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姜有华在饭桌上说起今天合作社的人去县城销售的情况，他看向姜棠，“咱们这样供销社主任会不会生气？”
姜有华问的时候，姜棠刚往嘴里塞了块香喷喷的红烧肉，没办法回答，姜老太太说，“该，合作社刚有个名头，还没办起来就在那作妖，你身为大队长也不拦着点。”
老太太气哼哼的说罢，叮嘱姜棠，“别听你爸的，这回好好晾晾大队里那些不知好歹的人，让他们急两天就知道你们的好了。”
姜棠乖巧点头，“嗯，我都听您的。”
姜有华一脸委屈，他倒是想拦，但闺女提早跟他说了不要插手，她有计划，他也是配合她才放任合作社成了现在这样。
吃完饭，姜棠偷摸跑去宽慰姜有华同志，“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我们跟县城那边的供销社早说好了，三天后还是由我亲自去送货，他们今天去送，人家肯定不会收。”
姜有华大松一口气，悬了一整天的心放下，“一会我去跟村支书他们几个通通气。”
姜棠拦住他，“还是别说了，万一谁嘴碎走漏风声可就不好了，您瞧，这次不就是，还好我们提前想到了有准备。”
姜有华脸色阴沉下去，这次就是有人提前走漏风声，在大会上硬是煽动群众把他们提前定好的人给换了。等这次事情结束，大队部里的那些嘴碎的人必须得好好收拾下。
最终默认了姜棠说的，先瞒着。
姜有华意味深长道：“闺女，快毕业了，有没有兴趣来咱们村委干。”
“没兴趣，村委每天不是调节这个矛盾就是调节那个矛盾，麻烦死了，我先去睡了。”
姜棠摇摇头，不等姜有华回话就走了。
姜有华看着闺女的背影遗憾摇头，这么好一苗子，不进大队部当干事真是可惜了。
不过…这调解矛盾不是妇女主任的活吗，谁让她干妇女主任了！
桃杏村空房子不少。
合作社的位置在村口，一进村就能看到，是个标准的农家小院。
合作社初初成立，规模也不大，现下只有四个人，一个负责洗水果杂活，一个做罐头，一个当会计，另外一个是当销售员。
经过前一天的失败，合作社里的人干活都没热情了，对待工作也不像昨日那样认真。
陈大娘坐在院子中间的杏树下，跟做罐头的赵小红说话，“合作社还能办下去吗？”
赵小红从桌上拿个枇杷，开始剥皮吃起来，“这都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事，管他办不办下去，反正咱在这边呆一天轻松一天。”
陈大娘听完摇摇头，转身洗起了水果。她还是踏踏实实的干活吧，不管到最后能不能成，她把她的工作做好，心就不虚。
自打桃杏村生产大队提出成立合作社后，似乎是打开了黄书记的新思路，他立刻召集了青山公社下面的大队都到公社开会。
会议上，他表示其他生产大队要多向桃杏村生产大队学习，积极搞创收，实现自给自足，办的好到年底公社有奖励。
一直是青山公社旗下第一生产大队的张庄生产大队，一听桃杏村生产大队成立了合作社，立马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会议一结束，就带着笔本来桃杏村参观学习。
那曾想到这看到的就是这样消极的状态，顿时失望，既然都来了，那也不能白来。
张庄生产大队大队长晃晃悠悠的转到桃杏村大队部，跟他们唠起了闲嗑。
村支书几人皆是没想到会有外人来参观，只好假笑应付，待张庄生产大队大队长走后都急得不行，“这可咋办，咱们村面子丢大了。”
想着明天就是去供销社送罐头的时间，姜有华对村支书道：“现在就开村民大会，把事情往严重了说，越严重越好。”
村支书立马点头，在喇叭里吆喝起来。
这次开会，姜有华说了事情的严重性，指明点姓的批评合作社里的人，生意不仅没做成，还偷奸耍滑，把脸丢到了外村，现在整个公社都在看他们村的笑话。
最后强调，这几天合作社所产生的成本，会从大家公分里扣。
原本还不甚在意听不懂的村民们，一听这话都精神了，问凭啥从他们公分里扣？
姜有华扫视一圈，神色平静的说：“就凭这次的人不是大队部选的，是大家推举的。”
这话一出，刚才那些理直气壮问话的人都蔫巴了，当场骂起在合作社干活的人。
“你们当初不是信誓旦旦的跟我们保证说能做好，现在怎么弄成这样。”
“是呀，光没跟着沾上，先赔钱了，这损失我们不承担，你们几家凑凑吧。”
“我就说不应该听那些人的，现在好了吧，好好一赚钱营生弄成这样，浪费那些好东西不说，还得咱们掏腰包。”
“凭啥要咱们掏腰包，要掏也该赵小红家，我可是看见她在合作社里公然吃东西，做那罐头也很敷衍，卖不出去全赖她。”
这话顿时让外出跑了两天销售，碰了两天壁的销售员陈大山暴躁起来。
“啥，她不仅偷吃原材料还偷工减料！”
“怪不得我在外边嘴皮子都说破了，好不容易让人家尝一尝，人家尝了怎么也不愿意买，我就说人都已经愿意尝了，怎么可能会不买，原来是你把罐头做的那么难吃！”
“你们别在这污蔑人，我坐罐头的手艺可是跟我妈学的，她可是咱们村有名的会做罐头。”赵小红骄傲的说。
大队部离合作社不远。
当即有机灵的人跑进去，拿来了一罐打开试吃尝味，试吃完的人脸色都一言难尽。
就是水果长时间泡了水的味，跟姜棠做的差的太多了，难怪卖不出去，纷纷指责起赵小红不会做瞎逞能，白白浪费这么好的东西。
赵小红不服气的跟他们争辩。
瞬时，乱成一锅粥。
姜有华拍拍桌子，“吵什么吵，吵要是有用的话，你们吵到天亮我都不管，现在我们讨论的是应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有村民立马道：“大队长，你跟棠棠说说让他们回来继续干呗，我那天可是见了，早上拉那么一大车都卖完了，她手艺肯定好。”
“对对对，我瞧着棠棠就是有本事的人，还让他们几个来吧。”
姜有华板着脸：“你们以为我没想过，我昨天就已经在家里说了，她没应声，已经惹得我家老太太震怒，要说你们说。”
台下沉默一片，姜老太太的性子泼辣。
尤其是那嘴得理不饶人，这事是他们先对不住姜棠的，到那能被她数落死。
姜有华红脸唱足了，村支书这个白脸出来打圆场，“一会都跟我去姜家请人，以后合作社的事就让他们自己来管。”
村民们赶忙点头，只要不让他们赔钱，咋弄都可以。
散会后，村支书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去姜家，可他们扑了个空，姜棠没在家。
姜老太太和陈雅云则是专门等在家里，婆媳俩逮着来的人一通乱骂。老太太到底是知道分寸的人，狠狠的骂一波就让他们走了。
村支书又领人去姜家旺家里，谁知姜家旺也不在家，去姜雪家，她家也没人。
只好又去齐修明家。
齐修明奶奶见这么一大堆人来，想起前些年也是这样乌泱泱一堆人来她家，吓了一大跳，好在齐修明及时出现扶住了她。
村支书见齐修明在家松了一口气。
说明来意后，他让前两天在大队部说他说的最欢的人跟他道歉。
一起跟过来的村民也都在旁乐呵呵的说：“修明啊，不用在意他们，我们是支持你的，以后合作社有啥事，你们直接自己做主就行，你的为人我们很放心的。”
那几家人道完歉后，齐修明点头应了，村支书喜笑颜开，“我们刚才去找过棠棠他们了，都没在家，你要是见到了给他们也说说？”
“没问题。”
*
合作社的人员也发生大变动，除陈大娘外全都换走，也不能说全换走，外出跑销售那人他自己提出了不干，姜家旺成了新的销售员。
制作罐头的赵小红换成了姜雪，毕竟姜雪做的罐头跟姜棠差不多。齐修明也是跟姜雪姜家旺一起上到初中毕业，他当了会计。
在姜家旺和姜雪的操持下，合作社又隆重的举行了一次揭牌仪式。
隔日一早。
姜家旺姜棠就拉着一驴车罐头前往县城，拉的罐头是姜棠姜雪昨晚连夜新做的。至于之前赵小红做的那些劣质罐头，在村子低价贱卖，卖不出去的全由赵小红家里买下。
到供销社后，姜棠先是领着姜家旺去见了销售科主任，又跟采购科的干事介绍姜家旺，以后就是他过来送货了。
顺利交接后，车上还剩不少罐头。
姜棠在县城上了两年学，再加上她哥也在县城工作，她时不时去那住，对县城门清。
她直接让姜家旺赶车去离县中心，百货大楼供销社比较远的家属院。
供销社上班时间只比国营厂时间长一点，工作日下班后，从远点的地方过去到那没逛一会就关门了，很不划算。
现在的日子比以前好过不少，只要是工人手里就基本都有些余钱，也是吃的起罐头的，所以去家属院卖这个很不错的选择。
两人手握公社开的：农副产品生产合作社证明，在家属院卖的可谓是如鱼得水。
不到中午就卖完了，但是他们仍是逛到太阳快下山了，才悠哉悠哉的驾车回去。
姜家旺满眼佩服的看着姜棠：“还是老大你厉害啊，以退为进，把村里人制的服服帖帖的，他们现在见到修明也都客客气气的。”
姜棠：“这都是舟舟给出的主意。”
姜家旺忍不住感叹，“他这脑袋瓜真聪明，什么都料到了。”
姜棠赞同的点头。
前两次无功而返的销售，让村民们对这次售卖关注到了极点，手头上没活的嫂子婶娘们，纷纷坐在村口等他们回来。
眼看太阳都落山了还不见他们回来，都急得不行。忽然听见一阵“哒哒哒”的响声，都激动的站了起来，果不其然是姜棠回来了。
视力好的一瞅，见他们车上是空的，高兴的道：“卖出去了，那么一大车就都卖出去了，棠棠和家旺他俩真有本事！”
姜棠姜家旺路过他们并没停，直接去了合作社，那些婶子们也不生气赶紧跟着走。
驴车刚在合作社门口停下。
姜家旺就迫不及待的跳车，直奔屋里而去，大声问：“快给我倒一碗水，渴死我了。”
“有有有。”一直在合作社等着的姜雪，连忙倒了两大碗水分给他和姜棠。
一大碗水，姜家旺三两口就喝完了，实在是太渴，他又要了一碗。
中午卖完罐头后，他和姜棠去国营饭店狠狠的搓了一顿好的，饭店里的辣椒炒肉有点咸，但配着米饭吃正正好。
谁知道回来路上跟姜棠话说多了，半道又渴了起来，早上出门急忘带水了，路上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儿的，他渴一路了。
姜棠见姜家旺一连喝两碗，又问姜雪要了一碗，在姜雪给她倒水时，朝她眨了眨眼。
姜雪瞬间明白姜棠的意思，给她倒了一点，见姜家旺喝完了，又给他添了些。
两碗水下肚，其实姜家旺已经不渴了，见姜雪又给他倒了点。虽然不明白她是什么用意，但还是很给面子的喝了。
这一幕落在追过来的婶子们眼里，纷纷心疼起来，瞧瞧这渴的，这卖罐头可真是辛苦，在外面连口水都没得喝。
怪不得刚才不搭理他们呢！
看来，这在合作社工作真不如外人想的那么轻松，连忙朝他们两个说辛苦了辛苦了。
姜家旺这会也明白姜雪给倒水的用意了，慢慢放下碗，“辛苦是辛苦，不过这一切也都是值得的，今天也是我们运气好拉的全卖出去了，至于明天，后天还能不能这样顺利，我们也不敢保证，只能说继续努力吧。”
婶子们一听这话，都急眼了，“今天拉的都卖出去了，明天咋就卖不出去了！”
姜家旺叹气，“瞧婶子说的，罐头虽然是紧俏货，但一罐九毛还要票呢，谁家有能力天天吃，也就今天运气好，卖给了供销社一半，要不然我和棠棠俺俩卖到天黑还卖不完呢。”
众人一听，是这么个道理，这一罐罐头的价钱都能抵上一斤肉了，谁家会天天吃。
“我明天还得多跑几个单位，看能不能再谈几笔单子，要不是修明和棠棠好说歹说劝我，我才不愿意干这么苦的活呢。”
姜家旺这话说的，让人想起前两天跑外边跑了整两天没卖出去一罐的陈家小子来。
婶子们赶忙又是连连道：“辛苦辛苦。”
“既然卖起来这么辛苦，那我明天少做点，你也好轻松轻松。”姜雪说。
“不用。”姜家旺拒绝了她，义正言辞道：“罐头做好保质期不短，你就按照今天的量做，做完我全拉去城里卖！”
他俩这一唱一和的让周围的婶子嫂子们，又对姜棠姜家旺好一阵心疼。
姜棠见戏演的差不多了，从书袋掏出今天卖罐头的钱放桌上，捂着头说：“今天起的比我平时去县城上学的时间还早，在外边跑了一天，头有点晕，我先回家休息了。”
姜雪噌的一下站起来，“是不是之前从山上摔下来身体还没好全，我扶你回家休息！”
姜棠从山坡上掉下来昏睡两天不醒，全村皆知，婶子们立马说：“快回去休息吧。”
姜棠“嗯”了声，临走时不忘交代姜家旺：“数完钱记得去我家告诉我一声，今天光顾着卖了，连卖多少钱都不知道呢。”
姜家旺没应，朝一直没说话的齐修明道：“我也困得睁不开眼了。你和婶子们在这数钱吧，数完告诉我和棠棠一声就成。”
齐修明点点头。
原本姜棠走了，几个唠嗑的婶子还没觉得什么，直到姜家旺也说他累的不行了，都不自觉的对视一眼，一个半大小伙都能累成这样，这卖罐头的活真不是人干的！
齐修明看向桌上的钱袋，对着他们说：“婶子，我们一起数数今天他们卖了多少钱吧，数完我也好跟他们说。”
所有婶子立马收回心神，目光炯炯的盯着钱袋，无比自豪的说：“行啊，今天我们就给见证下咱们合作社赚的第一笔钱。”
姜家旺从合作社出来，一路小跑的追上姜棠姜雪，“怎么样，我刚才那戏好不好？”
姜雪想起刚才演戏的场景，笑的直抽抽，“岂止是好，简直是太好了。多亏棠棠给我一个眼神，我还意识不到呢，还是棠棠厉害！”
姜棠想起刚才也是乐的不行，“要不是家旺喝水给我灵感，我也想不到这一出呢。”
姜家旺头一次自谦的笑笑：“要不是棠棠中午请我吃的小炒肉太咸了，我也不会狂喝水，说到底还是棠棠你厉害。”
姜雪一听这话，笑不出来了，“你俩竟然偷偷吃小炒肉，不叫我！”
姜家旺挑起眉毛，得意的笑，“不止你没吃到，修明和舟舟也没吃到。”
姜雪：……
不过吃顿晚饭的功夫，姜家旺姜棠卖罐头的艰辛，就被那几个大娘婶子们四处宣扬。
先前不满意齐修明去合作社干活，闹的比较凶的那几户人家，彻底没了声气，见到他也不像往常那样，都乐呵呵的跟他打招呼，毕竟现在是集体经济，他们卖出来钱也有他们一份，说起来齐修明还是在给他们打工。
合作社卖罐头进入正轨后，姜有华宣布他们村要种甜菜，实打实的见到钱了，村里人不在质疑大队部的任何决议。
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说种甜菜就种甜菜。
自打陆闻舟说种甜菜后，姜有华就开始准备了，集结全村之力，没两天甜菜就种好了。
甜菜种完，姜有华才说了这也是合作社的生意之一。
秋天的时候，村里会成立一个制糖小组，到时候会大批用人，人是按照综合公分来算，只要平时努力就都是有机会的。
得知村里要产糖，村民们那叫一个高兴，那可是糖啊，供销社卖七毛八一斤还要糖票，现在他们村要自己生产了。
那不就是意味着有吃不完用不尽的糖了，每天都宝贝的过去看，生怕别人给破坏。
姜棠帮姜家旺去县城卖一天罐头后，就跟陆闻舟就去学校上学了。
姜棠刚进教室就被张锦秀一把抱住，“你怎么突然消失那么长时间没见，要不是问了老赵，他说你跟他请假了，我就去你家找你了。”
姜棠摸摸她的头赔笑：“哎呀，是我的不对，没有提前跟你说。”
张锦秀松开她，托着下巴忧愁的说：“没剩几天就要毕业了，你工作找的怎么样了，要不我让我爸给你安排到纺织厂上班吧，我也在那，咱们就能经常见面了。”
姜棠摇头：“没找到，不过我不打算找了，我要回村发展。”
张锦秀惊了，“回村，你是不是疯了，咱们上高中不就是为了找个好工作，你竟然还要回村种地，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不行，我今天就跟我爸说让他在他们单位给你找个工作！”
姜棠笑着解释：“在村里并不是意味着要下地干活，我们村成立了一个农副产品生产合作社，我觉得在合作社干也大有前途呢。”
张锦秀依旧伤心，“那不也还是在乡下吗，咱们离得这么远，以后想见面很难了。”
姜棠从书袋里拿出瓶罐头递过去。
“你尝尝看，味道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