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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前惊马(1 / 1)

云音缩在石块后的阴影里,双手扒着粗砺的石壁悄悄探出一点脑袋,暗自观察沈佑那厢的情况。

侍卫手中摇曳的火把发出让人安心的暖光,照亮了整个山洞。

而云音废了好一阵功夫才燃起的篝火似乎已经要熄灭了。

离得实在是太远,洞外又风声大作,云音什么都听不真切。但是看为首那人对沈佑毕恭毕敬、唯唯诺诺的态度,这个沈佑的身份果然是不简单。

云音藏身的角落太过阴冷,她不禁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躲在暗处的老鼠,所有光亮都照不到她身上。

她缩回脑袋,不再看外面的情况,只是懒懒地靠着石壁,安静地等待着沈佑一行人的离开。

终于,外面暗了下来,一切都恢复宁静,只剩下诡异的风声。

云音站起身,慢慢走回即将燃尽的篝火旁。

刚才两人刻下的名字已经不知被谁蹭没了。沈佑就这样离开了,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云音摸出怀里的玉佩,就着暗淡的火光瞧了一阵,叹气。

沈佑真是个狡猾的汉人,给个只能看不能用的破玩意,还不如给她张能填饱肚子的糖饼。

“咕噜!”

云音的五脏庙适时发出了可怜兮兮的抗议声,她已经四个多时辰滴水未进、粒米未沾了,现在饿得都想胡乱抓把土塞进嘴里了。

夜里冷得厉害,不断有阴冷的山风灌进洞口,云音不得不又拾了些枝叶丢进火堆里。

看着不停跳跃的火焰,饥寒交加的云音蜷缩在坚硬的石壁旁,和衣而眠。

奢华的马车内,袅袅燃烧的安神香散发出昂贵的香气。

沈佑身披纯白狐裘,手拿鎏金捧炉,靠着柔软的隐囊闭目养神。

他对面端坐着一位束发簪花,神采奕奕的紫衣少年郎。两人一个气若游丝,一个生龙活虎,状态可谓是大相径庭。

“我说,荫泽。”

一刻也静不下来的景暄颇没眼力见地扰醒了假寐的沈佑。

“你坠马的地方离那山洞少说有五六里。你这浑身是伤的,究竟是怎么过去的?”

沈佑撩起眼皮,虚虚看了景暄一眼。

“你不是知道吗?”

景暄开朗地笑了笑。

“地上刻的那两名字是我偷偷蹭掉的,竟然被你看见了?”

“嗯,那东西本就不该留在那,蹭掉更好。”

“所以,是苏云音救了你?看字迹,大抵是个小女娘呢!快同我说说,她长得漂不漂亮?”

沈佑阖上眼,沉默了好一阵。就在景暄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沈佑突然低低地开口,发出呓语般的声音。

“漂亮又如何?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所以说,人家好歹救了你一命,刚才为何不把她一起带回去?”

“麻烦。”

沈佑惜字如金地吐出两个字,就这样颇为冷淡地对苏云音下了定义,就仿佛她是个什么随处可见的便宜物件。

“不过,我把沈家的玉牌给她了,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什么!”

景暄拔高声音,噌地一下站了起来,猛然间整个马车都跟着打了个晃。

“你把什么给她了?玉牌?你疯了啊!”

沈佑不耐烦地瞪了景暄一眼。

“激动什么,我自然是把假的那块给她了。”

“哦,假的啊……”

景暄闻言点点头,这才在沈佑边上坐了下来。

“就是,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地道?”

“外人又看不出真假。那东西既能唬人,又不能真正号令沈家,哪里不地道?”

景暄撇嘴,偏头看向沈佑的侧脸。

唉,沈二娘说得没错,沈佑这家伙真不愧是只黑心狐狸。

“不过荫泽,”景暄往沈佑的方向凑了凑,“刚才没发现,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沈佑睁开眼,一脸无语。

“你说呢?”

景暄伸手搭在沈佑的额头上探了探温度,顿时沉下脸来。

“你发烧了。”

他撩起车帘,朝外大声呵到:“直接回沈府!要快!岚笙,你先回去让他们准备好!”

“驾!”

“是!”

车夫和护卫的声音同时响起,一道黑色的身影如鬼魅般窜了出去,马车也紧随其后,疾驰着隐入了夜色中。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四周还静悄悄的。围场的树林里像是蒙了一层墨色的细纱,什么都看不真切。

云音发着抖,紧贴着石壁缓缓睁开了眼睛。山洞里的火堆早已熄灭了,只留下一堆散落的灰烬。

云音撑着地,迟缓地坐起身来。她抬头看着天色算了算时辰,现在往外走应该能刚好赶上开城门。

更深露重的,树林里的小路泥泞湿滑。云音饿了一整天,觉也没睡好,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一不小心跌了好几跤,弄得全身上下脏兮兮的。

云音强打精神,在乌漆嘛黑的林子里走了近半个时辰才回到了官道上。她蹲在路边等了一阵,终于盼来了第一批进城的百姓。

云音拍拍身上的土站起身来,混入百姓里,随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往洛阳城的方向走去。

隔着数百丈远,云音便已瞧见了雄伟的城门。这座洛阳城最南边的直门两重瓮城,南熏门。

这时鼓楼卯时的晨钟刚敲完十五下,鸡人鸡唱的声音还回荡在天空中,城门前等待进城的百姓已经排起了不短的队伍。

云音沉默地站在人群中。

终于要进洛阳城了,竟有种近乡情怯的奇怪感觉。也不知道,阿姊现在情况怎么样。

眼看着已经能瞧见护城河了,云音隔着攒动的人群,迫不及待地往城内望去,却在城门那头看见了一个此时最不想看见的人——朱小五。

他四处张望着看向了云音的方向,云音迅速低下头,却没有马上跑。她现在脸上身上都脏兮兮的,朱小五不一定认得出来,但若是轻举妄动反而会引起注意。

等了片刻,云音自然地转身,往出城的方向走去。

就在她以为危机解除了的时候,身后还是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站住!说你呢,别跑!”

云音暗道不妙,挤开人群,撒腿就跑。

她使出全身的力气往前冲去,但身后的声音还是越来越近。几人激烈的追逐引起了不少的骚乱,城门处负责维持秩序的侍卫已经按耐不住,大声吼叫起来。

云音本就疲惫,双腿像是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没跑几步,肺也像堵住了似的喘不上气,喉咙里甚至已经有了血腥味。

就在云音以为一切都要结束了之时,突然迎面撞上了一队进城的人马。

队伍最前方的护卫骑着高头大马,远远地就看见了冲撞而来的云音。他抽出佩刀,做出防御的姿态,不怒自威。

慌不择路的云音急着躲避身后的追捕,脖子一横便迎着闪着寒光的佩刀便冲进了仪仗队伍。没成想,她突然的闯入一下惊到了队伍中央拉着马车的几匹小白马。

马儿扬起前蹄,发出刺耳的嘶啼,整个马车也跟着斜了起来。

周围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一片混乱中,云音摔倒在地。她抬起头,前面是白马粗壮的前蹄,回过头,后面是侍卫锋利的佩刀。

看来今天是要么做蹄下鬼,要么做刀下魂,注定要把小命交代在这里了。

眼看着就要脑袋开花,血洒当场,云音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这时,马车里惊魂未定的宝寿公主透过晃荡的车帘恰好看见了跪倒在地云音。她就那样缩在地上,小小的一团,像只可怜的小动物,惹人怜惜。

“姬煠!快住手!”

“是,殿下。”

云音趴着等了片刻,预期的疼痛却没有传来,一切恢复宁静。她小心地睁开眼,只见那位俊美的侍卫骑在了拉车的白马上,他双手紧拉缰绳,正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让她上来吧。”

“遵命。”

云音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请上了马车。

看着车内流光溢彩的华美布置,云音局促不安地低下头,尴尬地抠手指。

“公主殿下,您为何要救她啊?刚才还好姬将军身手了得,控制住了马匹,不然这小贼就是有十条命都不够赔公主您一根汗毛!”

“竹月,刚才圆悟大师说的话你忘了吗?沈四哥哥昨日甫受了伤,如今还昏迷不醒。现在正是我们为他行善事,结善缘的时候,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救一个人可比抄十本《般若心经》有用多了,你怎么这般不明事理?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侍女竹月垂下头,像棵蔫巴了的小白花。

“可是公主,她的样子好奇怪。您说,她该不会是什么细作吧?”

闻言云音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她眼观鼻鼻观心,状似鹌鹑,尽量表现得平静。

“竹月,够了!怎么可以这样以貌取人,现在就向这位小娘子道歉!”

“是,公主殿下。”

竹月看着云音,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说道:“对不起,是竹月僭越了,望你见谅。”

云音松了口气,摇摇头,指着自己的喉咙,打了个手麾。

宝寿公主愣了片刻,先一步反应过来。

“这位小娘子,你……不会说话?”

云音点头。

“啊?那公主殿下怎么知道你想说什么?这里又没有懂手麾的人,难不成要让公主殿下来猜你在比划什么吗?”

云音摆摆手,然后做了一个提笔写字的动作。

“竹月,把刚才抄经文用的文房四宝拿来,给这位小娘子准备好。”

云音拿起笔就在纸上写下了感谢的话,宝寿公主看后笑着点了点头。

“小娘子,你今日是准备进城还是出城?”

“民女想要进城。”

“那你在洛阳城里可有落脚的地方?我们可以顺路捎你过去,坐马车很快的。”

云音想了想,掏出怀里的玉佩,恭敬地递到宝寿公主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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