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鸡的一声啼鸣划破黎明的亮色。
次日瑾凤果然没起来，晚上跟他这么一折腾她不累谁累。
她好像是被胶水给粘床上了，怎么叫都叫不醒。那红钰急得像热锅上蚂蚁在瑾凤边上徘徊，着急的说：“我滴小祖宗您可别睡了！”
她用力把瑾凤拉了起来，看着她迷离的双眼不禁叹了一口气：“你说说你大晚上的不睡觉也不知在干些什么。”
瑾凤微微蹙起眉，困得眼皮子打架。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射进屋里，一缕缕光束照得屋中一片雾蒙蒙的景象。屋子里弥漫着潮湿的露水味，使人感到一种甜美的倦意。
半睡半醒的瑾凤被红钰推倒了妆台前，她给瑾凤披上了一件粉红色糯裙，上面开着大朵的白色百合花。
瑾凤一惊，扯着那软绵绵袖子问：“你给我穿这个干吗？咱又不是那官家小姐，只是奴才丫头。”
她不太敢穿这个，怕府中主子看了误会，平时只干穿下人的衣物。
那红钰把身后的带子系上，一边笑一边说：“今天要带你去见赵将军，穿成之前那样可不行，大场合要正式一点。”
瑾凤不满地抱怨起来：“为何他偏偏要见我？”
她理所当然道：“你是新来的侍女，赵将军对自己的女儿格外关注，贴身的不收男子只收女子，每个人都要亲自审查。”
她只能默默叫骂。
红钰把衣服整理了一下，却发现裙摆已经拖地：“哎呀！这衣服太长了，咱们这些当丫头的也没钱去裁衣裳，只有这么一件上的了台的。”
瑾凤低头看了看，无奈笑笑：“无碍，我一会儿提着走就行。”
红钰蹲下身打算给瑾凤整理一下衣角，却疑惑地叫了一声：“欸——你脚踝上还有个胎记啊，好漂亮！”
瑾凤诧异，赶紧掀起裙摆往下看去，看见细细的脚踝处有一个金色的胎记，形状像一根羽毛。
奇怪，瑾凤之前都没注意到，难道是转世后自带的？
瑾凤唯唯诺诺地挠了挠发尾：“哈哈哈是啊。”
她也没时间去想这些事情了，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走将军府谋生。
红钰转过身取出妆匣，随便给瑾凤上了点胭脂水粉，把小姑娘平平无奇的一张脸化的格外妖艳。
她抬眼看着镜子中与以往不同的那张脸，还真有些不适应。
她摸了摸红彤彤的脸蛋，耳根发痒。
她又取了两条粉色发带给瑾凤梳了两条低麻花辫，看起来俏皮可爱。她的指尖穿梭在瑾凤的黑发间，瑾凤突然想起红钰刚刚说的话：“你说赵小姐的身边全是女子，那尉迟彦……”
红钰也疑惑地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我是这几年才入府的，那尉迟彦少说也来了四五年了。”
红钰把头梳好，又给瑾凤系了一个香袋，是薄荷味的，随后便带着瑾凤去了赵济的住处。
远处起伏的群山间飘荡着稀薄的晨雾，万道五彩霞光倾洒而下。
瑾凤一推门，扭头看去，就瞧见了门口石阶上坐着的尉迟彦。他听到开门声转过头，瑾凤礼貌地向他打了个招呼。
清晨柔和的光线照的少年漆黑的鬓发上，乖巧的背影看起来满满的少年气。他手里捧着一本书，清澈黑亮的一双眼睛仿佛勾着瑾凤的魂。
之前怎么没觉得他这样耐看，像春天刚刚张芽的柳枝，生机勃勃。
尉迟彦眨眨眼做出了回应，瑾凤却露出一种不敢相信的神色。他昨夜明明睡的比自己还晚，浑身上下却散发着满满的精神气，甚至连黑眼圈都没有。
瑾凤刚想上去和他说话，手腕却被猛地一拽，极致的刺痛席卷全身，瑾凤一踉跄差点摔倒。
红钰赶紧把她拉走了：“走啦走啦！”
瑾凤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没反抗乖乖的跟着她走了。
她回头看了看愣在原地的尉迟彦。
他看向瑾凤离去的方向，脸色茫然，又有仿佛点委屈，一双长睫垂下来，显得楚楚可怜很好欺负的样子。
这是瑾凤第一次看见他这样明显的情绪表达，和之前少语的少年判若两人。
*
赵济的住处毫无疑问格外繁华，红钰带瑾凤绕了好几个弯子才到。听府中的丫鬟们讲，赵济是开国元勋，跟随吴国皇帝萧渊打了不少胜仗，可谓是功绩在身。
瑾凤警惕地跟在红钰屁股后面，虽然尉迟彦说将军府中闹妖怪，但瑾凤到现在也未察觉到妖气。
直到进了赵将军的府，瑾凤才感觉四周的空气都紧绷了起来，一种不详的感觉涌上心头。
红钰看瑾凤的脚步越来越慢，不耐烦道：“快走啊，前面那屋子就是将军的寝室。”
瑾凤点头说了声“哦”，她也没敢和红钰说，第一是怕她发现自己非凡人的身份，第二是怕引来恐慌。
她提着裙摆快步走上去。
到了屋门口，红钰还是叮嘱了一番，她看着眼前这个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心中实在放心不下。
她摸了摸小姑娘的头：“一会儿我就不能陪你了，见到将军和小姐要讲礼貌，要是说错话把他们惹恼了，你可就留不住了。”
瑾凤用力点了点头，然后红钰和门口的守着的小丫鬟说了一声，瑾凤就进去了。
刚踏进门槛，瑾凤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仿佛有块大石头压在心口处。
好不容易才混口饭吃，可不能被赶出去。
她抬头看，眼前一个彪悍大汉坐中，脸上生了一排胡子。虽然只穿了一身便装，但也丝毫没压制中那股无形的压迫感。
窗□□进来的阳光照亮了他的一半脸，更有那种高高在上，威武霸气的感觉。
果真是大将军啊，看来这个就是赵济，和瑾凤想象中的还是没什么差别的。
下位坐着一个女孩，看起来与尉迟彦的年龄相仿。女孩生了一双漂亮的眼睛，眼下点缀了一颗泪痣。
头上别了五六朵金花银蝶，手中拿着一把长柄刺绣团扇，显得高贵典雅。
果真是大小姐，这气质哪是一般人能比的。
这是瑾凤第一次见赵冬灵，她上前乖乖地跪倒在地，她倒要看看这俩人到底留不留自己。
那赵济看到瑾凤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附到赵冬灵耳边小声说：“冬灵啊，你身边还有这么小的孩子呢？”
赵冬灵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自顾自地扇着手中团扇：“听说是大街上捡来的，我也第一次见她。”
瑾凤不语，悄悄地听他们二人的对话。
赵济还是笑眯眯地问女儿：“那你留还是不留，爹都听你的。”
赵冬灵毫不犹豫地把话接过去：“留。”
果真是傲娇小姐，一身傲骨。她甚至都没看瑾凤一眼就把自己留住了，也不知是不是好心。
赵济点头，刚想打发瑾凤走，瑾凤赶紧起身，壮着胆子走到赵济身边，她实在是太担心妖的事了，修真界本就应降妖除魔，庇佑天下苍生。
“赵大人……听说咱们符中闹了妖怪，是……”
瑾凤试探着问了一句，不料她还没说完赵济就跟把热水壶塞子打开了一般，眉毛都拧到了一块。
“这哪里是你该管的！滚出去。”
瑾凤浑身上下哆嗦了一下，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这完完全全跟刚才温文尔雅的赵将军不是一个人啊，他怎么突然变得这样激动。
坐在他身边的赵冬灵也被下了一激灵，差点从座上摔下去。她起身拍了拍赵济的肩膀，给他顺了顺气：“爹！”
瑾凤傻傻的愣在原地，正在想自己哪里说错了，打算斟酌句话语赔个不是。
赵冬灵看瑾凤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赶紧朝她挤眉弄眼，好像在说：“还不快走！”
瑾凤赶紧退下了。
她走出房门，正思索着赵济为何对府中闹了妖这件事反应这样大，就看见红钰亲昵地跑了过来：“怎么样？小姐留你了吗？”
瑾凤的额头淌下一滴汗，支支吾吾地说：“留……留了。”
“那就好。”
瑾凤回想着赵济的表情，问：“你觉得赵将军这个人怎么样啊？”
红钰想都没想就把话接过去了：“我觉得很好啊，他对府上每一个人都很友善，从不以自己大将军的身份压榨百姓。”
瑾凤有些迟疑地点点头，侧头却看见她额头的汗。
刚出了赵济的住去，就瞧见前面有两个人在讲话，一个约莫三十来岁，另一个是个小孩儿，看起来就比瑾凤大一点点的样子。
她没见过这两人，因为刚到将军府，所以有好多陌生面孔。为了尽快融入新环境，她趴在红钰耳边问：“这两位是……”
红钰抬头，随手撩起一缕被微风扬起的碎发：“一个是咱家小姐的弟弟，也是将军的庶子，三公子赵青炲。”
她用手指了指那个小孩儿，又指了指旁边的那位：“那位是咱将军身边管事儿的，沈大人，沈长寻。”
瑾凤点点头，正想离开，却意外与那赵小公子对上了视线。
凌厉阴戾的目光朝着瑾凤射过来，他眼神犀利，幽深如狼，不管是谁看了腿都会发软，没了一丝力气。
又如那嗜血的凶兽，看见了蓄谋已久的猎物。
这哪里是一个孩子能带给人的威慑力，而且这个犀利的眼神……瑾凤似乎之前就见过。
她浑身上下一哆嗦，脊骨发凉。百年来的经验告诉她，他绝非普通凡人。
瑾凤皱着一双眉，正想着自己何时见过这对目光，红钰突然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喂喂！三公子好像叫咱们呢。”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刚刚他的目光就把瑾凤吓得不轻，现在就要去当面对峙，造的什么孽啊。
她假意笑笑，对红钰隐藏了自己害怕的现实。两人没犹豫，快步上前。
赵青炲侧身看见瑾凤二人过来，可能是因为初次见她，不知如何称呼，便问了旁边的红钰：“这位是……”
瑾凤站在红钰身后，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却发现这个少年与刚才完全不一样了。他的笑声清凌，仿佛清水击石，清脆悦耳。
他墨绿色的袍子披在身上，上面绣着青色的孤筠，稚气未脱的一张脸上雕刻着清秀的五官。
他手中拿着一把折扇，妥妥一个富家公子的形象。
这还是刚才那个杀气满满的少年吗？
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但瑾凤并没有放松警惕。不知何时她竟变得如此敏感胆小，她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还是谨慎点为好。
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红钰笑道：“她叫柒柒，是小姐府上新来的侍女，三公子有什么事吗？”
他闻言，看了看瑾凤，瑾凤赶紧微笑回应，虽然是被迫的。
四目相对，他勾起唇角：“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是幅生面孔。”
紧接着，他又朝着沈长寻乖巧的说：“麻烦沈大人了。”
沈长寻摆了摆手：“三公子不必客气，改日改得请公子在将军面前说点好听的。”
赵青炲一抱拳：“一定，一定。”
把沈长寻送走了，红钰和瑾凤呆呆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直到人影消失。
瑾凤的腿都麻了，她小幅度动了动嘴唇：“咱能走了吗？”
红钰也小声嘟囔：“三公子都叫咱了肯定有事，他是主子，他不让走我也不敢动腿啊……”
也不知他听没听见，忽的走了过来，抓住了瑾凤的手腕子。
强烈的求生欲让瑾凤下意识地想逃跑，但又不敢跑。她喉咙里发出轻声低呜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在反派手底下逃脱的方法。
救……救命啊……
她向红钰投去求救的目光，红钰不明所以，这小柒柒怎么突然这样焦急。
“红钰你先回去吧，我跟柒柒说些话。”
眼看着红钰的身影越来越小，瑾凤已经做好了写遗书的准备。
他把手上提着的一沓子书放进了瑾凤怀里，柔声说：“麻烦柒柒……把这沓书给沈大人拿去，他走的匆忙，忘记了。”
瑾凤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了，谁料到他吭哧半天就为了这件事，刚才怎么没给他？
“是。”
她没注意到自己还带着一丝哭腔，慌乱中捂住了嘴，赶紧朝着沈长寻离去的方向去了。
转念一想，自己的确是被他刚刚那眼神吓趴下了，再看他却一副友善温柔的样子，导致瑾凤不禁怀疑刚刚是不是看错了。
或许是吧，自己刚刚到凡间确实太敏感了，危险仿佛时时刻刻缠绕着自己，这将军府又不是人人都是坏人。
她松了口气，没再胡思乱想。
瑾凤顺着沈长寻身影消失的方向一路追去，在路上碰到个人就问:“看见沈大人了吗？”
被问话的侍女侧了侧脑袋，指着不远处说：“他往那边去了。”
瑾凤暗自叹了口气，有些头疼。她手上拎着赵青炲给的书，足足有五六本厚厚的书，把她小胳膊累得够呛，手上也被勒出了一道道红血印。
她也不敢懈怠，就怕把这个沈大人跟丢了，要不然还得回去跟那小三公子谢罪。
她可不想再见一次那双阴森可怕的眼神了。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正巧看见将军府正门，瑾凤心头一颤，他怎么还出去了啊。
将军府正门站着五六个把手的，瑾凤自然知道，那赵小姐府上大门口一个人也没有，正门自然人多。
问过那几个人后，瑾凤得知沈长寻又往东边的林子里去了，她赶紧追去。
鹤云山间，绿树成荫。高长的杂草丛生，隐隐能听见蝉与乌鸦共鸣。
这片林子她是第一次来，并不认路，没办法她只能兜兜转转，须臾竟在湿泥里看见一道脚印。
她眼前一亮，顺着脚印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