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他抬手摸了摸金玉奴的发顶，沉默半晌只说了一个“好”字。
金玉奴听懂了他的意思，立刻喜上眉梢道：“这可是你说的，说话算话。”
沈翊淡淡一笑：“说话算话。”
他虽无能，但在他死之前，一定会尽力庇护这个可怜的女子，将她当成家中最小的妹妹去照顾。
金玉奴悄悄吃掉了沈翊说出的誓言，心满意足地扑到他怀里，像个猫科动物般翻过了肚皮。
沈翊一个反手将人滚到了锦被上，惹得金玉奴嘟嘟囔囔还想再扑。
“你生辰几何？”
金玉奴坐直了身体，回想了一下，她都几百岁的妖了，生辰早就不记得了。
她将赵多富的生辰八字告诉了沈翊。
沈翊发现，她比自己还小一岁，正是家中娇宠的年纪，却被叔父早早胡乱嫁了人。
“以后我陪你过生辰。”
就像以前在家中时，哥哥们都会陪他过生辰一样。
金玉奴欢喜地扑过去，用脸蹭着他的手：“那你还想死吗？”
“本来也没想死。”
沈翊想将手抽出来，奈何金玉奴抓得太紧。
“你也放心，我以后定会保护你的，你一定会活得好好的，活得比王八还久。”
沈翊笑了，只说“倒也不必”。
……
折腾了大半夜，此时天色已渐渐发亮。
沈翊看着窗外，猜测营地那边局势应该已经控制住了，便让两名士兵前去打探一二。
金玉奴将昨夜盖着睡觉的被子叠好，好让沈翊靠在上面，舒服一些。
“你去哪里？”
金玉奴撩着裙子下了车，绕到窗边，垫着脚朝马车里面道：“我去找点水。”
他们饮用的水昨晚便喝完了，本想着早上去找郭巨要一些，没想到又出了炸营的事情。
金玉奴自己还好，但她觉得不能把沈翊渴着。
“不行，你一个人去危险……”
“不危险啊。”在森林里有什么危险的，金玉奴笑眯眯地挥了挥手，“放心，我不走远，你要是害怕就叫我。”
说完，不等沈翊阻拦，一溜烟地就跑远了。
……
清晨的森林有一股露水气息，金玉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伸手打了个响指。
很快，森林里的小松鼠们便听从指令，两只小爪子勾着，蹲在了附近的树杈上。
“替我收集一些清晨的露珠，啊，还有人能吃的野果子，都要一些，记住了吗？”
小松鼠们纷纷点头，然后在金玉奴的一声令下，又四处散开。
金玉奴四下看了看，随手设了个结界，自己席地而坐，开始修炼。
沈翊昨日爆发的煞气太多，她只是囫囵先渡到了自己的身体里，还没来得及吸收炼化。
金玉奴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想着，沈翊的煞气似乎与「恨意」或者「痛苦」有关。
好像每一次煞气充沛的时候，都会伴随着头痛和失去神智。
……
一炷香的时间，金玉奴站起身拍了拍手，发现被派出去的小松鼠们正蹲在树杈上乖乖等着。
金玉奴一出现，纷纷排好队开始献宝。
有用花朵盛的露水，也有用叶片包裹着的浆果。
金玉奴满意地点点头，打了个响指，松鼠们便如梦初醒般，你看我，我看你，然后一下子跑了个没影。
金玉奴满载而归朝马车走去，刚走了一半便发现沈翊拄着拐杖正在观察地上的脚印。
“你怎么下来了？”
沈翊见金玉奴完好无损的样子，暗中松了口气：“散散步。”
金玉奴没问他一个人怎么下的马车，只是献宝似的将手里的露水和野果捧到沈翊面前。
“有吃有喝，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都敢一个人进森林了。”沈翊有心训斥几句，好让她以后不要胆大妄为，可话到嘴边又不忍心，只好摸了摸她的脑袋，随后接过她递过来的花朵，笑道，“好漂亮的花，怎么想到用这个接露水。”
金玉奴歪头一笑。
当然是因为她以前当狐狸的时候喜欢舔食花朵里的露水呀。
她扶着沈翊往回走，眼巴巴地催促道：“你快喝喝看，好不好喝。”
沈翊捏着花柄，将花瓣轻轻挨着唇边，饮了一口，赞道：“好喝。”
金玉奴觉得自己被夸了，莫名高兴道：“你再尝尝这个。”
沈翊从干净的叶片上捏起一颗花生大小的野果放入嘴中。
金玉奴见他眉头微蹙，奇怪道：“不好吃吗？”
不会吧，她以前最喜欢吃这个，可甜了。
沈翊捏住一颗野果递给她：“你自己尝尝。”
金玉奴不疑有他，俯身低头，伸出舌头轻巧一卷，汁水爆裂，野果馥郁的香甜气息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好甜。”甜得她忍不住直眯眼睛。
沈翊收回手指，淡淡道：“喜欢就多吃一些。”
金玉奴反应过来，赶紧摇头：“不行，你是人，要多吃点。”
沈翊垂眼看她：“我是人？”
“呃。”金玉奴挠挠头，心虚地解释道，“我是说，你是病人，要多吃点东西。”
这些野果和刚才的露水，她都偷偷地注入了一部分的灵力，可以帮助沈翊加快伤口的愈合。
沈翊见野果不多，摇了摇头：“昨天的桃花酥还有一块吧，我吃那个就好。”
那怎么行！
金玉奴果断拒绝道：“不行，那个桃花酥……我已经丢掉了。”
她实在找不到理由，只能随口胡诌了一个。
“丢了？”
“对。”金玉奴理直气壮道，“那桃花酥是王雍母子的东西，我刚才走在路上，忽然觉得晦气，就丢掉了。”
其实是她昨晚闲得没事，用「聆风」听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聊天。
说王雍母子被吓死后，娘娘嫌晦气，那日一大早就让太监去把他们屋子里用过的被褥物品全部烧掉了。
她想着，自己搬出王雍的名字，沈翊肯定也会嫌晦气，不会再提要吃桃花酥了。
结果沈翊听完，只是神色不忍地问道：“那王雍……母子，待你不好？”
郭巨的信中并未提及公主被驸马虐待，险些饿死的皇家秘事，因此沈翊只知道那王雍为人有些不堪。
但刚才，他从金玉奴的话里，听出了她对王雍母子的不满，于是思来想去，还是问了一问。
说起王雍，金玉奴就来气。
她边走边痛斥王雍母子曾经对赵多富做过的事情，说到激动的地方，还会举起两只小爪子乱挠一番。
直到两人回到马车里，金玉奴的小嘴还在叭叭个不停。
“那雍母子还想饿死我，去娶皇后的女儿呢，哼，想得挺美。”
沈翊认真听完，脸色已经阴沉得可怕。
他控制着情绪，身后轻轻拍了拍金玉奴的后背，安抚道：“没事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了。”
金玉奴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她过去可是青丘一霸，谁敢欺负她啊，不要小命了吗。
金玉奴去拉沈翊的手，想隐晦地炫耀一下自己过往的战绩时，忽然发现源源不断的煞气又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身体。
这……鼎炉也太厉害了吧。
都不用休息的吗？
如果让其他修鬼道的精怪知道自己被煞气追着喂的事情，估计得嫉妒死。
金玉奴偷笑着滚到沈翊怀里，尽情地感受着让她舒服的气息。
沈翊怕她摔着，顺势将人搂住，然后放到了一旁的软垫上：“你说，他们母子俩，忽然中了邪，最后也是被邪祟精怪吓死的？”
金玉奴眨了眨眼睛，辩白道：“不是邪祟精怪，是山里的大仙，见这对母子作恶多端，于是替天行道，收了他们。”
沈翊笑着稚气，便顺着道：“也许是位好心的狐仙。”
金玉奴握着他的手，从垫子上一骨碌坐了起来，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是狐仙。”
沈翊将自己在山洞中受刑时，恍惚间见到的那个红色的身影说了出来。
“说起来可能有些荒谬，但我觉得就是那位狐仙救了我。”
金玉奴憋着笑，抿着嘴，挺直了身体得意道：“肯定是这位好心又貌美的狐狸仙女救了你。”
“你怎么知道是仙女？”他虽然捡到了一个女子的香囊，但并不能百分百肯定这香囊便是狐仙的。
金玉奴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因为火狐一族，没有公狐狸啊。”
她们青丘咒狐一族为火狐的分支，从小她只有姐妹，没有兄弟，族长也是由她母亲担任。
这也是为什么，她的姐姐们喜欢抢凡人男子当夫君的原因。
“你怎么知道？”
“书……书上看的。”金玉奴恍然意识到，这种精怪秘闻，人类是不知道的。
因此她的声音渐渐小了起来，一看就底气不足的样子，有点心虚。
沈翊只当她是偷看了外面的精怪话本，信了那上面胡编乱造的内容。
“原来如此，没想到公主如此博学。”沈翊煞有其事地拱了拱手，就当哄孩子玩。
但见他姿态风雅，倒不像武将家的孩子，反而像个饱读诗书的贵公子。
大字不识一个的金玉奴丝毫不觉得被人称赞「博学」有什么不好意思，反而得意地重新抓住沈翊的手。
“原来这就是博学吗？”她有点高兴，就忍不住想要更多夸赞，“其实我还知道很多事情，我说给你听？”
反正长日无聊，沈翊便点了点头，当了个耐心的倾听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