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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医问药(1 / 1)

传说里,这个药婆婆曾经是完颜氏最有能力的萨满之一。只是两年前,她突然放弃了萨满的身份,摇身一变,做起了游医。

她如今整日游荡在山林和草原的交界之处,偷偷地和富人们做些见不得光的药物交易。不过族人都说她的脾气阴晴不定,如果没有特殊的事情,千万不要轻易敲响她的大门。

“可是海兰珠,你为何知道药婆婆在哪里?”

“我……当然是别人告诉我的。”

云音看着海兰珠清瘦单薄的背影,没有再追问下去。其实云音早就对海兰珠的行迹有所怀疑。

好在一直留了个心眼,所以她甫才诈了诈海兰珠。

云音本意只是想逼海兰珠帮自己寻找伪装成汉人的方法,没想到竟然钓了条大鱼,真是意外之喜。

不过,她倒是没想到药婆婆的住所会如此偏僻难寻。云音跟着海兰珠穿越了一望无垠的草原,蹚过了湍急的小溪,然后又沿着溪谷走了很久很久。

在天空出现第一抹赩炽的晚霞之时,她的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古怪的小木屋。

“我们到了,你且在这里等着。”

海兰珠松开云音的手,走上前用力地叩响斑驳的木门。云音环视了一圈木屋周围的情况,海兰珠还在卖力地敲门。

等得实在是无聊,她便歪着脑袋,安静地欣赏一只漂亮的白纹蜘蛛在树杈上优雅地结网。当小蜘蛛结到第二圈网时,木屋里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内拉开,片刻的安静之后,药婆婆爆发出惊雷般的叫声。

“海兰珠,怎么又是你!我早就和你说过了,不要再来找我了!为何还是三番五次的找上门来?是想逼着我这个老婆子再搬一次家吗?”

药婆婆举起手腕粗的拐杖就要往海兰珠的身上推去。云音反应迅速,她丢下手中的油纸伞,快步跑上前,一把拉开了瘦弱的海兰珠。

“住手!”

她将海兰珠护在身后。

这个药婆婆的脾气,还真是古怪。

“药婆婆,请您不要怪她,是我有事想找您帮忙。”

药婆婆眯起眼睛,凑到云音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是……塔娜?”

药婆婆想了想,缓缓叹了口浊气:“你们进来吧。”

云音主动走在海兰珠前面,跟着药婆婆走进了屋。屋子里光线晦暗不明,厚重的草药味直冲云音的天灵盖,刺激得她忍不住皱起鼻子。

“啪嗒,啪嗒。”

几滴黏稠的液体突然滴落在云音的脸颊上,她用手背擦了擦,抬起头来。

一具新鲜的羊羔尸体猛地映入眼帘,它正以诡异的姿势被吊在房梁上,看起来惊悚极了。

云音打着寒颤环视四周,其余的墙壁上也挂满了各种动物的残肢和尸体,有的已经变成干尸,有的还在淅沥沥地滴血。

风吹过老旧的窗棂,云音似乎听到了鬼神的低语。

她回头看了看海兰珠。

“别害怕。”

走在前面的药婆婆听到后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

“害怕?我害怕海兰珠还差不多。”

云音不明所以,海兰珠的表情则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

“嗯?海兰珠有什么可怕的?”

药婆婆卖了个关子,转身从七星斗柜里抓了几味药材,然后把药材全部丢进案台上的舂桶里,不慌不忙地捣起药。

“塔娜,你可曾听说过关于我的传说?”

云音点点头。

“那你可知道药婆婆我为何不做萨满了?”

“嗯,不知道。”

“海兰珠从来没有和你提起过吗?”

海兰珠双手合十,难堪地恳求药婆婆不要再说下去了。她急得眼眶都红了,药婆婆却视若无睹。

“她呀,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求我为她战死的夫婿和幼子招魂,已经到了上瘾和疯魔的地步。可是,这招魂的巫术不仅会有损通灵者的阳寿,还会耽误往生者轮回转世,是万万不可以频繁使用的。我好言相劝,她却以死相逼。那个下雨天,她拿着手臂粗的麻绳站在了我的面前,逼我招魂。情急之下,我便解除了和神明的联系,再也做不了萨满了。”

云音怔了怔,有点难以接受:“海兰珠,你……药婆婆说的是真的吗?”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可是,为什么?”

“因为我实在是太想他们了,我真的太想他们了。我实在是不知道,没有他们我一个人该如何生活。我真的没有想要害人,对不起……”

海兰珠越说越激动,她将整张脸埋到了臂弯里,恸哭到几乎要抽搐。她瘦弱的脊背就像是秋风中的一片落叶,簌簌地颤抖。

云音抱住了她,学着她刚才安抚自己的样子,轻缓地拍着她的背。

“其实,我也不知道每天该如何面对塔娜。我知道战争不是她的错,但是我太恨了,如果没有这场战争,我的家人就不会死!如果不是大汗的决定,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独活于世!”

“海兰珠……”

云音不敢置信地松开了海兰珠,茫然地流下眼泪。咸咸的泪水流过脸上受伤的地方,很疼。

她从来没有想过,和自己相依为命的海兰珠竟会这样想。

“您说得没错,我确实是个可怕的人。我有时候甚至会想杀了所有人,但是我还是太软弱了……”

药婆婆显然已经对海兰珠疯狂的样子熟视无睹,她拄着拐杖走到云音身边,平静地将捣好的药泥敷在了她受伤的下颌线处。

药泥凉丝丝的,敷在伤处很是舒服。

“塔娜,你过来吧,让她独自缓缓。告诉我,你来找我是为了何事?”

云音抹掉脸上的泪水,打起精神。

“弄哑人的毒药?塔娜,我这里可不卖害人的东西!”

药婆婆收起和蔼可亲的模样,挥挥手就要送客,看起来生气极了。

“可是药婆婆,我买药不是为了害人的,我是自愿要吃的!”

她扑通一下跪在了药婆婆跟前,紧紧地抓住药婆婆的手。

“如果您不相信我,我可以当着您的面把药吃完了再走。我知道您是个好人,您一定会帮我的!我求求您了,我不可以不去救阿姊的!”

药婆婆看着云音声泪俱下、誓不罢休的样子,摇了摇头。如今她这副苦苦哀求的模样,简直和当初的海兰珠如出一辙。药婆婆从柜台里翻找出一剂药包,在手里掂量一番。

“我这里倒是有哑药,不过是之前做来喂给试药的老鼠吃的。人,应该也能吃。”

云音喜出望外。

“药婆婆,这药可以卖给我吗?我没有多少银钱,但是我可以把我的小白马珍珠送给您。它才两岁多一点,如果照顾得好,它还能陪您很多年。”

恢复平静的海兰珠扶着木桌,缓缓站了起来。

“药婆婆,塔娜说的是真的。战争一结束,她就把大汗留下来的东西全部换成银钱拿去抚恤烈士们的遗孀和遗孤了。那些可恶的汉人还专门压低我们女真人典当的价钱!这些日子我们都是靠着做些针线活来勉强维持生计的。那匹小马,是塔娜唯一值钱的东西了。”

药婆婆不置可否,反而认真地凝视着云音的眼睛。

“我只问一次,塔娜,你真的决定好放弃自己这样好听的声音了吗?”

“嗯,我决定好了。”云音直视药婆婆,郑重地点头,“草原的雌鹰不需要甜美的嗓音,翅膀和爪牙才是她的武器。”

药婆婆叹气,沉默着把药放进了云音手里,另外还塞给她一枚精致的小坠子。

“这里面有颗药丸,唤作全清丹。其中加入了狼王的眼泪,服之可以延年益寿、起死回生,世上仅此一颗。大汗曾有恩于我,我今日便将它赠于你。不过你要记住,在变哑后的半年内吃下此药丸才可保你恢复如初。若是超过了时限,便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了。”

云音接过坠子,沉默着撩起衣袍,跪在地上给药婆婆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起来吧塔娜,你的小白马我会替你照顾好的,待你哪天回来了,就来把它接走吧。”

云音拿着药包,和海兰珠一前一后走出了药婆婆昏暗的木屋。两人一路无言,谁也没有说话。

下过雨的天空,星星格外明亮,云音琢磨着药婆婆的话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影影绰绰的,只见有个人影鬼鬼祟祟地立在了云音的榻前。那影子瘦弱极了,浑然若夜色中的一抹幽魂。

静谧的夜色中,人影毫无征兆地举起手,将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向云音胸口的方向猛地刺去。

睡梦中的云音毫无察觉,她紧紧地握着胸前的坠子,呼吸均匀而绵长。

眼看着带着杀意的匕首已经挨上了云隐的褥子,千钧一发之时,她猛地睁开眼,惊醒了过来。

她心有余悸地环顾四周,哪有什么人影。

原来是个噩梦。

云音吓得不轻,她一闭上眼,便满脑子都是那个拿着匕首的人影。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扰得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既然如此,她翻身下榻,摸到海兰珠的榻边,想和她聊一聊。

“海兰珠?”

她小心地伸手摸了摸,却什么都没有摸到。这榻上的褥子还是温热的,人却不知所踪了。

一股阴森的凉意爬上了云音的脊背。

“海兰珠,海兰珠!”

她顾不上黑,一通连滚带爬地向灯台的位置跑去,叮呤哐啷地碰倒了许多东西。手忙脚乱了好一阵,终于点燃了一盏灯。幽幽的灯火照亮了帐篷的各个角落,云音定睛一看,这帐篷里已然别无他人。

云音颓然地跌坐在地,停灯向晓,抱影无眠。直到天光大亮,海兰珠也没有回来。

外面陆陆续续响起了吵闹的人声,是孩子们稚嫩的童音正在呼朋引伴地结伴去学堂。

云音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自己榻前,想试着能不能再睡会儿。掀开褥子,一封信从瓷枕旁露了出来。

云音拿起信,想了想,穿上了她最漂亮的一件葱白地连云纹重锦襦裙,往马厩的方向走去。

她站在马厩外,一目十行地看完信,然后将信纸折了折,又塞回了信封。正如她所料,海兰珠离开了。

云音静静地站了许久,最后还是提步走进马厩。或许两场分别凑在一起,便可以少伤心一阵了。

“珍珠,我要去洛阳找阿姊了。”

小白马慢悠悠地甩着尾巴,将脑袋亲昵地搭在了云音的肩膀上,蹭了蹭她的鬓角。

“药婆婆会照顾好你的。我不在的时候,你还是少挑点食,别总耍小性子。等我把阿姊救出来,就来接你回家。”

云音像往常一样,将珍珠的食槽和水槽一一填满,仔细地检查了它的马蹄,打理好它漂亮的鬃毛,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马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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