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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1 / 1)

连着下了几日的雪,出京的路很不好走。

车马很慢,郑妙仪每每看向窗外景色都会思考,究竟是路太难走,还是大家都不想离开生活几十年的故土。

总之,她们浩浩荡荡一行人走了半月,竟然还未到齐魏边界,齐国使团不知道派人催了多少次,都被大哥堵了回去。

……

离齐魏边境大楚城还有半日行程时,北齐皇帝赐婚旨意传到了使团。

安王这个名号出来时,齐明月还有些没转过来,缓了半天都没从脑子里搜罗出齐国安王。

多亏郑景明消息四通八达的,打听了几句,就知道齐国那位四皇子前些天刚刚封了亲王。

齐国……四皇子……贺昱……

那个狗腿子!!!

郑妙仪眼前一黑,差点晕死在驿馆,连问了几句,才敢确定这个噩耗。

她真的要嫁给那个唯北齐皇帝马首是瞻的蠢才。

北齐皇帝是真不把他们南魏人当人,她千里迢迢跑过去,不带这么作践人,真是弱国无外交,败国无主权…

郑妙仪恨不得当场骂出声来,多年教养使她没有发作在人前,等一个人回了房间,对着郑景明咒骂了这个未来夫君好几句。

“该死该死啊,我想过五皇子也想过三皇子,唯独接受不了这个贺昱,我真是恨不得去咬他一通,两个人一起死掉算了。”

郑景明一想到自己妹夫会是那样一位男子也是头大,虽说许多人都有身不由己的苦衷,但这位安王确实有些让人匪夷所思了。

自己母亲舅舅死得不明不白,北齐皇帝极有可能是幕后真凶,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也不知道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真如此单纯。

整日一门心思讨好北齐皇帝,被磨的一点脾气骨气都没有,哪儿还有将门风范。

“皎皎,在外面别乱说,现在也没法子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样一位蠢货夫君也还行吧,虽说与储君之位无缘,风评不大好,但是胜在安稳,你就也当个糊涂王妃,陪他痴傻一辈子…”

郑妙仪很想撬开她兄长脑子看看,甚至问问有没有在开玩笑。

痴傻一辈子……

亏他说得出来,她十几年的教养,就为了当个糊涂王妃?真是痴人说梦,不可能!

她白了郑景明一眼,懒得再说,她这个兄长时常把脑子落在地上,习惯就好。

————

贺昱比郑妙仪早几日收到圣旨,他装傻充愣多年,差点当场破功。

谋划布局十几载,眼看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正计划着娶位部落贵女,好好联络联络各族。

大襄族的嘉瞻芷柔,父亲算不上身居高位,但是她有个好母亲。

当今太后还未嫁入中宁部时,曾在照槐部有过一段婚姻,产下一女——安寻真。

后第一任丈夫病逝,带着幼女入中宁部贺家,所以,这位安夫人算是北齐皇帝同母异父的妹妹。

即使没有封公主,就凭安夫人在太后面前受宠程度,娶这个嘉瞻芷柔也是大有裨益。

还有照槐部的玉瑶迦,中宁部的祁之桃,上聊部的蕴小莹……

这哪个不比所谓的昌颐公主强上千分万分。

贺昱接过圣旨,没听军师幕僚在一旁长篇大论,那些问题他想不出来?现在缺的难道不是解决办法?

一群废物……

他将自己锁在书房里,盯着圣旨枯坐一下午。

安王……

昌颐公主……

他真有些冲动,提着刀杀去皇宫,把这些疯子都杀了去。

五兄弟里,想不到他这个废物还能第二个封王赐婚,还能娶个公主,谁不说句圣眷正浓。

圣旨都要看个窟窿出来了,他还是没能想条出路,真觉得自己此生无望,纵横捭阖十几载,要裁在婚事上面了。

也算是明白何为“郎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他如今,同嫁错郎的女娘有何区别……

吊着一口摇摇欲坠的气,贺昱唤来了暗卫,加了支眼线盯着他的未婚妻,别人在路上,祸事惹上一堆了。

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别嫌弃谁了。

————

趁着天色还早,使团得快点赶到下一个驿馆。

越往北地走,地势越发复杂,两国交界地带鱼龙混杂,即使带了不少亲兵,使团也不敢冒险走夜路。

……

“姑娘,姑娘,公子说还有两个时辰就要到了,你再坚持会儿,等到了大楚城便有大夫了。”

早上看了圣旨后,郑妙仪就昏昏沉沉的,感觉有些发热的势头。

也不知道是舟车劳顿水土不服,还是真被那赐婚吓出了毛病。

她对这个身体恨铁不成钢,就这么点事儿,便能击倒自己。

接下来两个时辰里,郑妙仪彻底昏死了过去,高热不退,把春喜吓得泪眼婆娑,不知如何是好。

使团里的大夫,虽说早有准备,但高热来势汹汹,他们又不是郑妙仪常用的医师,拿不准用药深浅,只能颤颤巍巍说要等大楚城的刘大夫拿主意。

——郑妙仪的惯用医师早了两个月出发,说是要游离四方,采集一些草药,最后在大楚城与大部队集合。

春喜是郑妙仪身边的大丫鬟,不可能看着主子高热不退,让庸医耽误了病情,整理好情绪,一边按照她的记忆督促大夫用药,一边通知大公子加快行程。

两个时辰的车程,硬生生一个时辰就赶上了,只不过人就多受了点苦头,尽管春喜一直搂着郑妙仪,身上也被撞得不轻。

正好,入城的使团同贺昱派来的暗卫碰上了头,还没来得及细细侦查,就看着马车风风火火冲进了城,尘土飞扬,似是急着投胎般。

于是,第一封密信就这样传回了安王府——“魏国使团行事冒失,恐公主并非良善之辈。”

真是好大的偏见,郑妙仪病得人事不省,还得被如此栽赃,若是让她听到如此评价,怕不是又要多烧上几天。

到了驿站,刘大夫姗姗来迟,好在医术高明妙手回春,几服药下去高热已退,就是人还是有些昏睡。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大楚城作为齐魏边境第一城,原本当地官员也是准备了接风洗尘宴,但由于郑妙仪大病初愈不能见风,也就此作罢。

在驿站见了几位官员便算是大功告成,剩下时间全在床上度过。

在外蹲守几日是暗卫看着这位公主闭门不出,汤药倒是源源不断,不算冷的日子就天天烧着地龙。

第二封密函就此诞生——“魏国公主奢靡无度,日日花销巨大,汤药不断,恐时日无多。”

根本没有考虑到郑妙仪自出生起便在京都,南国温暖,雪都是稀罕物件儿,更别说这种鬼天气。

贺昱自受到圣旨后便胸闷气短,他当年在战场上奄奄一息之时都没如此难受。

看到密函后更是火冒三丈,又要强忍不发,再这样下去他日日喝败火的莲子茶也于事无补了。

更折磨人的是,他如今回了大京,天子脚下,四处都是眼线,还得装出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谢主隆恩。

这个昌颐公主是什么东西,活脱脱南国奇葩,性格风风火火,身体破破烂烂,她怎么能在这魔窟里活下去。

北齐这些人可是吃人不吐骨头,她一朵娇花,几口就嚼烂了。

花销大倒是无所谓了,他这些年也是积攒了些家业,供她些过冬的炭火绰绰有余。

所以这些密探究竟报上来的是些什么,废物一群……

“来人,增加人手,再探!清淮,你亲自前去。”

手下的探子眼观鼻鼻观心,一时还没琢磨偷王爷的心思——究竟要探些什么?

贺昱手下一个清淮一个南竹,筠大将军亲自挑选,是他的心腹之人。

清淮都亲自出马了,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可清淮是个傻的,整日不苟言笑,唯命是从,探子都爱同南竹打交道。

“南竹大人,你说王爷派淮竹大人去是几个意思?小的们究竟要探个什么?”

南竹不知道在哪儿学的一堆八卦肠子,拉着一堆探子就开始揣测上意。

“你们这就问对人了,要我看啊前面那些人努力方向都错了,这我们王爷是娶妻,又不是要打仗。”

“你们天天说他未来夫人坏话王爷能接受吗?肯定不能啊。”

“要我看,你们就得好好观察咱们这位准王妃究竟是个什么长相呀,什么性格呀,喜欢什么东西呀……”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经过南竹这一胡言乱语,彻底跑偏了方向。

那群探子还信誓旦旦地出了大京,怀着满腔热血去帮自己家王爷提前了解了解王妃。

又是几日后,郑妙仪可算是得了大夫允许,自己能出门走动走动。

带上春喜和一小队护卫,从驿站后门上了大楚城热闹的街市。

在此蹲守了几日的齐国暗卫现在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都等揭开未来王妃的庐山真面目呢。

树上的,屋檐下的,墙角处的……几人推推搡搡,一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了一位。

……

“呀小姐快看,树上掉人下来了。”

顿时一群暗卫心提到了嗓子眼,感觉自己密探生涯从此断送,打算以死谢罪了。

清淮也暗觉得倒霉,自己接个烂摊子,还碰上群拖后腿的,简直是天要亡他。

谁想得到,郑妙仪病了几日,现在正是跳脱的时候,也没多想,直接一句:“这两国边境真是各种奇人异事都有,咱们看看前面那是什么?!”就把此事轻轻揭过。

如蒙大赦般,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又开始叽叽喳喳:

“看清楚王妃长什么样子了吗?好看吗好看吗?”

“诶,王妃声音好听,快快快记下来。”

“王妃心思纯良,这得告诉王爷啊,不能记漏了。”

“哎呦,人走多远了!跟上啊!”

“……”

两国边境的集市上多贩卖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郑妙仪就如刘姥姥进大观园般,东瞧瞧西看看,好不自在。

拖她的福,暗卫们来了这些天也没能转一转这有名的大楚城大集,今天算是百闻不如一见。

“听我吩咐,所有人盯紧点,王妃看了什么买了什么都给我记下来,把她喜欢的通通买下,咱们王府不差钱!”

这位密探真是得了南竹真传,多亏清淮同南竹这种莫名其妙之人共事多年,他见怪不怪了。

任由一群暗卫跟在郑妙仪身后买下一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他就最好自己,紧紧盯好,别让郑妙仪出事儿就行。

就逛了不到两个时辰,大集还有一大半没看,郑妙仪就有些体力不支,只能意犹未尽的打道回府。

她统共下来就买了个很别致的发钗,还有一份热气腾腾的糕点。

倒是盯人的暗卫们收获满满,瓷器、发簪、首饰胭脂、解闷的小器物……

郑妙仪回到驿站闭目养神时,也就到了暗卫忙碌的时候。

要写密函上报,还要送这些东西回大京,得斟酌措辞,也得打包好东西,可不是让一群大老爷们忙得焦头烂额。

最后,汇集了在场暗卫心血的密函,附带一张昌颐公主的小像,以及一大盒鸡零狗碎,加密加急送往了安王府。

——“昌颐公主其人有西施沉鱼之姿,昭君落雁之态,如九天玄女,是王爷良配。特附公主小像一张,王爷过目。

今日公主出门游玩,属下特购置公主喜爱之物若干,以解日后公主思念家乡之苦。”

他们看着送信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心满意足,感觉安王殿下的奖赏指日可待,就没人比他们更善解人意了。

反观驿站,就是愁云密布了,如今在大楚城停了这些天,早该上路了,但郑妙仪现在才病愈,也是情有可原,但确实一日也不可耽搁了。

那郑景明也该返京,可实在放心不下妹妹,该说的话早就叮嘱了千万遍,如今就是舍不得。

明日天一亮便得启程,郑妙仪继续北上,郑景明南下回京,就此一别,兄妹俩恐是此生难以相见。

相伴十几载,血浓于水,骨肉相连,怎会轻易割舍。

两人挑灯枯坐一夜,未曾有一言,直至第二日清晨使□□人来催,起身相拥,千言万语只剩下句:“请多保重。”

便是南北歧路,天各一方罢。

郑景明注视着远行的使团队伍,看着妹妹渐行渐远,猛然想到郑妙仪出生那天,他守在母亲房间外,也是这样一个清晨。

雾气很重,外面即使摆了火盆子也冻得人直哆嗦,下人们都劝他回房里侯着,孩子一出生便唤他过来,可他就要守着妹妹出生,生怕妹妹觉得一个人来这个世界孤单。

——他自长公主有孕起,便一门心思想要个妹妹。

从妹妹第一声啼哭起他便陪在妹妹身旁了,刚出生的婴儿本就小得可怜,再加上还未足月,像个猫儿般缩在襁褓里,他看着便暗下决心要守护妹妹一辈子。

再到皎皎的第一声兄长,第一次走路,第一颗乳牙……他从未缺席,原本以为妹妹人生每一次大事他都会参与。

可从今日起,便不会了,他猫儿般的皎皎和亲去了,他将永远缺席妹妹的人生了。

从今往后,一切大事都得她一个人面对,如何叫他放心,如何叫他安心。

终是他没当个好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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