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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夜(1 / 1)

雷铮其实有着一双深情款款的眼睛。

寒江雪在这极近距离的对视中,如此感慨道。只是这眼睛的主人,过于冷漠,轻易不叫人读懂他的情绪。

寒江雪盯着他,看他幽深的瞳仁,探究他忽然间话里的意思。

雷铮师兄这一段时间以来,有些奇怪。总是说一些意味不明的,奇怪的话。

寒江灵与雷铮初次相识,起始于十年前的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

那会儿天上下着分外厉害的大雨,雨幕笼罩天地,豆大的雨点石子一样砸得人生疼。深夜,大雨仍然不见停,甚至出连成片、不间断的电闪雷鸣。

一个少年跪在寒路庄大门外宽广的空地上。雨水把人浇了个透,熄灭连悬挂在屋檐下的灯笼。

尽管密集的雨水,已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可他仍然笔直地跪在地上。

他已经独自跪了四个时辰。

一清早门童出来打扫的时候,就见着这一少年,要拜掌门为师。

门外除了他,空无一人。只有两个石狮子,一同在雨幕中经受雨水冲刷和响雷霹雳。

那少年张开口,人流雨水冲刷,再次朝府内大喝。

“小子雷铮,请求寒庄主收我为徒!”

一声毕,更猛烈的一道响雷,霹在一丈外的树梢上,粗壮枝干一分为二,当下倒在地上。幸亏小少年离得远,未曾伤他分毫。

这剧烈的声响,再冷血无情的人,都无法坐视不理。

寒门主放在手上端着的茶杯,搁置在桌上,心中有气。

“我这寒路庄,岂是无名之辈,想来就来的地方么。”

其女尚且年幼,还不晓得爹爹为何动气,巴巴望着亲爹。

“爹爹,外边儿打雷了,雪儿害怕。”

“可不是,儿,这小厮,打雷了都不知道躲。雪儿,到爹爹这儿来。”

寒庄主膝下只这一个女儿,宝贝得不得了,当下招呼女儿到身边来。

雪儿扑到爹爹身边,便不那么害怕了。

可是外面的雷还在霹雳作响。

“爹爹,要是被雷劈中,会怎么样呀。”

“哎哟,那可就出大事了。”

“外面的人会不会出事呀。”

寒庄主大掌摸了女儿的发髻,感到是不能再不理不会了。

“罢了,要是出了人命,我寒路庄颜面何存。雪儿,随爹爹出去看看罢。”

寒庄主随即站起身。在小童的带领下,穿过回廊。

推开大门,就瞧见一个纤瘦少年,浑身湿透,十二岁出头。模样清秀,目光如炬。见着来人,当下伏低身躯,行了大礼。

寒庄主在小童撑起来的一把纸伞下遮掩下,跨过门槛,走近几步。即使尚且在屋檐下,猛烈的雨水仍然溅湿了他的衣物。

寒庄主托了纸伞,使之落在少年头上,不至于在经受雷雨的击打。

“小兄弟,你这是何苦呢。”

那少年并不起身。

“求寒庄主收留小儿。我无父无母,得闻寒路庄广纳门生,特此前来,求寒庄主收我为徒。”

寒庄主苦着脸。

“小兄弟,寒路庄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这雨大得恨 ,热茶有一杯;若要拜师,鄙人只好送客了。”

那少年苦苦哀求。

“小儿已走投无路,家乡灾荒,双亲已不在世上,途径此地,不被那响雷霹死,明日夜将要饿死路边。求寒庄主收我为徒罢!”

言辞坚决且恳切 ,叫人无法不心生怜悯。寒庄主看着这名少年,已明白此少年年纪尚轻,已有几分机敏聪慧。

何况少年礼节周到,想来家中原先理应尚且富余,没了父母的庇护,家道中落,流浪到此处来。

但寒路庄岂能开路先河,任谁到门前一跪一拜,就要收为弟子,那天下无家可归之人,可都要蜂拥而至,踏平他的寒路庄。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之时,一直躲在父亲身后的小女孩探出头来。

正巧对上少年直起身望过来的视线。

那是一双分外好看的眼睛 ,剑眉星目,深远潋滟,灿若星辰。尚未长开的脸,下颌已显现出轮廓,像是最好的画师笔下的丹青。

小女孩像是被摄住来心魄,良久地望向他。

只觉得眼前的哥哥分外好看,瞧着不像是坏人。

她扯了父亲的衣摆。

“爹爹,您就收留他吧。”

话音刚落,浅蓝色的闪电乍地照亮黑夜,瞬间大地亮如白昼。

寒庄主大惊,提前一步将跪在雨中的少年,一把拖了进来!

响雷如庞大的树根,把天空四分五裂,剧烈的声响,震地地动山摇。

小女孩被这声响吓到缩成一团,忽地哇哇大哭起来。

寒庄主听得心中难受,正要把女儿带回去。

却见那少年,捂住了小女孩的耳朵。

面上镇定自若,雨水打湿的面庞下,白净秀气,眼神澄澈干净。或许是爱护弱小的良善,或许是出于天性的良善。

寒千尺看着眼前的情景,微不可察觉地点点头。

*

寒江雪永远记得那场无比猛烈的大雨,贯耳的响雷。连绵的雨季,惊得她那天睡不着觉,爹爹和丫鬟哄了好一会,都不管用。

不过很快她就又欢喜起来 ,因为第二天,爹爹就收了庄里都一个弟子。

原本在雨中的落魄少年 ,在前堂毕恭毕敬端了茶水,正式拜了师父。爹爹捋了胡子,肯定地点点头。

寒江雪躲在珠帘后,看着这一切。一小团粉色的身影,并不会隐藏自己的行踪。

寒庄主朝她招了招手:“雪儿,过来 。”

她挪动步子,跑过去到父亲身边,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个换了洁净衣裳的小少年 ,几乎是一瞬间,就眉开眼笑。

寒庄主微笑道:“雪儿,以后,这就是你铮哥哥。”

寒路庄人很多,孩子就只有她一个。雷铮的到来,为她寂寞的童年里增添了不少童真的快乐,尽管他一直臭着脸,可是寒江雪就喜欢拉着他玩。

实际上,雷铮,是寒路庄的第一个弟子。一开始庄里,还不如今日这般出名,城里城外的富家子弟,纷纷都争着抢着从家里送孩子过来习武。

那会儿雷铮一心跟着寒庄主习武,小小年纪,筋骨练得很好,在市集里帮她买香粉的时候,与登徒子起了冲突。结果,一个半大的孩子 ,竟把几个闲散人员尽数打趴下。

这等新鲜事,自然是传遍了大街小巷。

彼时恰逢镇南王游离窦县,马车上除了镇南王,还有世子。

少年世子拉开帘子,把市集上这一幕尽数看全了。当下跳下马车,拉住正要往回走的雷铮。人不搭理他,他还不乐意,势必要问出少年师从何方高人。

少年雷铮一言不发,将人甩在后面,顾自回庄。

奈何世子家里的马车,不仅宽敞华贵,跑得还特别快。

很快,镇南王的马车就跟着来到寒路庄前。并自然而然,被受宠若惊的寒庄主请入里屋喝茶。

从此以后,寒路庄收了一名生命在外的弟子,为免招人惦记,世子改了皇姓,取名柳任,作为寒千尺座下大弟子。

自此以后,寒路庄盛名在外,门徒愈发多了起来。寒千尺的弟子,是越收越多,挡也挡不住。

一晃好多年过去了,寒千雪眼看这爹爹家业大了起来,庄里师兄师弟每日打打闹闹,欢喜的恨。

而眼前的少年,她是越发看不懂了。

从前雷铮,不说话的时候俊俏郎君,赏心悦目,一开口就损得恨。

虽说对她也挺好 ,但是看起来总是一个人,既然不关心别人,也不希望别人过多地关心他。

如今,他居然问她。

“你有没有还要对我说。”

她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丢,直愣愣地看他一双形状优美而薄情的眼。

“铮哥哥,你希望我对你,说什么?”

她如是说道。

雷铮不言不语。

“我也要去飞云山。”

“万一我回不来了呢。”

寒江雪原本应该像是和二师兄打闹一般,让他吐口水重说的。

可他的眼里,无比认真,并不像是玩笑话 。

她反而不知道该拿什么话应对。

“不会的,铮哥哥,你们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我们?”

雷铮反问了一句,盯着她的一双黑圆的眼,眸里闪过一声轻得难以察觉的冷漠。

原先显得深情的眼,略去了温度 ,变得愈加不近人情起来。

他站起来,向后走两步,像是放下了什么东西。

“哎!”

寒江雪跟着站起来,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攥紧了手中的袖口,手中的白花,忽然不那么好看了。

她叫不住他,寂静的花园里,忽然显得分外空寂。

她没了采花的兴致,转过身来,回到自己房里。

丫鬟小翠饥饿过她手里的话,高兴地放在白瓷瓶里加了水,说着小姐 ,怎么忽然嫌弃要养花。

寒江雪没有精力理会她。

没有来得,她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一遍遍地回想起那天雷雨夜,雷铮登门拜师的样子。

雷铮的到来,一度给寒路庄带来了好运,繁荣和富贵。

可他转身离开的样子 ,叫她心生不安。

他说,万一他再也回不来了呢。

有什么东西心间堵着,甚至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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