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小龙不见了。”艾希利亚打开车门，又好奇的回头看了一眼。
“他走了。”
绮莉坐到艾希利亚对面，一阵轻微的失重感过后马车就远离了地面，车厢里的帘子拉的严严实实的，黑暗的空间中隐约可见艾希利亚银色的右眼，像夜空中闪耀的星星。
“抱歉，我不太喜欢刺眼的光。”
“嗯。”绮莉声音平静，身体却紧绷着，难受的不得了，她看不到艾希利亚的情绪，白银又不在身边，要不是情况特殊，绮莉绝不会允许自己处在这种过分被动的境地。
艾希利亚善解人意的挥挥手，黑暗中燃起几簇银白色的光焰，像蝴蝶一样围着绮莉打转，它们收敛着光芒，只能给人些许安全感，绮莉的身周还是一片黑暗，就像星星不能照亮夜空。她好奇捞过离她最近的一片，光焰就灵活的擦过她的指尖溜走了，艾希利亚笑了一声，翻开手里的书，对绮莉说:“我来给你讲故事吧。”
不知道艾希利亚怎么能看清楚书上的字，绮莉听着他读书的声音慢慢闭上眼睛，竟然靠着车厢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还是个小孩子，丽奥诺拉抱着她坐在燃烧的壁炉前，难得微笑着看她，壁炉的火烧的很旺，但绮莉总觉得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意流窜在皮肤上，于是她往丽奥诺拉的怀里缩了缩。
“绮莉。”
“有一件事，我总也想不明白。”丽奥诺拉说:“为什么你是我的孩子，为什么我要遭受这些？”
“母亲……”绮莉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丽奥诺拉狠狠掐住她的脖子，窒息和疼痛既清晰又模糊，她远远的看着自己被人扼住，无力挣扎的双手软绵绵的垂落在身侧，一粒星火点燃了丽奥诺拉的裙摆，火焰顺着她的长发爬满全身，她满是疤痕的脸在火焰的映衬下更加狰狞。
“你跟他一样……”丽奥诺拉猩红的双眼充满令人心惊的恨意，“恶心的怪物，我恨你，绮莉，绮莉……”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大到像是要冲破绮莉的耳膜，她在天崩地裂般的嘶吼声中猛然惊醒。
“为什么你跟别人不一样……”艾希利亚还在讲故事。
“你怎么了？怎么出了这么多汗？”艾希利亚伸手摸摸绮莉冰冷的脸颊，在桌面上划了几下，调高了车内的温度。
“我……抱歉，我睡着了。”她不太理解自己为什么能在这种情况下睡着，难道真的是太累了吗。
“没关系。”艾希利亚打了个响指，遮住车窗的帘子齐齐撤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已经是晚上了。
“睡的真够久的。”艾希利亚拿出手帕，递给绮莉，“饿了吗？”
“没有。”艾希利亚问一句，她就答一句，像一台死板的机器，即使刚从噩梦中醒来，她也能迅速把情绪深藏于心，像个披着年幼外皮的百岁老人，绮莉的表象和内里总是如出一辙的平静深邃，除非剖开细察，否则谁也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份沉稳并非时间赋予，是她生而知之，天性如此缜密。
“……哥哥。”绮莉思考了一下对他的称呼，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你觉得，我是怎么样的人？”
“当然是和我一样的啊。”
艾希利亚。
绮莉听过这个名字，在丽奥诺拉的噩梦的呓语中。她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旧怨，也完全搞不懂变故发生的原因，归根结底，绮莉只不过是个无辜的旁观者，却要因为他们的纠葛强行扮演被抛弃的角色，这对她来说无疑非常不公平，但她也无心为自己讨回公道，只想从这个世界里抓住点什么。
“你们为什么要找我。”
“因为我需要你。”
需要什么呢，绮莉没有问。她选择跟艾希利亚离开，一方面是因为这是她眼前最清晰的一条路，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看见他的眼睛，就会让她漂浮的心落地。不知道为什么，艾希利亚身上有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魔力，以前她以为是艾希利亚性格温和又能包容人的缘故，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明白，这是比温柔更深沉的，艾希利亚独特的爱意。
“我的绮莉。”他抚摸着绮莉的脸庞，“留在我身边吧。”
车厢不算很大，但是他的声音好像被拉长了很多，空旷悠远，很寂寞的声音，绮莉想起她体会过无数遍的心情，每日每夜，如梦魇般挥之不去的缠绕着她。她转头望向窗外，星空遥远不可及，她的未来就像这辆驶在黑暗中的马车，即无退路，也难见尽头。
“我们要去哪？”绮莉问。
“回王城。”艾希利亚有些抱歉的说:“丽奥诺拉殿下和我们确实有些误会，我不知道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如果你不想回去，我可以另外给你安排住处的。”
提起丽奥诺拉，绮莉明媚的眼睛蒙上一层暗色。她摇摇头问道：“可以告诉我吗，关于母亲的事。”
“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我的妈妈是丽奥诺拉殿下姐姐，我们之间本来应该更亲近。”讲述悲剧时，艾希利亚平淡的声音似有忧伤，“我记得小时候他们的感情还很要好，但丽奥诺拉殿下的家族谋反失败后他们不得已走上了截然相反的路。过了十五年，殿下还没有释怀吗？”
艾希利亚东拼西凑的讲了些他记得的事，说不出是谁对谁错，好像只能感叹一句造化弄人，过去的事情久远又没有边际，她也没办法评论。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这些事情细数下来不过是上一辈的恩怨，恨意却全落在了绮莉身上，要是换个人，指不定会对这一切心生怨恨，但绮莉只略微回想了一下过去的日子，心中恍然，原来如此。
“抱歉，绮莉，大概是我错了吧，我没能体会她的心情，做了莽撞的事。”
他半垂着眼，美丽的脸庞带着一种说不清的圣洁感，异色的双眸又略带邪恶的气息。艾希利亚的长相绝对是见一眼就难忘的类型，但对绮莉来说，面貌不过是可有可无的表象，他拥有比这更加吸引人的东西，像血液，又像魔力，沉甸甸的流淌在他身体里。总让绮莉忍不住想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是谁的错，大概只能等到彻底看清这件事后才能理的清吧，绮莉虽然不会完全相信他，不过艾希利亚的话起码帮她理清了他们的关系。
她心情复杂的看着艾希利亚，这个哥哥正是她期待的家人模样，可惜这中间只间隔一天，便让她从天堂落入了地狱，命运，一切阴差阳错，造化弄人都只能归于这两个字，聪慧如绮莉也难逃脱它的掌控。
她真的很讨厌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