下角的时间。
沈安抬眸沿着最近的墙壁一点点看过去，最后在身后那面大的涂鸦墙上找到了挂钟。
钟上秒针滴溜溜地转着，速度明显要比普通钟表快。
而那根短胖短胖的时针，则指向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数字：
9。
“怎么变成九点了？！”
跟着看过去的张雯惊了：“我刚看还十二点五十呢。”
她那会儿盯着涂鸦墙研究了半晌，对上面挂钟显示的时间再清楚不过。
“你看的时候它也转这么快吗？”沈安问。
“这......”张雯挠挠下巴，“还真没注意。”
沈安不说话了。
她回过头，走到胖头花对面的工位上，直直盯着它的一举一动。
钟表上时间飞速流逝。
当指针指向十一点整，胖头花准时停下动作，起身往茶水区走去。
它又给自己倒了杯咖啡。
和上次一样，这杯咖啡不出几秒便迅速冷却，然后随着电脑屏幕白光一闪，消失不见。
时间重置，钟表上的时间又回到九点。
胖头花抱怨了句“竟然没通过”，认命地把手放在键盘上敲起代码。
一旁张雯看得目瞪口呆：“......什么情况？”
沈安轻叹口气，靠在身后工位上：“看起来像某种空间循环，又要动脑，我想念主管的斧头了。”
张雯：“......”
倒也不必。
明确知道这里有问题后，张雯才后知后觉想到：“我去，我就说这么大一个楼层一个蘑菇都没看到，我还高兴来着。”
出于对菌类生物刻在心底的畏惧，他们早已习惯在被副本吞噬后，先检查哪里长有蘑菇，然后再把那些地方列为打死都不能踏足的禁区。
沈安倒是没想到人类还有这种习惯，她讶异地挑起半边眉毛，想了想，还是没有多问。
只是在心里默默嘀咕，
小蘑菇不比追着人砍的胖头花可爱。
或许是这层楼相比下面那层来说没那么血腥恐怖，不止沈安，连张雯和小男生都没升起多少要抓紧破局的紧迫感。
三人沉默地围着胖头花站了一会，小男生忍不住先出声了：“那个......”
他把左手放在肚子上，要捂不捂，神情略显尴尬：“我想问一下，在副本里可以上厕所吗？”
沈安：“......”
张雯：“......”
“能吧。”张雯食指抵住下巴，认真思索片刻，“我也第一次进来着，不太确定。”
这话把沈安给整笑了，她抬手指向角落那个卫生间：“你去呗。”
小男生顿时苦了脸：“我不敢......”
他此刻真恨自己不是个女生，不然好歹还能有人陪着去。
作为一个街头朋克风的办公地带，这里连厕所里都布满了涂鸦。
夸张变形的笑脸盘旋在洗手池上方，愣是把小男生吓出了一身冷汗。
张雯看着他怂兮兮的模样，乐了：“你去，我们在厕所外守着。”
小男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呜呜呜雯姐你们以后就是我亲姐！”
沈安：“......我不是，谢谢。”
有人陪着，虽然没有完全陪，但多少让小男生心里有了底。
他跟着两人走到厕所门口，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去，上完，抽水，洗手，整个过程用了不到三十秒。
清澈冰凉的水从水管里哗啦啦流出来，小男生回头看向呆在门口的两人，狠狠松了口气。
他偏过头，正要把水龙头按下，却突然感到有股强大的吸力把他的手往水池里拽。
没等小男生惊呼出声，透明的清水骤然变成弥漫着铁锈味的殷红鲜血。
与此同时，头顶传出渗人可怖的笑声。
小男生抬头，惊恐地看到那张荧光绿的涂鸦笑脸，变成一颗泛着血水的人类脑袋，咚地一下砸在了水池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脑袋上卷曲的毛发在下落过程中碰到了他的胳膊。
小男生控制不住地发出一阵惨叫，拼命把手从池子里拽出，差点摔个狗吃屎。
原本站在门口闲得抖腿的张雯瞪大眼睛，爆句粗口跑过去把小男生拉出来。
“这怎么上个厕所还上出个人头啊？”
她啪地关上厕所门，愣是没敢往水池子里瞅上一眼。
这玩意儿在二楼见了两次，每次都差点吐出来。
小男生双手撑住膝盖，惊魂未定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是、是警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